風月遲夕 十六大婚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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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淡帶著蔣寒離開三個月后,危府張燈結彩,紅綢高掛,辦起了喜事。 這三個月,危漠崖只覺自己如同行尸走rou,腦子里不停地想著云淡。睜眼時想他,閉眼時想他,清醒時掛念他,睡著時夢見他。但他沒有一刻后悔過趕云淡走,他知道那人會心碎,但無論如何,都比讓他眼睜睜看著自己迎娶他人要好。 范寧榆在半月前回來了一趟,帶回了危漠崖所需的東西。當他聽說危漠崖把云淡遣走了之后,脫口而出了一句“你瘋了嗎”,隨后便著急著要去追云淡,把實情都告訴他。危漠崖當真發了怒,他才打消了念頭。 “樓主,我也知道你是替云兄著想,但即便事后向他解釋,恐怕玉碎后難全啊……”范寧榆很是憂慮。 危漠崖又何嘗不知此道理?但此計兵行險著,越少人知道越好,連范寧榆都不細知全局,只有他自己和六王夫夫事先謀劃。只要自己穩住亢應鴻,一切便在掌控之內??梢敕€住亢應鴻,便必須讓他相信,自己與云淡之間是真的斷了。主動了斷,總比讓將云淡視為眼中釘的亢應鴻夫婦出手要好。 縱余情愫萬縷,仍需忍痛割愛。大局為重,云淡的安全為重。 危漠崖垂眼搖了搖頭,將那兩張薄薄的黃紙收好至身上,低聲對范寧榆道:“此事休要再提了。如今手諭在手,主動權在我方,但亦有如千斤在身,拖累得很。天家之人翻臉比翻書還快,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br> 范寧榆湊近了些,道:“既然這手諭如此顛覆,為何那知情的黃塵瀟卻得以逍遙江湖多年,毫發無損?” “你從哪看出來黃塵瀟他逍遙江湖了?”危漠崖道,“他分明東躲西藏,所以我們才這么多年來,連這人的存在都不知曉。不過你問了個好問題,他留下來的謎團仍有太多,恐怕只有天子本人,才能解答清楚?!?/br> “連一個黃塵瀟都不去收拾,皇帝真的會以這手諭為由,來剿滅三王爺嗎?”范寧榆又問道。 “亢應鴻的狐貍尾巴一翹,皇帝就想動手了,欠的就是這一個理由罷了,我們只是順水推舟?!蔽D吕淅浯鸬?,“我猜連亢應鴻都不知道這手諭究竟是什么,只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發皇帝夢就算了,偏偏卻還想順勢以此要挾本樓主,癡心妄想到我身上來了,那就休怪我們不客氣?!?/br> 范寧榆只是先行帶回了劍中的手諭,還要趕回去取重新鑄好的劍,于是并未多做停留,便又啟程返回鍛劍谷了。 危漠崖與那太醫院院判幺女的婚期已經定好。只待夫妻交拜之后,甚至無需入洞房,圣旨便會降下,冊封危漠崖為國公。新娘子當夜便守在新房之中,而危漠崖,卻要入那亢應鴻的書房。 亢應鴻本要求婚禮直接在三王府舉行,危漠崖本人自是不愿,連甄不移與亢應哲二人也勸說,此舉過于明目張膽,傳出去于危漠崖在江湖中的名聲不利。他只好作罷,但仍然日日造訪危府,一次比一次得寸進尺。 “漠崖,裁縫并未替你量過身,這喜服皆是估摸著做的,”亢應鴻遣走了下人,只余他與危漠崖二人在偏廳中,“你當真不試穿一次?若是有不合適,眼下還可以再改?!?/br> 危漠崖根本不想看到他,礙于形勢,只能壓著火應道:“不試了,隨意吧。王爺三天兩頭往危府跑,朝中事務都不用cao心了?” 亢應鴻微笑著道:“任何事都比不上你重要?!彼従徸呓宋D?,抬手似是要撫上危漠崖的臉龐。危漠崖皺起了眉頭,扭開了臉未讓他觸及??簯欘D了頓,但仍是微笑,手掌下滑著湊近了危漠崖的腰身。危漠崖更覺厭惡,一個側身便轉開了去,隨手便是舉起一把短匕首,抵住了亢應鴻的咽喉。 “漠崖,離你大婚不過還有數日罷了,”亢應鴻神色不改,“雖說來日方長,本王有的是時間,但你又何苦作此無謂之舉呢?” 危漠崖冷笑道:“你道我是傻子嗎?三王妃本就對我懷恨在心,我若是還奪了她丈夫,明日自己如何死都不知道?!?/br> 亢應鴻伸出手,柔和握住那只舉著匕首的手掌,輕輕地將它按下,道:“你放心,有本王一日在,便不會讓你有任何事情?!?/br> 危漠崖冷笑更甚,但并未有進一步舉動,只收了匕首,走向一旁,看也不看亢應鴻,揚聲道:“王爺請回吧,本樓主今日沒有心緒應酬?!?/br> 亢應鴻笑著搖了搖頭,想著今日也算是見過面了,便作罷離去。 見他走了,危漠崖終于忍不住惡寒,渾身抖了抖,隨后狠狠地踢了好幾下一旁的椅腿,仍覺難解心頭之恨,便猛地將一旁茶幾上的杯碟碗筷狠狠掃到了地上,一地狼藉。像個孩子一樣發完了脾氣,心中仍覺委屈,竟一屁股坐到地上,忍了又忍,才沒有丟臉地哭出來。 他不怕亢應鴻,被他貼近自己,最多不過像是被一只臟狗咬了一口,是很惡心,但也僅限于此。他也不介意臥薪嘗膽般忍著這些侮辱,反正有朝一日,風月樓會連本帶利地全部討回來。他委屈是因為,此時此刻,他只想要云淡在他身邊。有那灰發人兒陪著他,他便什么都無所謂。 “唉……”危漠崖垂下頭顱,一聲長嘆,之后便握緊了雙拳?;\罩著他的全是帶著殺氣的陰霾,憤怒地將思念之情蓋了去。 危漠崖的大婚之日終是到來了。 根據危漠崖本人的要求,江湖人士,除甄不移以外,一概不請。女方本就只是朝中臣子的家眷而已,皇親貴族也皆是禮到人不到。倒是給亢應哲設了席位,但他并未出席。諾大的危府正廳竟也擺不滿席,幾張圓桌,數圍酒席,裝飾的大紅燈籠都好似比桌子還要多。 一身朱衣,寬袖長袍,金冠玉帶,危漠崖凝視著照子中的自己,心頭涌上酸澀。并非衣著過于華貴或是艷麗,讓他不適,畢竟他平日里穿著也是張揚招積的風格,但這身喜服,他本幻想過的是,套在云淡身上的模樣。 那人必定會害羞,臉頰會泛紅,但神色仍不變,曜黑雙眸中堅定如常,而一頭灰發則會被紅艷艷的顏色反襯得愈加淺亮,正正配上了鳳冠。而自己肯定會戲弄他一番,大紅頭蓋替他蓋上,喊他夫人,直到他難堪地移開眼為止。 一定很好看。 危漠崖嘆了口氣,伸手摘下了頭戴著的金冠。他不愿在與他人的婚宴上這般穿戴整齊。最好的模樣,仍想要留給云淡。隨手將那金冠扔到一旁,沒有一絲愛惜的味道,危漠崖垂眸盯著地面,眼神中并無喜色,全是殺氣。 尚未拜天地,賓客已經到齊。新娘子頭蓋未掀,靜靜坐在一側。奉茶的兩個主座空著,畢竟危漠崖的親生父母早亡是眾所周知之事,而養父母也死在他自己手上,如此一來,危府便無公婆可喝這一杯兒媳茶。主桌上自是坐著那太醫院院判,此外還有三王夫婦??簯櫩雌饋砩跏怯鋹?,用喜上眉梢來形容亦不為過。三王妃卻是神色淡淡,并未有太多表露。 危漠崖大步跨入主廳。眾賓客皆起身作揖,口中念叨著恭喜賀詞,危漠崖目不斜視,對道喜聲充耳不聞,直接走向廳內,到那主座跟前,才轉過身來面對著滿堂賓客,也不去看那新娘子,只冷冷道:“拜堂吧?!?/br> 這才有侍女攙著新娘,慢慢踱步至廳中。危漠崖掃了一眼空著的主座,揚聲道:“本樓主福薄,未能侍奉雙親至成家立室之日,如今座上無人,不知能否請今夜身份最尊貴之人,代為飲茶?” 身份最尊貴之人,莫過于皇室血脈了。危漠崖道完,便望向了亢應鴻。 亢應鴻微微笑了笑,答道:“本王自是不愿推辭危樓主美意,但王妃乃是新娘長姐,長姐在爹娘之前飲茶,是否有些不妥?” “王妃已是皇家貴族,是天下人的主子,應當無不妥。不過,”危漠崖道,“若是王妃有此顧慮,王爺一人上座,也足夠光耀門楣了?!?/br> 亢應鴻聞言,微瞇了瞇眼,只看著危漠崖,似乎在猜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危漠崖只管負手立著,任他打量??簯櫧K是點了點頭,起身入了主座。 危漠崖與那新娘見此,便順從地站到廳中,垂首而立,甚是恭遜。 “一拜天地!”媒婆在一旁揚聲道。 地上已備好蒲團,危漠崖與新娘同時朝下跪去,磕了頭。 “二拜高堂!” 兩人換了方向,朝著亢應鴻又是一拜,而后起身。 “夫妻交拜!” 這幾個字稍稍刺痛了危漠崖的心臟,叫他難以遏制地想到了云淡,仿佛他就在廳中,看著自己與他人成親,波瀾不驚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危漠崖彎下了腰,卻并未跪下去,闔眼隱去凄愴之意,忽地抬起了一只手,綢緞從袖中飛奔而出,卻縛向了一側亢應鴻的雙腿。 亢應鴻雙眼登時睜大,側身躲過這一道攻擊。危漠崖也跟著轉了方向,直起身子又送出一道綢緞??簯櫵囊巫由虾鋈槐某鰴C關,扶手上有精鐵手銬躍出,將他的一只手鎖在椅子上。他的另一只手僥幸離開扶手,向下撈住綢緞一段,扯緊了穩在胸前。 “危漠崖!你想做什么?”亢應鴻將一旁的小茶幾狠狠踢向危漠崖,灌了不少內力在其中。 危漠崖一手撐地,施力一躍,手中仍拽著綢緞,卻翻了個身,避開了襲來的小幾,怒喝震開了滿廳堂:“我想做什么?當然是剿滅逆賊,殺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