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嚴重，這種不安甚至還要超越皇上廢了他女兒冊立烏雅氏為皇貴妃的時候，他不免想到，皇上注意到六阿哥時是多少天以前，好像有過一段時日，又好像從未關注過六阿哥。

    但是看著皇上漫不經心的神色，他又不覺得皇上是一點機會都不留給佟家和六阿哥了，皇上慣會使著平衡的手段，說不定這次也是故意糊弄人的。

    于是他也爭的不相上下，憑什么富察馬齊想讓四阿哥當太子，他佟家的六阿哥就當不得呢，依出身依背景還有勢力，他佟佳氏哪里不如烏雅氏了，就連這皇貴妃的位置也僅僅是他女兒不要的東西罷了。

    胤祚眼里閃過一絲慌張，他是不是做錯了什么，自從他成了佟家正兒八經的阿哥后，皇阿瑪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少了幾分審視，以往他只會認為皇阿瑪對他更放松了，現在看來就未必了。

    四哥，真是好一個四哥，他防了八弟防了大哥太子，就是沒有對四哥起真正的警惕心，原因無它，一個做事不夠圓滑之人，憑什么占了皇阿瑪心目中最好的太子之位，且四哥的勢力遠遠不足以讓他爭權奪勢。

    憑什么皇阿瑪屬意的阿哥會是四哥。

    他不能理解，難不成是子憑母貴？

    想來也只能是這個解釋了，皇阿瑪確實立了烏雅氏為皇貴妃，這是大清頭一遭發生的大事，以往哪有包衣出身的妃子坐上副后的位置，除了皇阿瑪的偏心，還能是什么原因。

    胤祚深吸一口氣，不管怎樣，未到蓋棺定論的時候，他不會心甘情愿認輸的。

    作者有話說：

    晚安寶~

    第108章

    最終將一槌定音將事情敲定的人還是康熙。

    康熙眼看底下的臣子們一個個爭的面紅耳赤, 朝廷全然成了人的后花園，等爭論過后，富察馬齊拱了拱手, “皇上, 奴才有要事要說，四阿哥為皇貴妃長子, 又孝順皇上，體貼皇上, 為家國大事從不曾落下半分心神, 奴才認為四阿哥才可當得皇太子的身份！”

    “奴才反對！”佟國維冷聲道：“六阿哥手段練達, 于百官中名聲極好, 于百姓中也是誠誠懇懇一心為民辦事，六阿哥如何當不得皇太子了, 比起四阿哥得罪文武百官還不悔改的模樣，奴才倒是認為六阿哥好多了?！?/br>
    “奴才認為三阿哥才是當得皇太子之人，”董鄂朋春摸了把胡子, 見眾人的目光都轉移到自己身上了, 緩緩道：“能當上皇太子的阿哥，必定是人中龍鳳，三阿哥在文人百姓中名聲極好, 又孝敬皇上和宮中娘娘，三阿哥如何擔不得皇太子的身份?！?/br>
    他哪有不支持女婿的道理, 如果他女婿當上皇太子, 他女兒就是太子妃了, 董鄂氏會一躍成為皇后外家。

    康熙閉了閉眼, “朕已選定雍親王為皇太子, 他日等雍親王繼承朕的位置, 朕就安心了?！?/br>
    “……皇上，您怎可如此！”佟國維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很想質問皇上是不是拋下出了孝康章皇后的母家了，竟是一句話就決定了其他阿哥的命運，四阿哥憑什么，又有什么資格搶在六阿哥前面。

    似是看出他的疑問，康熙眼底不見笑意，略微冷笑道：“朕需要的不是一個在朕面前怯縮的阿哥，在家國大事前，若是沒一個人敢站出來，沒一個阿哥有魄力承接下那些差事，連這些小事都達成不了，你叫朕如何放心將江山交給除了雍親王以外的阿哥，朕不放心??！”

    在場的臣子都紅了眼睛，誰想得到那次得罪文武百官的差事竟被皇上視為接任江山者的考驗。

    佟國維怔了，想說些什么為六阿哥辯解，但是話到口中啥都說不出來了，皇上什么時候設立的考驗他們都不知道，在幾位阿哥出身其實都差不多的前提下，敢為人先確實很重要。

    而六阿哥、六阿哥確實是從頭到尾只在皇上面前提一下建議罷了，沒有行動，怪不乎皇上沒有看在眼里。

    “皇阿瑪，兒臣不服！”胤祚忍不住道：“您從頭到尾都沒有給兒子任何考察，如何稱得上讓諸位弟兄都滿意四哥的皇太子身份?！?/br>
    他也不差，皇阿瑪憑什么直接越過他。

    胤祉面無表情，顯然也是這個意思。

    康熙頓了頓，“朕不需要你滿意，大清江山自然會滿意朕選擇的皇太子！”

    胤禛愣了一下，心底的夙愿一朝成功的感覺還真是讓人難以言喻……他也從來不知道自己在皇阿瑪心中的地位如此重要，他還以為二哥才是皇阿瑪心中一度最滿意的皇太子。

    他上前一步，“兒臣定不負皇阿瑪的重望，兒臣在的一天，兒臣就會將皇太子的責任落實到位！”

    “朕一向放心你?！笨滴趺嫔途徳S多。

    永和宮的幾個阿哥面面相覷，都一一上前給自家四哥撐氣了，這個關鍵時刻，四哥贏了就是他們永和宮贏了。

    “兒臣同意四哥當上皇太子！”

    富察馬齊和幾個屬下對視一眼，均松了一口氣，“皇上英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朝廷上另一方黨派的臣子面色難看，久久沒有聲音，最終還是勉為其難順應‘民意’同意四阿哥當皇太子，大勢所趨，容不得他們狡辯。

    康熙笑道：“不僅如此，朕將老四封為皇太子，胤禩幾個阿哥也得有功論賞了，此次國庫充實的七七八八了，都是多虧朕幾個兒子了?！?/br>
    雖說在官員中名聲不大好了，但是世人皆為利益爭奪，他幾個兒子起事了，還怕沒有官員上前恭維？

    “八阿哥就此封為和碩廉親王，十三阿哥封為多羅怡郡王，十四阿哥為多羅恂郡王?！?/br>
    “……是，皇上?！辟S臉色極為難看，皇上已經為四阿哥培養將來的賢臣了。

    左膀右臂，幾個阿哥還是四阿哥的同母兄弟，再不濟也是由一個額娘養大的，佟家的六阿哥竟是連一個賢臣的位置都蹭不上嗎？

    在場臉色難看的人卻不止他們幾個，一些臣子更是臉黑如碳色，誰會想搶了自家銀子的人借著這個機會雞犬升天，這可是將來的大清皇帝啊。

    有些人已經腿軟了，可能是想到自己不僅站錯隊，還得罪四阿哥的事了。

    ……

    朝廷上的大事流傳到宮中其實也不用多久，特別是有關皇太子冊立之事。

    當家桃欣喜若狂進來找娘娘時，芷嫣才下了床，疑惑的看向她，“發生何事了？”

    “娘娘，”家桃覺得自己快說不出話來了，“娘娘您可知咱們永和宮的四阿哥被皇上封為皇太子了？”

    “本宮知道?！边@事一出就有人過來告知她消息了，對于后宮妃子而言，兒子當上皇太子或是皇帝才是顯示出那人是最后的人生贏家似的，盡管正式的冊封禮還沒到，但是皇上一言九鼎，說了立太子就絕對不會出錯了。

    “娘娘這般冷靜，奴才還以為娘娘不知道呢，還盼著親自給娘娘帶來這個好消息?！奔姨乙荒樕鞴?，笑容卻止也止不住。

    “本宮自然高興，”芷嫣嘴角勾起，但是高興不代表她要在外人面前喜形于色。

    皇上有兩任皇后，她終于可以在皇上死后被兒子追封了，太后既是皇后，她一輩子都不會被佟佳氏壓在身后了。

    “還有咱們的八阿哥也被皇上封為廉親王了，還有十三十四阿哥都得了郡王位?！奔姨矣X得這人生走向還真是不可思議，她就跟在娘娘身邊混事，沒想到娘娘所出的幾位阿哥都有大出息，最出息的一個還當了皇帝。

    娘娘不僅靠自己當上了皇貴妃，將來還能母憑子貴當上太后娘娘，她平生還沒有在這么尊貴的人面前伺候過呢。

    家桃眸子里盡是興奮，心里是高興又得意，想起從前她連貴妃面前的宮女都不敢反抗，性子還怯縮的很，現在她卻成為皇貴妃娘娘面前最信任的心腹奴才，而往年那個在她面前得意的宮女就算生下了七阿哥，終其一生都還是貴人位，即便成了宮妃，也遠不如她的地位。

    果然是跟著娘娘混有出息！

    “娘娘，宮門外來了佟佳貴妃，說是有事找您?！瘪R功成的態度比以往更恭敬了，不是說對自家主子區別對待，只是對待宮妃和對待皇后的態度總是不一樣的，禮節也不一樣的。

    芷嫣無意阻止這種轉變，就隨他們意思了。

    佟佳氏？

    “本宮不見?！毕胂攵加X得佟佳氏過來是不懷好意了，她為何要給自己找罪受。

    “是?！瘪R功成立馬在心里琢磨著如果佟佳貴妃不趕緊走人，他得找多少人過去將佟佳貴妃押走了。

    貴妃的分量怎能和太后的分量比擬，他們主子可是皇宮未來的皇太后啊，永和宮才不怕得罪佟佳貴妃。

    馬功成手腳利落出了正殿，皮笑rou不笑的對著佟佳氏：“佟佳貴妃，咱們娘娘誰都不見，您還是請回吧?！?/br>
    佟佳氏眸色深沉，發覺自己對上烏雅氏還真是輸的不冤啊。

    四阿哥居然被皇上瞧中當了皇太子，她平生執念的皇后之位沒了，皇貴妃之位更是拱手相讓。

    她心里痛苦的滴血，無比清楚的意識到，若是她不給出任何行動，怕是這江山都給了烏雅氏所出的子嗣了，此后大清江山都流著烏雅氏的血脈，她所驕傲的一切都會化為烏有。

    即便烏雅氏是包衣出身，也會被新皇抬旗，像佟家一樣，佟家最初還是漢軍正藍旗的出身啊。

    她相信烏雅氏絕對會被新皇捧為名門望族，像極了因帝王起勢又因帝王沒落的佟家。

    佟佳氏沒有鬧事，轉身離去。

    馬功成看她一眼，滿臉不在乎，“想來看娘娘，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br>
    不久后，永和宮擠滿了宮妃，都是一個連一個接收到消息，心里泛酸的同時身子很是實誠的過來恭維的妃子。

    芷嫣將幾個高位放到眼前，聽著她們不斷的恭維，都不當一回事，唯獨一個自始至終都安坐一旁的馬佳氏讓她起了些許興趣。

    馬佳氏是那種對外物很少心動的妃子，但在自己孩子身上總會顯示出一種獨特的母性，恨不得所有好東西都給了三阿哥，在三阿哥意圖爭位時，默默為三阿哥提供一些情感及人脈上的支持。

    因而在三阿哥沒有得到太子位時，她為了自己兒子的想法，不會這么快找上她的，要真打算找她，便是將自己臉面放置不理了，還哪會靜靜坐在一邊聲都不吭一下。

    顯然是有目的留下來了。

    她就等著吧，反正主動權在她手上，馬佳氏一看就是有求于她。

    想罷，芷嫣微笑著聽各宮妃子對她的吹捧，沒法子，她要是連場面活都不做做，指不定旁人還以為她低調過頭是有什么大事要干呢。

    一些新人看了兩眼皇貴妃，心里的欽佩和嫉恨同時交雜，人是多面性的存在，她們既是覺得一個未經大選進宮的妃子能被皇上看中冊封為皇貴妃，不可謂不厲害，但是皇貴妃所出的四阿哥被皇上認定為太子爺，又讓她們忍不住心里酸極了，皇貴妃就是一輩子享福的命。

    種種情緒交雜，最終還是化為了認命，和佩服。

    皇貴妃地位過高已經讓她們起不了窺探的心思了，其他妃子大概也是這個想法吧。

    宜妃默默將自己的存在感往下調，她雖有兩個兒子，但是兩個兒子都是中規中矩的人物，不會有被皇上看中為繼承人的可能，且烏雅氏今非昔比，她不可能理直氣壯與她對話，而榮妃更是一句話都不說，讓她想找個機會攀附皇貴妃都不可能。

    哎，她這會兒還真懷念惠妃這人了，但是惠妃已經被皇上禁足了，要如何出來恭維皇貴妃？還是算了。

    宮中有了皇太子，就相當于將成了皇上一脈相傳的嫡系，連帶著四阿哥之后的阿哥都是正兒八經的皇上孫子，等四阿哥即位后，旁的阿哥都成了宗親，不再是皇子皇孫了，這就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吧。

    宜妃這會兒的心情復雜之極，她當然是羨慕烏雅氏能走到最后的位置的，這可是中宮元后都無法達到的地位，就算赫舍里氏成了皇上元后，又生下了嫡子，但嫡子照樣被皇上廢了，隨之而來的是她們這些根本上不得臺面的包衣宮女上位。

    烏雅氏確確實實是包衣出身，又是大清朝第一個包衣出身就坐到皇貴妃位置上的妃子，但是這一點都不妨礙皇上想立四阿哥為太子爺。

    宜妃心里面其實是有一點詭異的高興的，為烏雅氏也為她自己。

    瞧瞧啊，這宮里起初有多少出身尊貴的妃子，尊貴如元后赫舍里氏，高傲如繼后鈕祜祿氏，張揚如皇上表妹佟佳氏，還有緊接而來的元后親妹平嬪小赫舍里氏、繼后親妹溫禧貴妃小鈕祜祿氏、皇上的第二個表妹貴人小佟佳氏，哪個不是出身極好的，都是一入宮就越在進宮時只當上宮女的她和烏雅氏等人頭上。

    可到頭來，什么都成了一場空，她是宮中宜妃，烏雅氏成了宮中的皇貴妃，一國副后。

    那些起初相爭的貴女，一個個不是先行離世，就是熬不過她們眼中出身低劣的包衣宮女，就連最后，當上太后的人也只會是烏雅氏，這多有意思啊。

    宜妃在知道皇上欲立四阿哥的那一瞬間眼角就起了淚，除了感慨烏雅氏的能耐，就是笑得直不起腰來。

    你說說人的命運怎么那么奇妙，她早年熬得辛苦，皇上寵愛她，但是元后拼命壓制她們這些地位低微的庶妃妃位，直至元后死后，她們才喘得過氣來，繼后鈕祜祿氏寬容大方，隨便就讓她們升位了，實際上還不是她們沒有資格入她眼，一個鈕祜祿世家的貴女啊，自然有瞧不起她們的資本。

    現在、現在啊，竟真讓烏雅氏走出一條通天道了，即便早期皇上身邊有那么多出身極好的妃子，始終都熬不過她們這些出身卑劣的妃子。

    宜妃心里涌上的不知是心酸還是消氣的滋味，總而言之挺復雜的，她只知道她總算不再介懷當初幾位高位看待她的眼色只是當她是以色事人者了。

    出身低劣又如何，笑到最后的人生贏家還不是她們這些包衣妃子，繼承江山正統血脈的還不是烏雅氏所出的四阿哥，她且等著四阿哥繼承皇位的那天了。

    回想起當初她對烏雅氏起的敵意，宜妃搖了搖頭，其實也就那么一回事，烏雅氏又不會害她，那個時候她只是純粹想霸占皇上寵愛了，但仔細想想，皇上的寵愛也就那么一回事，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馳，她承認她起初的身份，但是以色坐到這個位置，她什么都不后悔了。

    走到最后才看到最美的風景，這話她是相信的。

    芷嫣打量幾個高位妃子，其實也沒怎么感覺到胤禛要被封為皇太子的變化，當初她被皇上封為皇貴妃也是有這么多人過來的，戲碼一個接著一個在永和宮上演，就是不缺恭維的人。

    當然要讓她來說，她只盼著永和宮繼續上演這種場面，能被人恭維還是一門本事了，若是門庭冷落，便是一個不好的兆頭了。

    因而芷嫣還是挺有耐心等著這些人散開的，此后就是獨獨對上榮妃馬佳氏這人了。

    “妾身給娘娘請安?！贝巳荷㈤_后，榮妃神色沉穩再次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