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待歸人 第80節
“對、對不起……對不起……”他拼命地在地上蹭著閃躲,想要躲開那道光,仿佛沒有意識到光源就是他自己。 “我,我剛才好像失去意識了一會兒,我……” 阿月立即上前,蹲下死死地抱住了他。 在他抱住他的那一剎那,見星終于爆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那聲尖叫讓阿月聾了幾天,等他終于恢復聽力時,精神力已經恢復穩定的見星卻對他說道:“離我遠點?!?/br> 安隅正想繼續看下去,但突然而起的琴聲卻讓他的意識浮沉了一下。 他一直在順著阿月最初的記憶往后看,在這條時間線上,李音應該已經死了,琴聲哪來的? 錯愕間,他終于意識到是哪里不對。 這個聲音與那無數個記憶碎片里李音的吹奏都不同,這是…… 思緒一沉,他猛地從阿月的記憶中掙脫而出。 阿月還在對著鏡子發呆,不遠處的畸潮已經被消滅得差不多了,頻道里是大家錯落的氣喘聲。 天色更加昏黑,一道慘白的光從身后的窗子里投射出來,光源是見星。 琴聲也是從那道窗子里傳來。 木吉他的音色樸素而柔和,那些弦很舊了,被撥響時有些鈍鈍的雜音。 但卻錯覺般地溫柔,讓人心沉。 安隅在從前的人生里幾乎沒有聽過音樂,進入主城后,也不能理解守序者們戴著耳機沉浸于電子搖滾的愛好。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真實的世界里,認真傾聽一首用樂器演奏的曲子。 一支單薄的旋律,卻穿過了呼嘯的風雪。 磨砂的窗面模糊了里面的景象,窗里透出來的光正逐漸變弱。 阿月小心翼翼地問,“您怎……” 安隅突然轉身大步往樓里走,他腦子有些空白,不知道在追趕什么,只覺得越走越快。 終于推開活動室門的那一剎那,門中燈光徹底熄滅。 活動室歸于一片昏暗,只余下從外面透進來的微弱月光。 音樂已經停了,但秦知律的手還按在弦上。 他抱著琴坐在地上,脊背依舊那么挺直,但卻又仿佛籠罩在一層蒼涼之中,是安隅從未見過,也讀不懂的氛圍。 “長官……” 秦知律微一頷首,“見星睡著了?!?/br> 睡著了,燈光就暫時熄滅了。 頻道里忽然滋啦啦地響了一會兒,蔣梟略帶氣喘道:“你們已經殺了見星?” 安隅愣了愣,“還沒,怎……” 他話沒說完,突然明白了過來。 “沒殺?”蔣梟驚訝道:“可是空氣墻已經掉落了第二塊碎鏡片?!?/br> 秦知律了然道:“白荊不認識見星,只是受了李音的囑托。也許從最開始,李音就沒有求白荊保護見星的安全,而是希望見星能每晚好好地入睡吧?!?/br> 錯亂的腳步聲從身后迫近,安隅被推了個踉蹌,阿月沖進房間站在見星前,似乎是想蹲下抱住他,但聽著那道清淺的熟睡聲,又猛地站住了腳。 他用手死死捂住嘴,淚如雨下。 秦知律放下吉他,起身看著見星的睡顏。 白發亂蓬蓬地遮下來,遮住了多年難眠留在眼下的烏青,也藏起了那對似曾相識的金眸。 “睡吧?!鼻刂奢p聲說,“看來,很多人都希望你能好好睡覺?!?/br> 他說完便放輕腳步離開了房間。 安隅追上去,“長官……” 秦知律淡道:“看來這次我們沒有犯罪的機會了?!?/br> 是開玩笑的話,但安隅卻覺得他的心情并不輕松。 他從一旁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輕聲問,“長官彈一首曲子,就哄他睡著了嗎?” 秦知律平靜道:“我陪他回憶了一些往事?!?/br> “什么往事?” “基因風險試驗,還有殺死李音?!鼻刂傻恼Z氣一如既往冷靜,“失眠不過是一種病,孤兒沒見識,我教了他一些睡著的方法,僅此而已?!?/br> 安隅沉默了片刻,“在53區,您提醒我誘導試驗后可能會失眠和夢魘,我問您該怎么辦,您卻說只是提醒我,讓我自己想辦法處理?!?/br> 秦知律步伐停頓。 他回頭看著安隅,目光深邃難辨,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垂眸勾了勾嘴角。 走廊幽暗,安隅努力用視線描摹著長官的神情。 那種蒼涼感好像散去了一些。 秦知律點頭承認,“是這樣。不高興了?” “沒有?!卑灿鐖讨囟⒅?,“只是覺得您區別對待?!?/br> “當時,你只是一個要被我考察的人?!鼻刂商_繼續往前走,“但見星不同?!?/br> 安隅皺眉跟上,“哪里不同?” “他和我現在的監管對象有點像,所以確實想給一些格外的關照?!鼻刂呻S意似地回答道,“有什么意見么?!?/br> 安隅腳步一頓。 他微微發怔,看著那道挺拔的身影向前走。 恍惚間,這條狹長的走廊讓他想起不久之前在大腦接受典的基因注射測試——雖然那時黑塔和大腦的人都已經對他畢恭畢敬,試驗痛苦可以忽略不計,但當他走出那一道道金屬門時,還是被熟悉的不安全感籠罩著,只能努力放空思緒,一邊機械地往外走一邊往嘴里塞著糯米團子。 那日踏出最后一道隔離門時,就是面前的這道身影,在走廊上等著他。 記憶中的那個輪廓與眼前的影子逐漸重疊。 安隅耳邊忽然回響起剛才阿月的記憶,在很久前的那個夜晚,見星對阿月輕聲說:“我一直都希望從體檢倉出來時,能有人在外面等我。接我回去,無論去哪?!?/br> 秦知律再次停步,回頭有些無奈地看過來。 “真不高興了?”他嘆了口氣,“異能還沒覺醒多少,脾氣倒越來越大了。你想……” “沒有,長官?!卑灿巛p輕搖頭,快走兩步到他身邊,溫順道:“抱歉讓您等我。我只是走了個神,忽然有種沒有過的感覺?!?/br> 秦知律點點頭,隨口問道:“什么感覺?” 安隅搖頭,“就一瞬間,想不起來了?!?/br> 秦知律用氣聲笑了笑,“你是和葡萄走得太近了,和他學得神神叨叨的?!?/br> 安隅不吭聲,像是默認了,繼續跟在他身邊往前走。 那種感覺確實很短暫,但并沒有被轉瞬就遺忘。 它只是過于抽象而厚重,很難描述清楚。 就像在守護之鏡中聽到無數時鐘滴滴答答走字時一樣——剛才那一瞬,安隅仿佛聽到了命運交錯的聲響。 作者有話說: 【碎雪片】見星(2/2)難得安眠 穿黑衣服的人,冷酷肅穆,讓人不敢直視。 我曾堅信他的到來意味著我的生命終于迎來終結。 但我似乎想錯了。 就像十幾年前,我與阿月在體檢倉中遙遙對視,我也以為那只是又一個被我嚇到的孩子。 今日錯正如當年錯。 我似乎永遠無法相信上天會突然降臨救命稻草。 但我一直被上天這樣眷顧著。 他用平和的口吻說著最讓人心痛的話。 然后卸下周身的冷肅,撥出一支溫柔蒼涼的旋律。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時睡著的。 只是入睡時,刺眼的光忽然消失了。 這個世界仿佛在用回歸的黑夜擁抱我。 告訴我,我也可以被原諒。 ************ 【廢書散頁】27 宇宙鏡像 人們偶爾會毫無預兆地遇見和自己很像的人,經歷著和自己類似的事情。 雖然他們的行為和結局未必相同。 但那就像平行時空的交匯,是一段被復寫的時光。 如同宇宙鏡像。 發生在被宇宙珍視,或讓宇宙也感到遺憾的人身上。 第45章 高畸變風險孤兒院·45 走出活動室, 安隅腳步一頓。 孩子們包圍了這棟小樓?;璩恋囊股?,孤兒院服在風中鼓動著連成片,在那些瘦得塌陷的臉上, 一雙雙空洞凸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