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互演手冊 第76節
上一世她在東宮三四載,愣是一回春獵都沒去過。 ——這一回沒去成,恰是因為不久后的殿試。 二皇子那邊自然不愿寧珣參與這次殿試的相關事宜,為了萬無一失,他們動手得過早了些,連累著這次春獵都沒去成——還是從她這兒動的手。 那時候寧珣入口的東西還都需查驗,沒法兒從吃食下手,他們費了一番周折,將毒藏在了香料中,隨著香燃起,慢慢便會吸入。 東宮慣用的是龍涎香,除了圣人和太子,別處都用不得——因此便更沒有人想到從香里查驗。 銜池從他們手中拿到了香,便尋機會摻進了書房的香爐中。 毒并非劇毒,只是會叫人頭暈數日——御醫查不到緣由,即便開了藥,也見效緩慢。 如此一來,太子身體不適,自然便錯過了殿試。 那段時日寧珣一直叫銜池近身伺候筆墨,因此他頭疼了幾日,她也便陪著頭疼了幾日。 可如今,沈澈自除夕夜后,便再沒同她傳過消息。 一方面是寧禛似乎流年不利,自年后便大小狀況不斷,朝中不停有人參他——寧禛原本仗著圣人寵愛,分毫不懼這些小事兒,可小福子一案上,即便后來在證據上洗清了他的嫌疑,但在圣人心里,還是留下了疑慮。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東宮里陸陸續續換了幾批宮人,尤其是能有機會接近她的那些。 畢竟她說自己是二皇子派來的暗探,即便投了誠,東宮有所防范也合常理。 她這兒被盯得厲害,一批一批清洗下去,這段時日沈澈的人想聯絡上她便難了。 銜池生怕中途有變,數著日子過了十天,終于盼到了春獵。 獵場正逢一年里景色最好的時節,花明柳媚,燕語鶯啼。 春獵諸事繁雜,白日里寧珣還有些需要應付的人和事,教她學騎馬自然而然便落到了夜里。 剛好夜里不似白日人多眼雜,少了人聲,周圍便更安靜些,獵場空曠,甚至能聞見剛剛萌發的青草香。 銜池也樂得自在,唯有一樣——不同于長樂帶著她鬧著玩一般的教法兒,寧珣教得幾近嚴苛,她這兩天光是抓韁繩都抓出了一手的紅腫,有的地方還磨起了水泡。 好在她常年練舞,體力充沛,耐力也比常人好一些,才跟得上他。 第一夜學完回營帳,她便幾乎是一瘸一拐著,他捧著她手上藥時問她:“堅持不住為什么不說?” 好像只要他不喊停,她便能一直練下去。 銜池兩手火辣辣地疼,蹙著眉看他一眼,“殿下為什么不停?殿下不停,就說明我應當還撐得住?!?/br> 寧珣被她一堵,有些好笑地看她:“你自己不舒服了,該叫停便要叫停。一味忍著算什么?” 給她上藥的手卻不自覺輕下去。 于是第二夜,他便刻意延長了時間,等著她撐不住主動下馬。 一直等到她體力耗盡,寧珣實在看不下去,翻身上馬,將她搖搖欲墜的身子護在懷里,“這么倔的性子到底是怎么養起來的?” 她累得不想說話,任由他又將她一路抱回了營帳。 第三夜。寧珣本以為她前一晚累得狠了,總會休息兩天,沒成想天色剛暗下去,她便換好了騎裝,拿著馬鞭等他——眼神依舊發亮,像是已經歇過來了。 她那雙手,昨夜給她上藥時寧珣看得眉頭就沒展開過。 他嘆了口氣,拗又拗不過她,只能溫聲哄著勸:“來日方長,騎術也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你若是想學,我以后常帶你過來。即便不來獵場,去京郊也是能跑馬的?!?/br> 也不知為何,近些日子她最聽不得來日方長這四個字。 于是還是去學了。 銜池雖學得狠,見效倒也快,教到第四夜,她便能自己簡單地跑馬。 剛學會的癮總是格外大,隔天她便趁著午后去找沒什么人的林中空地,自己慢慢地騎——她是心血來潮,沒告訴寧珣,便打算趁他回去之前先一步回去。 正在她準備打馬回去時,遠處突然走過來一道熟悉身影。 春意正盛,他穿了騎裝,身上的玄色披風格外厚實壓風,隨他步伐獵獵。 銜池冷不丁看見沈澈,心下一驚,后知后覺記起朝中重臣也會參加春獵——沈澈雖不在朝中任職,可鎮國公會來,他這個鎮國公世子自然也便要隨父同行。 她心神慌了,沒注意馬鞭打了下去,馬驟然向前沖去—— 沈澈像是完全沒看到一般,依舊穩步朝她走來。 兩人間距離猛然縮短,銜池用盡全力急勒韁繩,馬蹄高高揚起,幾乎要踩到沈澈身上,又重重落在他身前不足十寸遠的地上,塵土飛濺。 銜池驟然松下一口氣,趴在馬背上久久緩不過來,心跳劇烈。 沈澈抬手摸了摸馬——寧珣挑給她這匹馬性子溫順,也格外親人一些。 他抬眼看向銜池,話音溫柔:“上回你走的時候看我的眼神,我還以為,你會想殺我?!?/br>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8-22 19:50:30~2023-08-23 04:02: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如是我聞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5章 ◎“世子自己逛也便罷了,硬拉著孤的人,是想做什么?”◎ 銜池冷笑了一聲, 慢慢坐直了身子,韁繩向后一扯,馬往后退了兩步。 她在馬背上, 自上而下望著他,一言不發。 “生氣了?”馬蹄濺起塵土,沈澈握拳掩在唇邊, 低低咳了兩聲, “因為寧禛去的那趟?” 看樣子他是專程來解釋的。 銜池心念一動,順著他說:“一枚棄子而已, 有什么資格談生不生氣?難為世子還上心?!?/br> 他面色上叫人看不出什么來, 話音帶笑:“為什么覺得是我?” “世子與二殿下的關系人盡皆知,二殿下發難得那般巧, 世子難道會不知情?”銜池一手按在鬃毛上,微微俯身直視他雙眼:“若是當日我行差踏錯半步, 世子現在能去看的,只有白骨一堆?!?/br> 他輕笑了一聲,眼中突兀顯出幾分懷念:“入了東宮一年, 旁的不說, 脾氣倒是變回去些了?!?/br> 沈澈向前一步,饒有興趣問她:“既然怨我,方才為何不借機殺了我?” 在春獵的獵場,眾目睽睽之下?若是能的話,她自然也想。 她覺得他幾乎不可理喻,出口的話難免沖著:“世子說笑了。若是我想殺就能殺,世子怕是不知道已經死了幾回了?!?/br> “火氣倒是不小?!彼χ鴩@了一聲, 卻絲毫不見惱怒, 只溫和看著她解釋道:“我那表兄, 有時做事確實欠考慮些?!?/br> “世子這話,難不成當日還是二殿下自己的意思?” 銜池并不太相信——據她所知,寧禛一向仰仗沈澈,除了極偶爾會自作主張,其余時候事無大小,都是等沈澈裁決。 讓她投誠是沈澈安排的,這么短的時間里,若沒有沈澈授意,二殿下即便想唱反調,又怎么會反應得如此及時? “是他一時沖動,但也不全是他的意思?!?/br> 他解釋得跟沒解釋一樣,銜池皺了皺眉,狐疑看向他。 沈澈笑起來,“銜池未免太不公平。你只疑心我,就不曾疑心,是你的殿下親手布的局?” “那些證據會在那一天出現在東宮,除了你我,還有誰知道?你拿到以后會送去哪兒,又是誰最清楚?” “再退一步,此事最終受益的人是誰?”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否認:“不可能?!?/br> 發覺沈澈望著她的眼神若有所思,她立馬補上一句:“太子前后的反應……不太像是他所為?!?/br> 銜池尋思了一會兒,佐證一般替他分辯:“那日二殿下在書房時,太子說過,不會將小福子死前見過他的事兒稟給圣人。連二殿下強闖東宮書房,太子也只當沒發生過?!?/br> 寧珣只在那日一早先發制人,將證據交給了圣人,后來便再沒過問這樁案子。 沈澈笑著搖了搖頭,語調輕緩:“小福子死前都見了誰,只要圣人徹查,自然能查出來。至于擅闖書房,東宮里圣人的耳目可不少。太子不說,圣人難道就不知道?” “更何況此事過后,太子那邊對寧禛的彈劾就沒停下過。寧禛因此事被壓,直到現在,都沒完全翻過身來?!?/br> 銜池眉頭緊皺,本還想反駁,可意識到自己不該在沈澈面前表現得太在意,便將話又咽了回去。 沈澈往前又走一步:“寧禛說不知道你給太子灌了什么迷魂湯,我看,該問問太子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br> “他這步棋一石二鳥,既能試出來你是不是真心投誠,又能參寧禛一本?!?/br> 沈澈停在她面前,伸手給她,“總之,好在你拼命攔了寧禛,打消了他的疑慮??晌液芎闷?,銜池攔人的時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意味深長地一頓,“是怕自己暴露,還是怕他為此受難?” 他近一點,她便不自覺地往后仰一點,直到他的手停在她面前,“下來?!?/br> 他話中質問的意味太明顯,銜池的手狠狠一攥,再抬頭時卻是笑著的:“我以為阿澈舍掉的是我,也沒多想,不過是給自己留條生路罷了?!?/br> 同她最開始的話對得上。 沈澈聞言沒再說什么,手卻一直等在她面前。 銜池垂下眼睫,默了片刻,將手搭上去。 她剛要借力躍下來,便聽到身后隔了很遠有人沉著聲叫她,嗓音低沉,隱隱又有些迫人:“銜池?!?/br> 她不必回頭,就知道是寧珣。 心虛之下,她下意識往回縮手——正搭著的那只手卻驟然握緊。 銜池慌張抬眼,對上沈澈沉靜視線:“下來?!?/br> 沈澈握得很緊,她知道自己一時半會掙脫不開,與其當著寧珣的面一直這樣僵持著,還不如下去。 幾乎是瞬間她便想明白,借著他的手下馬。 她兩腳踩到實地上那刻,沈澈也便松了手。 幾乎是同時,馬蹄踩碎的青草香濃郁起來,寧珣勒住韁繩,停在他們面前。 沈澈不緊不慢地行禮,銜池也隨著見了一禮,聽著寧珣沉聲叫了起,一時卻不敢抬頭。 “沈世子雅興,鎮國公正在找世子,世子倒是只身一人過來閑逛?!?/br> “也不及殿下,二殿下和四殿下正陪著圣人圍獵,太子殿下倒是瀟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