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狗與公主 第78節
長睫微顫,眼底潮紅涌動,謝玨將平安符緊攥手心。 “歲安,等我回來?!?/br> 倏然之間,他死死抱住了她。 歲安下意識想掙開卻不能,他的臂膀宛若銅墻鐵壁,將她牢牢箍在懷中,連喘息都分外艱難。 “這次如若我能平安回來,徹底了結了兩國之間的戰爭,若我還能活著回來……” 少女頸間泛開一陣潮濕水意,落在耳邊的聲音也嘶啞到近乎流血。 “我們成親好不好……” “之前是我負你,是我欺騙了你,是我做了錯事,我畜牲不如,我罪該萬死,我該下十八層地獄……” 男人死死抱著少女,唇貼著她頸側一點點游弋,說著近乎瘋狂的囈語,但小姑娘卻只抿了抿嘴,目光心不在焉地落在四處,還在想著方才那事。 送了平安符后他好似信了自己,待他離開出征后,她又該如何逃離這里。 謝玨卻因為少女的平安符雙眸通紅,在祈求她的一點救贖,聲音激動得將將碎裂流血,雙手克制不住的環著她脊背,克制不住地用力抱她,克制不住地想揉碎她,吃掉她,想將她和自己融為一體,想與她骨血相融…… 他激動,他狂躁,他惶恐,他悲憤,他沮喪……種種情緒充斥他身,五臟六腑都被沖撞得快要爆裂,可最后卻通通被他壓下,唇齒間只化作一聲自嘲。 “可我縱使該下地獄,也該有個回頭的機會不是?” “神佛不能救贖我,蕭歲安,但你可以?!?/br> “歲安,你,你能原諒我嗎?” 頸項這處的濕意越發重了起來,落在少女耳畔的呼吸也灼熱似火。 謝玨顫抖著聲音問出了這些話,歲安仿若聽到石頭擲入湖面的聲音。 她沒回答他這句話,扭過頭去看著篝火,看那跳躍的火焰在風中越躥越高。 兩人之間沉寂半晌,氣氛忽然凝滯成寒冰。 謝玨眼底涌動的水意逐漸干涸,蕭瑟如秋風。 “歲安不想回答是嗎,哥哥明白了?!?/br> 謝玨放開了懷里的小姑娘,他直起身挑唇慘笑,轉而摸了摸她低垂著小腦袋,復又半跪下去,“這次哥哥定然不會食言?!?/br> “等哥哥回來,哥哥一定會救出你的皇兄?!?/br> 歲安撇過臉去不看他,男人脖頸仰起的弧度更深了,夜色中如玉冷白,看去也如玉脆弱。 他看著她,唇角始終帶著笑,卻讓人分辨不出這笑是何意思。 男人仰頭看她,修長的手撫上她的臉,捏著她下巴輕柔用力,小姑娘便不得不看向他。 他朝她一遍遍地重復這些話,似是極怕小姑娘不信。 但歲安的確不信。 她被迫直視他雙眸,凝視那漆黑瞳孔,只覺那是一片會將她卷至地獄的漩渦。 面對他,她始終只有害怕,只有畏懼,還有那一點點希望他能消失的黑暗心思。 歲安想,就那么一點點,她想,只要他離開自己就好了。 只要他消失就好了。 歲安神思恍惚,謝玨輕輕摩挲了下她的臉后,轉而撫上了她小腹。 兩個月過去,小腹微微隆起,孕狀初顯,她卻還是小姑娘模樣,似是一點都未將這個孩子放在心上。 但謝玨卻不同,這個孩子被他寄予了厚望,他期望這個孩子的到來能修復他與她之間的裂痕,希望小姑娘能看在孩子的份上留在他身邊。 但他不知道的是,即使有這個孩子,他也留不下她了。 “孩子……”男人的手平放在在她小腹,輕紗之下,他似是能感受到生命的流動。 那是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他近乎是半跪在她面前,摸著她小腹的手止不住的痙攣發抖,未敢有任何動作,怕一不小心就會傷害到脆弱的她。 “小公主,等這所有的事情都結束后,我會三書六禮,風光娶你?!?/br> “我們會是夫妻,我們會有孩子?!?/br> “我會學著怎么去當一個父親,還有……” “你的夫君?!?/br> 他半跪在地,此時此刻前仰起脖子凝望她,虔誠得像是一個信徒。 她的信徒。 但歲安沒有給他想要的回答。 他在祈盼她的回復,他撫摸著她的小腹,感受著她和他小孩的脈動。 他想和她成親。 但面前的小姑娘此時此刻卻想讓他死,思考著該如何報信。 何其諷刺。 良久,冷風愈冷,謝玨都未曾聽到歲安的回答。 “風大,你回營帳?!?/br> 他起身,薄唇扯出一絲笑,未再逼她回應,只輕聲道了一句:“等我回來,歲安?!?/br> 謝玨手里緊緊攥著那平安符。 他垂眸看她,居高臨下間壓迫感橫生,那雙桃花眼里卻無壓人之勢,只映著面前的小姑娘。 見他沒再說那些胡說,也未曾說起方才之事,歲安這才放下心來,模糊地嗯了聲。 —— 翌日,謝玨果真率領大軍出征,去往幽州。 在他走了之后,營帳內外圍了幾層將士兵衛,說是為了護衛她的安全,實則也是一種監視。 隨行的幾名女醫官亦是幾乎日夜在她身邊,替她把脈診斷,看她胎像是否平穩,替她熬好養胎湯藥,生怕面前的這位公主有丁點差池。 若是當真有差池,惹得這位公主不快,或是胎像不穩身體不適,待那位君王出征歸來,怕是會一刀砍了她們腦袋。 誰人不知,新繼任的君王最是寵愛這位別國公主,幾乎到了癡迷地步。 行事涼薄狠辣,殺伐果斷,傳言他鏟除異己,逼宮弒父時未有片刻手軟,朝野上下皆是對他又敬又怕,可誰知對這個公主卻是著了魔。 對這位公主上奏諫言的大臣皆被處死,無一例外。 隨行的女醫官不敢對歲安有絲毫怠慢,更不敢讓歲安消失在自己視線范圍之外。 歲安被盯得很不自在,為了去找那位少年將軍,去問問她皇兄的情況,歲安只能借著去小解的機會,繞路去關押那位少年將軍的地方。 關押之處亦是有兵衛把守,歲安走過去,那些兵衛見是她皆齊齊低下頭去。 “參見公主殿下?!笔卦谕忸^的兵衛對她行禮,行禮之后并未直起身來,也沒有抬頭。 他們不敢看她一眼,似是多看一眼便會遭遇極刑,人頭不保。 “我要進去探看犯人,你們陛下已經應允?!睔q安干咳了兩聲,腰板挺得直直的,拿謝玨壓他們。 果然,在聽到“陛下”二字后,守在外頭的兵衛戰戰兢兢,額頭已然有豆大汗珠滑落。 兵衛互相看了眼,表情很是為難,想了片刻后只得恭敬回,腰彎得更下了。 “回稟公主殿下,里面關押的乃是敵國重犯,陛下命令要嚴加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br> 兵衛思忖良久后硬著頭皮回道,歲安聽后冷哼了聲,她微微昂起下巴,第一次拿出了公主架子。 “我也是你們口中的敵國之人,既然你們不把我放在眼里攔了我,干脆現在便殺了我,拿著本公主的人頭去朝你們陛下去邀功,讓你們陛下賜賞!” 此話一出,面前的一排侍衛皆被嚇得面如土色,齊齊跪地:“公主殿下息怒!小的們不敢??!” 他們是連多看一眼這位公主都不敢,如何敢同她所說,拿她的人頭去邀賞,若真的如此,怕是他們陛下會當場將他們碎尸萬段,連魂魄都會碾碎,叫他們無法超生。 一排人跪倒在面前,好像真的被她唬住,歲安極力忍住上揚的嘴角,鎮定下來繼續道:“既然不敢就放我進去!不然等你們陛下回來,你們應當知道會有何下場?!?/br> 是何下場他們自然知道,也根本不敢想像那般血腥畫面,被歲安虛張聲勢地嚇唬一通后也顧不上什么命令了,趕緊退下讓路,讓這位惹不起的公主殿下進去。 “還請公主殿下息怒,方才是小的們不懂事,還望公主殿下莫要告知陛下……”歲安面前讓出了一條路,兵衛誠惶誠恐道。 歲安進了關押犯人的營帳,覷了眼后面的兵衛后接著道:“知道就好,你們退下吧,有事本公主會叫你們?!?/br> “是是是……” 兵衛聽此不敢多待,連忙退下了。 歲安一只腳踏進營帳后,撲面而來的血腥味便充斥鼻間,沖擊得她堪堪止住腳步。 “這,這是……” 歲安愣在原地,怔怔看著面前綁在刑架上的少年。 披頭散發,身上破爛的衣袍早已被鮮血染紅,看不出原本顏色,胸膛處,腰腹處,手臂處皆是血痕傷口,甚至還可看到翻出來的皮rou。 烙鐵的燙傷,鞭子的傷痕,刀子割開的血痕一幕幕出現在歲安面前。 面前的少年近乎奄奄一息,在歲安走至他面前時,淡淡清香破開血腥味縈繞鼻間,他才察覺到什么,緩緩抬起頭來,看向面前的這位公主。 少年看到面前的公主殿下后眼眸透出光來,緩緩笑了。 但歲安卻是一聲驚呼,然后捂住了嘴巴。 透過少年披散的頭發,她清晰看到了他臉上的刀傷。 一道道橫亙在他臉上,傷口還在往外滲血。 為什么,為什么還要劃傷他的臉…… 為什么…… 歲安怔愣許久,謝玨忽然閃過眼前。 溫柔含笑的謝玨和陰鷙詭笑的謝玨交替出現,歲安頓覺寒意遍布全身,她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讓人這么做的…… 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