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們的愛人 第158節
溫惠微微擰了擰眉頭。 鄭松怎么說話說一半就掛了電話? 電視柜擺著兩人的結婚照。 男人高大俊美,女人溫婉清秀。 看起來是天造地設的俊男美女。 他們兩人的相遇充滿了童話色彩—— 在病毒最開始傳播的時候。 鄭松做為心理治療師加入志愿組織,溫惠則是通過公司組織參加志愿團隊。他們兩人在同一所城市,回到藍城后,鄭松向她提出交往的請求,溫惠同意,再然后,兩人領取結婚證書,只拍了結婚照,兩人便成功組建了新的家庭。 鄭松忙于工作,拖到三十歲,在救援隊里遇見溫惠,他自稱是一見鐘情,在協助救援的過程中感情升溫,可溫惠心里清楚,他看她的時候眼里并沒有令人臉紅心跳的情意,有的是和他性格如出一轍的冷淡—— 她甚至不如他的來訪者。 鄭松面對來訪者的時候,面容溫和,談話細聲細語。 可隨著兩人結婚,鄭松回到家里只有冷淡的面容和冷漠的問候,仿佛和她戀愛、結婚,只是程序性的事情,只是……只是他向他父母的交差…… 溫惠苦澀地捏著手機。 擔心他,又怕電話干擾到他,給他發了幾條信息都沒有回,只好劃開手機,胡亂撥弄?!扒嗪B奋嚨湣辟康馗Z進眼簾,溫惠的心臟驟然緊縮。 車禍有實時的報道,畫面回放到最開始: 紅燈亮起,相比較周圍的轎車,宛若巨型怪物的貨車正在慢慢降速,直到卡在實線的邊緣,它停止向前移動。隨著時間的流速,一輛火紅色的轎車,仿佛一顆極速滑過的火球,朝著貨車沖撞而來,砰砰砰——天空被一團混濁的烏云遮蔽,雨點淅淅瀝瀝地落下來,監控畫面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響,屏幕瞬間黑屏,再亮起的時候,青海路恢復秩序。 只是那輛貨車和轎車只剩下光禿禿的骨骸。 溫惠的內心泛起一股焦灼感,轎車瘋狂地駛向貨車的時候,仿佛遮蔽天空的烏云,連同她一起被遮蔽起來。她胸脯起伏,窒息感漸漸地攥住她的喉嚨。 事發的時候,她的丈夫就在青海路,有沒有受到波及呢?她感到擔憂,很想立刻見到他,知道他的情況,那通戛然而止的電話顯然加劇了她的焦慮。 她緊攥著手機。 回看畫面,企圖從中找出有關鄭松的蛛絲馬跡,然而她只能看到那輛熟悉的汽車被流竄的火球般的轎車波及,相同的汽車,看不到車牌號,會是鄭松嗎? 她心底暗暗期盼——鄭松平安回家。 . 溫惠的焦急等待在八點鐘,敲門聲響起的時候驟然放松。 期間,她多次撥打鄭松的電話始終沒能打通,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車禍現場確認的死者中沒有鄭松的名字。 是貨車司機和轎車司機。 其余被波及的人員只是輕傷,已經聯系家屬。溫惠沒有接到醫院的電話,但她始終不能安心,直到敞開房門,看到鄭松安全無虞地站在門外。 她的擔憂才能夠徹底落下。劫后余生的喜悅使她露出笑容,她小跑跨出門檻,迫不及待地站到他的面前,垂在兩側的手想要抬起抱住他,卻被男人冷漠的眼神阻止,她仍舊難掩雀躍的心情。 仰著頭說:“……你終于回來了??吹角嗪B烦鲕嚨?,我擔心了好久。我做好了飯菜,只要熱一熱就能吃。我現在就跟爸媽報平安,他們也很擔心你呢!” 溫惠接過鄭松手里的公文包。 挽著他胳膊回到屋里,關上房門,給婆婆打電話。電話掛斷,然后仍舊有些擔心地看著鄭松。 鄭松回到家一句話都沒有說,往常就算他再怎么冷淡,都會跟她說一句“回家了”,或者是簡單地問幾句“在家做什么了”這樣的話,可今天竟然一句都沒有。 溫惠掩住內心的失落。 小聲問他:“……是很累嗎?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你先在沙發坐一會兒吧,我給你倒杯水,暖暖身體。車禍的時候你沒事吧,你怎么看起來像是受傷了……” 溫惠急了。 牽著他手,把他按到沙發坐好。 他的頭發有些亂,眼底血絲密布,離得近了,有股淡淡的血腥味道傳出來,溫惠聞到這股味道臉色瞬間變白。 聲音顫抖:“……鄭松,你別嚇我,你到底怎么了,有沒有事?咱們去醫院檢查檢查身體吧……到底發生了什么,你怎么不說話,你這樣我很慌……” 鄭松軟綿綿地靠著沙發背,像是干癟的果實一樣,內里的水分被壓榨而出,只剩下層皮,但很快,那些丟失掉的水分逆著自然定律重新聚集到他的內部,像是被充滿氫氣的氣球,迅速地鼓漲,在溫惠關切的眼神下,他后背的皮膚被撐開,有rou質般的東西在蠕動,幾秒鐘的功夫,恢復原樣。 鄭松挺直脊背,垂眸,盯著面前的女人。 嘴角微微抽搐了兩下,像是僵硬的泥巴被人為扯動,隱隱有干裂的跡象,緊接著,男人俊美的面容露出一抹堪稱完美的笑容,嘴角的弧度上揚的剛剛好,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 喉嚨里緩慢地擠出兩個生硬的字: “……沒……事……” 第165章 丈夫2 溫惠原來的生活遠遠達不到幸福的標準。 她就像是在汪洋海浪里漂浮的船只, 不知道歸處在哪里。來到陌生的世界,看到鏡子里和自己相同的樣貌身體,甚至連小痣的位置都是一樣的, 她那時候除卻最開始的恐慌, 緊接著便涌出一股無法言說的期待。 孩子無法選擇自己的原生家庭。在這場賭,博里,溫惠輸的徹徹底底。卻沒想到命運竟然給了她一次額外的饋蹭, 她循著腦海記憶來到藍城市的家,饋蹭變成一柄鋒利的鋼刀直擊她的面門, 藍城市的的家庭變得更加富有,但她仍舊是那個不被期待的孩子。 原來就算再多一次機會。 她仍舊得不到想要的溫馨港灣。 越失望,越期待。原本的溫惠所做的工作強度很大,穿越而來的溫惠接觸到完全嶄新的工作要求和同事,手忙腳亂, 多次被叫到辦公室訓斥,組織救援的時候她也是迫于領導壓力“自愿”報名。 陌生的城市, 不安的心情,溫惠注意到那位始終面色溫和的心理醫生,在荒蕪的廢墟中,鄭松像是一束溫暖明亮的陽光,在溫惠夜晚抱膝無眠的時候,來到她的身邊, 耐心地問她有需要幫助的事情嗎, 溫惠怯怯地搖了搖頭。 鄭松笑著告訴她:“你已經做得很棒了, 不要總否定自己。溫惠, 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幫忙?!?/br> 男人有雙好看的眼睛,或許跟他的職業有關系, 五官天然柔和,彎彎的眼睛像是明亮的月牙,笑起來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如沐春風。溫惠的心臟怦怦跳起來,羞怯地道了聲謝。 后來,鄭松提出和她交往,溫惠吃了一驚,難掩驚喜,她沒帶絲毫猶豫地投入鄭松的環抱,再后來,溫惠成了鄭松的妻子,而她的公司也在病毒事件里倒閉關門,她就安心地在家里照顧起鄭松的日常生活。 她喜歡鄭松,否則怎么可能想都不想的嫁給他? 可是鄭松的表現太冷淡。 看她的時候,像在看無關緊要的人,而不是他的妻子、他最親密的愛人…… 燉盅里煮著紅棗山藥粥。 咕嘟咕嘟冒起熱泡。 溫惠收回思緒。 正要關火。 忽有陰影襲來。 溫惠的后背緊貼上一具溫.熱的胸膛,燉盅里冒出的熱氣往上溢,她的臉被熏得通紅,背后的男人像一座不可撼動的高山,膨大的陰影在瓷壁上搖晃,把瘦弱的溫惠完完全全籠罩在內——像一團混濁黑暗的烏云,白瓷磚被陰影籠罩成略帶濕潮的沉黑。 溫惠的后脊骨驟然襲上一簇電流,她的后腦都仿佛因這股莫名的電流僵麻。 攥著臺壁的手掌倏地冒出黏糊糊的熱汗。 心跳更是劇烈震動。 她喜歡鄭松不假,可只是一天不見面,她就因他的靠近產生如此激烈的反應……甚至舌根隱隱發麻,這種感覺…… 溫惠緩了口氣:“你怎么過來了,是餓了嗎?粥已經溫好了,馬上就可以吃啦?!?/br> 男人僵硬到詭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香?!?/br> 他手驟然捏住她的下頜,他的手很好看,修長的指,骨節分明,肌理緊湊白皙,有股經常握筆的文弱氣。 溫惠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耳后因他熱熱的呼吸發麻。 她睫毛顫了顫。 自從婚后,就算是交往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強勢到有些霸道地對待過自己,永遠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 那截橫繞過來的小臂,內側有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手臂線條流暢,美麗得像是精雕細琢的藝術品。在rou眼看不到的地方,那根根凸起的血管仿佛蘊藏著可怖的東西,咚咚咚在皮rou下劇烈地沖.撞。 溫惠想到他在回家路上的時候,就在車禍現場,可能被嚇到了,有些慌神,因此他才做出有悖于從前的行為。 他剛才進家門的時候,雙腿走路還有些不穩,像是剛學會走路的小孩,走幾步總要踉蹌幾下,給人一種隨時可能摔倒的感覺。溫惠那時候手足無措,還以為他受傷了。 想到這里,溫惠的心柔軟得像一汪湖水。 捏住她下頜的手微微收緊,她受不住這股疼,喉嚨溢出聲貓叫似的聲音,而后,她扭轉身子,試探性地抱住鄭松的腰,把被他捏得通紅的下巴藏進他結實的胸膛。 “鄭松……”溫惠小聲呢喃:“以后不要掛我電話好不好,我看到青海路發生車禍,聯系不到你,很擔心?!?/br> 鄭松沒說話。 他的雙臂僵硬地垂落。 腰間空空。溫惠眼底的期待落空,有些失望地將自己越發埋向他的懷抱。這是一個得不到回應的擁抱。她像是一腳踩空,驟然襲來的落空感奪走她的呼吸。 她緩緩咽了一口氣,往后退一步,和鄭松拉開距離,揚起一抹笑容:“很香對不對?我這就把火關上,我們開飯吧?!?/br> 她若無其事地轉身。 鄭松始終站在她的身后。 陰影如同一座即將坍塌的高樓,密密地將她籠罩在內,退無可退。 在她的身后,那位溫和的心理醫生,有著陽光笑容的枕邊人,面部呈現扭曲的痙攣,仿佛剛剛學會捏泥人的學徒,五官胡亂地按在臉部,有蠕動的血rou在額前的血管蛇行。 眼白被黑色的東西吞噬,徹底染成濃黑的顏色,他僵硬地動了動手指,指腹殘留“食物”溫熱的觸感,他捏住她的要害的時候,那涓涓流淌的血液在脆弱的脖頸下流動。 他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口。 溫惠盛好熱粥,對他說:“我們吃飯吧。在路上堵了那么長時間,很餓了吧?!?/br> 鄭松嗯了聲,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后,學著她的樣子坐在座椅上,低頭,撿起湯匙,當啷一聲。湯匙砸在碗壁。他抬起眼皮,看向對面的溫惠。 溫惠皺著眉,心疼道:“你的手怎么回事,是不是傷到啦,你別騙我……” 鄭松的手指僵硬,捏著湯匙的動作古怪。 難道他工作的時候、或者開車的時候傷到手指了?溫惠等了很久,沒有等到鄭松的回答,失望地垂下眼睛。 他現在連話都愿意跟她說了嘛…… 溫惠也是有脾氣的,在鄭松那里連連碰壁,她短時間不想熱臉貼冷屁股。她的眼尾弧度本就有些下垂,此刻委屈地垂著眼,越發流露幾分弱氣。 用完餐。鄭松還是沒說話,溫惠能夠感覺到他的視線正灼灼地看向她,她抿著唇,端著碗碟進廚房,洗漱干凈。往常這個時間,鄭松會到書房看案例,或者聽幾節課程,但今天的他怪怪的,始終坐在椅子上,像是黏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