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中嬌 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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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咬牙:“稟太后,有一點疼,不算難捱?!?/br> 她也沒真小產過,只得回憶著當日服下藥丸后的體感復述,她心道生產自然劇痛,那小產當也有些痛楚,但不至于那樣嚴重。 太后抬眸一瞥:“孩子沒了,一路上誰在照顧?當月可有進補?小產后體虛,不容大意,否則危及以后,說不準這輩子也無法再有身孕?!?/br> 方柔啞然,不知太后竟將細節掰開揉碎扔到她面前,當場要逼著她招供。 若真小產過,她自然知曉該如何作答,可若是…… 她絞著手指,一時不留神露了怯,剛開口:“我……” 太后一嘆:“罷了,傷心事莫再提?!?/br> 她已然瞧出了其中有貓膩,雖不知她如何瞞過了秦五通,可看她的姿態,并不像真正失去過孩子的母親。 哪怕心狠手辣如蘇承茹,除了在與舒妃相斗時手腕硬了些,往常也只是在避子上作文章,只要其他人不生下孩子,她可以極盡所能。 而即算如此,當初珍嬪有孕,瞞了那樣久才漏了消息,蘇承茹也收了手段,沒對那肚子里將滿六月的孩子動手。只求了皇帝那孩子該由她撫養,認她作母后,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她要的是太子。 珍嬪誕下小公主,她雖面上提過幾句,但孩子倒一直留在珍嬪身邊長大。 蘇承茹失去過自己的孩子,之后也再沒有身孕,她倒仍存著些母親的慈悲。 由此,如方柔這般柔和天真,更不可能會對失去孩子一事如此冷待。哪怕她心再狠,怨再多,起碼她與蕭翊真心相愛過,太后不會錯看。 太后又道:“既已沒得選擇,最后回了京城,你應當心中清明。你將來要與阿翊成婚,夫妻二人有話可好好說明白,無需事事爭吵?!?/br> 方柔下意識搖搖頭:“若我心中不清明呢?娘娘,莫說殿下已有正妻,哪怕他仍未娶親,可我不想與他做夫妻了,也不行么?” 太后被她這話沖了一下,霎時沒回過神來。 誰知方柔卻繼續說:“太后娘娘,若您辨是非,請恕我說些真心話。我本就得了皇上的圣命,要與裴昭成婚。殿下這樣做,您說我該如何與他講明白?他會聽么……” “哦,不對。昨夜我也講了,我小心翼翼跟他說,我想他收了傲慢,能認真聽我說完。起先是還克制著,能說些話??晌姨岬交榧s……”她一頓,面露羞惱,“您今日也瞧見了,我提起此事會有什么下場?!?/br> “我已有真心愛慕之人,這世間只有感情勉強不來,我自知配不上殿下,所以才出此下策逃回家鄉,也不愿彼此為難。難道這也是我的錯么?” 太后震然地望向方柔,她再一次對這位丘城方氏起了濃烈的好奇心。 她經歷兩朝后宮,見識過無數女子,倒是真沒遇著這么個硬骨頭。 對一位長輩,一位地位高于她許多的人口不擇言,坦然提及情愛之事,她說有了其他愛人,又說勉強不來,太后聽得眉心直跳。 也幸好她剛才立場堅定,讓蕭翊在殿外守著,否則以他的脾氣,聽完這番冷言冷語,只怕當即又要起禍端,這姑娘也不會好過。 她穩了穩神思,緩聲:“若哀家想讓你試著與他重修舊好,你也不答允么?” 方柔一怔,訝然地抬頭看向太后,再也不顧那宮女如何瞪她。 她不可置信地搖頭:“我已跟裴將軍……” 太后抬手打斷了她的話。 “你們尚未交拜成禮,空有口頭允諾不算什么。何況,”太后轉眸盯著她,“方柔,那婚書上寫的可不是你的名字?!?/br> 她慌亂地瞪大了眼,不住地搖頭拒絕。 她本以為太后姿態和緩,與她說話也沒擺架子,更沒一開口就要她認錯受罰,甚至在最開始還說是蕭翊騙她在先,對不住她。 可說到最后,還是要她違背意愿,去做她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太后緩聲:“此事沒有那樣難,你不必擺出走投無路的模樣。你與阿翊在宿丘山便兩情相悅,回到王府也過了許久安生日子,我瞧得出來你非看中他的權勢地位,你對他存著真心?!?/br> “哀家知曉你們之間有誤會,說實在,哪對有情人不吵嘴,沒誤會?既有誤會,說開了便好?!?/br> “阿翊先前對你那樣好,為了你的事情求了哀家求皇帝,去翻典例,查禮律,定要合理正當地封你做側妃,讓你安心。我知曉你不愿,也罷,他的確不對在先,你心中別扭情有可原。這事先前沒有過,不代表本朝不可有,哀家作主,抬你作平妻,與沈清清皆為正妃?!?/br> 方柔冷下臉,怒不可遏,可仍極力克制著自己的儀態。 她沉息,靜靜地望著太后:“太后娘娘,與人分享夫君,就這樣愉快,這樣無所謂么?” 第50章 ◎在等我◎ 太后不是蘇承茹, 她經歷一番血淋淋,早已看淡此事。 她與先皇之間有過真心,最后還是金冊鳳印握在手中才安穩,那情愛也早已散去。 她能做足了戲, 叫先皇瞧不出來, 還以為他的皇后寬容得體, 從不爭斗。 方柔所謂的分享,在她看來實在天真可愛。只一個沈清清便容不下, 若真讓蕭翊做了天子,屆時她又該如何? 她瞧不清楚這天家姻緣的本質, 帶著凡俗之心, 非要蕭翊一人。 太后沒覺著這樣不好, 可,癡心用錯了人,反倒傷及自身。 她淡淡掃了方柔一眼,只說:“哀家若愛慕一人,不會輕易離心。方柔,你呢?” 太后輕而易舉轉了話, 方柔起了絲古怪的念頭。 明明是蕭翊先對不住她, 她已說得不能再明白。最先她與裴昭很清白, 只是密謀相助,到后來二人朝夕相處, 他們自然互有情愫。 這一切發生得自然,可方柔沒覺得對不起任何人。 方柔定了神思:“若彼此間已再無信任,我為何不可另擇良配?” 太后睨了她一眼, 知曉當下無論如何與她說不通。方柔瞧著柔和, 可骨子里的確有些固執, 某個角度看去與蕭翊并無二致。 她逼得狠了,怕這女子做出些極端的行徑,反而不好收場。 就須得懷柔,姿態綿軟,讓她失去戒備,最好能起一些舊意,恰時想起二人先前的好,說不準哪日松了口。 太后對她懷著些慈悲,雖知曉她重回京都心里不快活,可眼下朝堂穩固才是重中之重,蕭翊為她昏了頭,不理皇帝百般勸阻,竟一鼓作氣篡奪天子的權力,非要達到心中目的。 結果呢,達到了又如何? 找回來一個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傀儡,綁在身邊,無論日后能想透徹虛情假意求自保,又或者如同當下冷面相待惡語相向自討沒趣,他又能舒心到哪去? 她得出面穩住朝局,讓皇帝養好身子徹底無恙,平息怒氣,令蕭翊心甘情愿退下、認錯,求兄長的責罰,好好思過,看清楚他近日的所作所為有多荒唐。 至于方柔……莫說蕭翊,眼下她也不會輕易讓方柔再起偷跑的念頭。 太后面色沉靜地飲了口茶:“你與哀家說這些毫無意義,方柔,你心底清楚,你有太多軟肋被蕭翊捏在手心。莫說遠在丘城的親人,他們倒是能逃,那裴昭呢?” 方柔五指一顫,太后說到了點子上。她現如今還能盡量讓自己冷靜,讓自己沉下心與蕭翊斡旋,全因她牽掛著身在天牢的裴昭。 這是場無妄之災,無論裴昭是什么身份,她如今對他又存著什么樣的情思,方柔都覺得她虧欠裴昭,只怕以性命相抵也難償還。 太后見她有所反應,心如明鏡,又緩聲道:“你好好待他,事情仍有許多余地?!?/br> 她又上下打量了方柔一眼,已猜到幾分:“方柔,你心知肚明,怎樣做能讓自己過得好些,身邊的人日子寬松些?!?/br> 太后緩緩起身,似乎不打算再與她多說。秦嬤嬤應時出了屏風,跟在太后身旁。 方柔起身行禮,她才聽見太后又語重心長道:“既然斗不過,不如過得體面些?!?/br> 太后步子一頓,稍稍側過臉,動了動嘴角,“天無絕人之路?!?/br> 言罷,那宮女推開殿門,太后頭也不回地踏了出去。 方柔怔然允諾,心中砰砰直跳。 太后踏下石階,蕭翊朝她行禮,她冷著臉從他面前快步而過,捎帶起一陣冷意,只扔下一句告誡:“你如今只是個攝政王,好好做到你的本分,休得胡作非為?!?/br> 蕭翊沒說話,送別太后,一個轉身躍上石階,不讓方柔有一瞬獨處的機會。 方柔這才穩了心神,蕭翊走路帶起一陣風,手腕又被牢牢捉住,將她嚇了一跳。 她慌張地望著蕭翊,不知自己這幅模樣楚楚可憐,眼眸泛著水光,雖是明晃晃地寫滿了懼怕和緊張,可蕭翊愛得緊,恨不得將她揉進心底好好疼惜。 方柔扭著腕子,那圈皮膚因蕭翊用力過猛已起了紅,此刻更覺悶疼??伤е罌]吭聲,跟緊蕭翊,好讓那牽拉感消減些。 何沉獨自進了屏風之后,不多時,殿外進來兩名嬤嬤,方柔眼熟,是王府的老人。 他在內與她們交代了幾句,方柔沒聽真切,應是留人在此照顧皇帝。 交辦好差事,何沉又出了殿外。 蕭翊這才拉著方柔出了院子。 冷風驟然吹起,天際遙落一片雪,正落在方柔的肩頭。 蕭翊頓了頓步子,他凝視著那片很快消融化開的雪,不知為何想到了前去行宮那日,他遠遠瞧見方柔撩了簾子,滿心歡喜地望著天邊落雪。 她仍會笑,笑得明媚燦爛,可再也不是對他。 蕭翊眸色一沉,還是抬起手指,輕輕替方柔拭去那陣涼意,最后按著她的肩。 方柔低垂著頭,忍耐中卻聽蕭翊低低一嘆,手里的力道松了些,方柔的腕便沒那么疼。 他牽著她朝外走,步子邁得小,方柔能慢慢跟上。 蕭翊帶她出了乾康宮,繞過一片冰湖,行至一處稍小的宮殿外。 方柔下意識抬頭,上書景寧宮,蕭翊直接帶她踏了進去。 宮里有內官在灑掃,見著蕭翊,俱停步行禮。他們腳步不停,直接進了殿內,有位宮女上前看茶。 方柔不經意地轉頭瞧了一眼,霎時又怔了怔。 那宮女不是別人,正是她在莊子見過的大丫鬟阿嫵。緊跟著,春桃自殿外進來,手里端了些點心,謹慎地放在桌上,隨后與阿嫵退到了一旁。 方柔便明白了,蕭翊這是不打算再讓她回王府,他要將她鎖在深宮高墻之中,從最開始就扼制她可能外逃的機會。 他慢條斯理地端了杯子,“都是跟在你身邊做過事的,得你心意。宮里一應俱全,你需要什么就跟丫鬟說,她們知曉怎么做?!?/br> “我今后需常留在宮中,既然你先前抱怨時常見不著我,那便與我一同住在景寧宮,如此日夜都能相見?!?/br> 方柔不語,坐在凳子上,心中不起一絲波瀾。 她摸不準蕭翊的心思,又或者說,她如今對他一點也不再好奇了。他去向何處,做了何事,見了何人,其實與她無關,聽進耳朵里,下一瞬便忘了。 見與不見又如何?兩人相顧無言,比先前困在西辭院還要折磨。 蕭翊耐著性子,忍著不悅,由她冷若冰霜地擺出漠視的姿態。他還主動示好:“嘗嘗?都是你從前愛吃的?!?/br> 方柔一抬眼,瞧見那白花花的奶糕,心中忽而起了一陣惡心。 她別開眼,皺著眉不去看蕭翊。 他終于忍不住攥緊了拳,深深一嘆,情緒游走在失控的邊緣,何沉正是此際候在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