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痕 第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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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同一秒,陳遲頌的聲音也低在她耳邊:“不問嗎?” 分不清是誰打斷誰,兩人都因此靜了幾秒,司嘉知道他的意思,可就是因為知道,她搖了搖頭,“你不想說的話,我不會問?!?/br> 她已經看到了他的傷痂,就不會要他再次撕開給她看。 陳遲頌抬頭,又是一次長時間的對視,無關情/欲,像是經過漫長的博弈,又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心甘情愿地要將那些血淋淋的傷口揭給她看。 他同樣搖頭,“沒有不想……” 可話音未落,司嘉擱在桌邊的手機先響,她掃了眼來電備注,皺眉,再接起:“喂?!?/br> 而司嘉不會知道,那一瞬間她錯過的坦白會在之后,變成怎樣的苦果,讓她和陳遲頌都飽嘗,少年青澀的愛戀會如何為此無疾而終,兩人也將在往后的日子里,怎樣一次又一次地糾纏。 外面的雪終于停了。 掛完電話陳遲頌沉聲問她怎么了,司嘉還在消化剛剛突如其來的噩耗,短暫的沉默后,她噌的一下起身,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可剛走到門口,被追出來的陳遲頌拉住手腕,他又問她去哪里。 一門之外,寒風如刀,從司嘉的臉側刮過,刺得生疼,她回過頭,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紅的:“醫院?!?/br> - 出租車在滿是積雪的路上開過,留下一道很深很深的轍痕,車窗因為低溫而結了層冰,司嘉的手從上車就被陳遲頌緊握著,她別頭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 這個冬夜真的很冷,很難熬。 直到醫院門口,司嘉跌跌撞撞地下車,被陳遲頌扶了一把,才勉強站穩,他緊緊握住他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奶奶會沒事的?!?/br> 司嘉充耳不聞,滿腦子只有司承鄴在電話里說的話。 動脈血管破裂,垂危,有可能挺不過今晚。 急救室的紅燈亮著,消毒水味比普通門診要濃上幾倍,司承鄴在長椅上垂頭坐著,聽見腳步聲,偏頭,看到她,也看到她背后的陳遲頌,但只是兩秒,他把目光移回司嘉身上,站起來,不等她問,他先說,聲音里同樣是一種心力交瘁的疲:“還在搶救?!?/br> 司嘉看了眼紅燈旁的計時器,顯示已經搶救了四十分鐘,嗓音帶哽,一字一句地問:“你不是說要把奶奶接過去一起住的嗎?為什么沒有?她住的那個小區有多破你不是不知道,之前就摔過兩次?!?/br> “是你奶奶她不肯,她說住慣了,不肯搬?!?/br> 司嘉聽到這話直接笑出聲,扭頭看著司承鄴,“你什么時候這么聽她的話了?她當初叫你斷了和外面那些女人的聯系,好好和我媽過日子,你聽過嗎?” 這話一出,司承鄴就像是被戳中痛處,他沉聲呵了她的名字,目光肅然地看著她,一副到底誰是老子的氣勢,接著轉向在場的唯一一個外人。 陳遲頌沒有理會,他只低額在司嘉耳邊說了句:“我去打個電話?!?/br> 手術室的門仍緊閉著,時鐘的嘀嗒聲流逝,就在這樣一個安靜而微妙的時刻,是司承鄴先壓下情緒,他再次看向司嘉,問:“那你知不知道今天這么大的雪,你奶奶為什么非要出門?” 司嘉抬眼。 “因為她說要給你送糖醋排骨?!闭f這話的時候,他彎腰,從休息椅旁的地上拿起一個保溫袋,遞到司嘉面前。 保溫袋因為掉過在地上,沾了一層灰,還有被雪水浸濕的痕跡。司嘉所有的情緒在那一刻僵住,兩秒的愣神,她看了看司承鄴。 而與此同時,走廊盡頭傳來一陣高跟鞋的動靜,司承鄴側頭,司嘉僵在原地沒有動,似乎難以接受奶奶是因她而出事,眼角發澀得快要無以復加,她聽見司承鄴問了句你怎么來了,下一秒是郁卉迎的聲音,反問他:“媽怎么樣了?” 司承鄴仍回了那四個字。 郁卉迎點頭,把手里拎的快餐盒給他,說你先吃飯,然后轉向司嘉,在她肩上撫了撫,“奶奶會沒事的?!?/br> 和陳遲頌如出一轍的安慰。 司嘉不吭聲,她慢慢走到椅子上坐下,后知后覺的涼開始從心口蔓延,手搭在膝蓋上,掌心握著的手機在第三次響起時才被她接通,放在耳邊,“媽?!?/br> 旁邊的司承鄴聽見這個字眼動作一頓,郁卉迎亦然。 “嗯,買好了,我沒事……” “是……奶奶,她出了點事,我現在在醫院?!?/br> “在搶救?!?/br> 寥寥幾句,多的話她說不出,似乎是不想讓電話那頭的人擔心,她要掛電話,被叫住,又接著聽了兩秒,她說好。 然后司承鄴看著她走到自己面前,“mama問你,她可不可以來?!?/br> 郁卉迎的手指扣緊了包鏈子。 “她還說,好歹婆媳一場,醫院里也有她認識的人,可以幫忙?!?/br> 徐徐說完,司嘉先看了眼郁卉迎,再低頭看他,氣氛悲涼又落寞,而就在司承鄴要點頭的檔口,走廊上傳來另一陣腳步聲,不亂,很沉穩,三人的注意力下意識地被引過去,司嘉側頭就看見去而復返的陳遲頌。 他身旁還跟著三四名白褂醫生,看樣子跟他都熟,在聽他說情況。 直到快要到她近前時,他才抬頭,而后步子一停。 隔著三米的距離,他的視線折過司嘉,看清了坐在司承鄴旁邊的郁卉迎后,那瞬間眼里劃過世事無常的自嘲,又夾著意料之中的可悲,無聲地扯了扯唇。 郁卉迎同樣盯著他,比他多一絲驚,胸膛起伏明顯,垂下的手攥緊,掐著掌心。 但兩秒后,陳遲頌的神情恢復如常,他停在司嘉面前,“這幾位都是我爸的朋友,神經外科的權威專家?!?/br> 司嘉有點怔地看著他,想到他之前說去打個電話,欲言又止。 司承鄴這才正正經經地打量起面前這個和他差不多高的男生,先前想問的也終于在此刻問出口:“你是?” “我是司嘉的朋友?!标愡t頌秒回。 司嘉皺眉看他,是因為明明白白地記得他曾經說過的話,卻沒想到他甘愿在這種場合變成這樣一種角色。 相互認識后,陳遲頌把司承鄴介紹給那幾位醫生,后續的事就由他去聊,而他也完成了引薦的任務,緩緩退到司嘉身旁,看她微紅的眼眶,握她發涼的手,抬手將她額前的發捋到耳后,但沒說話,就這么安安靜靜地陪著她。 這一切都落入不遠處郁卉迎的眼里。 司嘉像是想起什么,她偏頭看陳遲頌,“你不是說等會兒就回家的嗎,先回去吧,別讓叔叔阿姨擔心?!?/br> 陳遲頌看她,好像覺得她這問題有點傻,他斜一斜額向還沒走遠的幾個專家示意,“沒我爸的招呼,我能請得動他們嗎?” 司嘉慢慢反應過來,“……哦?!?/br> 手術室的紅燈還沒熄,良久后,陳遲頌握著司嘉怎么也捂不熱的手,眉頭細微地皺,他思索幾秒,在她耳邊撂一句我去買點東西,然后起身,司嘉聞言抬頭看一眼他身上單薄的毛衣,點頭,在他走后,拿出手機給孟懷菁發了條微信。 - 陳遲頌沒去樓下的便利店,他走到樓層盡頭的自動販賣機,掃碼買了一罐牛奶,然后又往開水間走。 接一盆熱水,把牛奶放進去,等牛奶變熱的間隙,他靠在墻上看手機,但沒過多久,熟悉的高跟鞋聲音從背后傳來,一抬頭,就看到郁卉迎那張臉。 看著多溫良,就有多諷刺。 她看到他再無驚訝,徑直走進開水間,手里拿著保溫杯,在陳遲頌身邊站定,擰杯蓋,水聲灌入的同時她慢慢開口:“你還真是喜歡她啊,她奶奶出事,你就要這樣興師動眾地動關系?!?/br> 陳遲頌沉默地看向她。 郁卉迎扯了下唇角,繼續淡淡地諷笑道:“那如果哪天我也和她在一個戶口本上了,出了事,你會救我嗎?” 說著,她終于轉身,看向陳遲頌,在陳家匆匆一面的尖銳,都在此刻,在這個狹小的開水間,被溶在沸水里,燙得人丟盔卸甲。 陳遲頌冷笑一聲:“你想都別想?!?/br> “別想你救我,還是別想我跟司承鄴能成?”保溫杯滿了,水溢出來,郁卉迎及時關掉出水口,“你說你喜歡誰不好,非要喜歡司嘉?!?/br> 頓了頓她瞇眼,“陳遲頌,你敢說你追她,沒有存了報復我的心思在里面嗎?” 四目相對,陳遲頌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他環著臂,居高臨下地看郁卉迎:“別自作多情了,我喜歡她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br> “那你有本事現在就去告訴她,跟她說你是我的親生兒子,看她到底會不會多想?!庇艋苡o接著回他這一句,她咬著親生兩個字,那么重,又那么輕,末了定錘般地說最后一句:“這一點你永遠也改變不了,就像今天你獻殷勤的人脈是陳軼平的,而不是你的?!?/br> 說完郁卉迎就走了。 陳遲頌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垂著頭,而牛奶早就熱了。 在他終于想要動身離開開水間的時候,結果剛一轉身,就看到不遠處的司嘉,她站在走廊上,手里多了件外套,不知道來了有多久,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他和郁卉迎的對話。 心頭有一瞬間的發緊,他叫她:“司嘉?!?/br> 司嘉沒有應他,而是直接向他走,在離他半米的地方停下,仰頭看著他,然后抬手想要將外套往他身上披,輕聲說:“你太高了,低一點?!?/br> 第25章 霓虹 ◎就是太想做你男朋友了?!?/br> 可陳遲頌沒有動, 他只沉默地低頭看她。 又是十秒的對視后,司嘉無奈地笑:“這么冷的天,你想生病是不是?” 說著, 她踮起腳, 才堪堪將手里那件外套搭到他肩上, 是她之前看中的一款小眾潮牌棒球服,黑白色,偏中性, 除了衣袖有點短, 穿在他身上倒也不違和。然后滿意地收手,想要往后退, 腰卻在下一秒猝不及防地被陳遲頌攬住。 兩人的身影再次在明亮光線里重疊。 他抱她有點緊, 司嘉愣了下,手一時不知道往哪兒放, 片刻的遲疑后只能搭上陳遲頌的肩頭,輕輕拍了拍, 問他怎么了。 陳遲頌還是不說話,直到放開她,才在她耳邊低喃一句:“沒怎么,就是太想做你男朋友了?!?/br> - 兩人回到手術室門口時, 司承鄴沒在,孟懷菁正環臂靠在墻上,看樣子剛打完一通電話, 郁卉迎捧著保溫杯坐在椅子上, 一深一淺的著裝差異, 氣場也涇渭分明。 司嘉壓根沒看郁卉迎, 徑直走到孟懷菁面前, 叫了聲“媽”,陳遲頌跟在她身后,也在短暫幾秒后捋清了眼前的情勢,然后打招呼:“阿姨好?!?/br> 孟懷菁先應,隨后抬眼,在看到二十分鐘前司嘉給她發微信,讓她從家里帶過來的那件外套,此刻穿在陳遲頌的身上時,若有所思地挑眉,但旁的沒說,她只淡淡地笑了笑:“沒想到這么快就又見面了?!?/br> 陳遲頌點頭,郁卉迎側頭,她的目光先在兩人之間掃過,似在不動聲色地打量兩人之間的關系。 而孟懷菁察覺到了,偏頭回她一眼,不咸不淡的一眼,沒有情緒,卻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居高臨下的氣勢壓著,郁卉迎別開眼。然后孟懷菁也收視線,意有所指地朝樓上主任辦公室一斜額,話是對陳遲頌說的:“今天這事兒,替我向你爸爸說聲謝謝,這個忙,改天我們會登門道謝,但時間也不早了,這里有我們在,你沒必要跟著熬?!?/br> 陳遲頌一時沒有應話,是司嘉拉了下他的袖子,“你先回去吧?!?/br> 但就在這個時候,手術室的門突然咔一聲開,陳遲頌的反應止住,孟懷菁看過去,司嘉走上前,醫生沒摘口罩,只問一句誰是b型血,“病人現在需要輸血?!?/br> 這話一出,有兩秒的安靜,緊接著陳遲頌和郁卉迎的聲音同時響:“我是?!?/br> 司嘉默不作聲地轉頭,朝郁卉迎撂一眼,又看向陳遲頌。 醫生說只需要一個人即可。 “我來吧?!庇艋苡f著就要站起來,結果卻被孟懷菁按住肩膀,依舊是不痛不癢的力道,就像她剛剛撇過來的那一記眼神,可偏偏讓她無處遁形,又被重新按回休息椅,她不著痕跡地皺眉,問孟懷菁干什么。 孟懷菁眼底平靜,可直視著郁卉迎時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壓迫感,郁卉迎看得出,那是多年浸yin在生意場里面對精如狐狼的對手而造就的。 她仍是淡淡地笑,手也仍壓在郁卉迎的肩膀上,徐徐回道:“郁女士,你有這份心意,我會向老太太轉達,但說到底我們在場這幾個人,于情還是于理,都不應該讓你來,你說對嗎?” 字字委婉,卻又字字戳著郁卉迎的脊骨在講,仿佛要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就是一個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