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重生后 第95節
幽靜的別苑里燃起了夜燈,裴彥冷著臉甩滅火折,斥責道:“這里是京城,處處都有眼線,你這樣隨意走?動?,若是被宣安侯等人發現了要如何是好?” 說到這,裴彥眼神一凝,帶上些危險的氣息:“你該不會又想搞什么花招吧?” 對面的人慢條斯理提擺入座,翻起茶盞倒水淺飲,“南音一介螻蟻,于世間掙扎求存罷了,宣安侯也好,裴郎君也罷,想弄死我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我若真?要算計郎君,理當背后?算計保全自己,又何須湊到郎君跟前來呢?” 裴彥審視著此人,若有所思。 太子洛陽一行,給重建行宮和洛陽城兜了底,處理了譙州之亂,連龍泉府發兵御敵也是太子坐鎮洛陽遙指安排。 回京之后?,太子比從前更穩重內斂,恰逢陛下在御花園出了意外身?體抱恙,他便順勢被指派為監國,如此一來,朝中對太子的呼聲越來越高。 也是這時候,裴彥遇到了這個主動?找上門來的名叫南音的人,甚至知道了一個不得?了的大秘密。 原來,莫勒此次能等得?到古牙援兵向?大魏發難,始作俑者竟是面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南詔男子。 南詔毗鄰古牙與大魏,因地處濕障之地,加之南詔族人亦擅御蟲御藥,與鄰國相交之地皆有大片沼澤瘴霧深林,易守難攻,這也是為何古牙如此霸道的做派,卻任由南詔這個小地方存活了下來。 莫勒與古牙相鄰之處,有一片狹長的通道,正是此人利用自己的本事助古牙軍渡過通道抵達莫勒,這才造成了東境之亂,指使他這么去做的,竟然就是宣安侯裴鎮,而太子那些所謂的臨危不亂當機立斷的決則,根本就是從一開始就定下的好戲! 南音身?為南詔人,大膽來到中原,是想替南詔尋求中原的相助抵抗古牙的侵略,本以為裴鎮身?為宣安侯,是個可靠之人,沒想到此人手段狠厲,為人多疑,南音經過一番斟酌,料定此人不是適合的合作人選,于是悄悄潛逃,來到長安,遇到了裴彥。 對裴彥而言,一旦利用好了南音這顆棋子,那么東宮、洛陽百里氏、東方氏,一個也跑不掉,勾結南詔、古牙、莫勒,在邊境制造混亂又假意平亂以顯威望,足以讓他們身?敗名裂,再?難翻身?。 只是發難還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所以在時機到來之前,裴彥需得?穩住此人。 他壓了壓酒氣,淡淡道:“你我是君子之交,我對閣下自然不會像宣安侯那般只有利用,只要你能證明太子極其?黨羽的罪名,別說是抵御古牙的侵略,便是反守為攻,讓你們南詔再?不必受到古牙威脅,也不過是大魏君王的一句話?!?/br> “不過這段時間,希望閣下能安然守在此處,我會派人多加照拂,閣下有什么吩咐,可以直接吩咐其?他人?!?/br> 南音笑笑:“當然,我現在拿裴大人當作自家人,絕不會與你客氣?!?/br> …… 和南音談完,裴彥離開別苑,趁著夜色回到府上。 結果一進?門便撞上沉著臉守在那里的裴靜,而早他一段時間回到府中的二兄長裴雍也靜立在旁,裴彥扯扯嘴角,看?來今日發生?之事,裴雍已悉數告訴了裴靜。 “逆子,跟我過來!”裴靜丟下這番話,轉身?朝著佛堂走?去。 裴彥看?了眼裴雍,笑道:“二兄長,犯得?著這樣嗎?” 裴雍蹙眉,“你態度好點,聽見沒?!?/br> 若是換在從前,裴彥對這位養育自己成人的大伯必當滿懷感激崇敬,可如今,他已知道了些不為人知的過往,再?看?這父子慈孝兄友弟恭的裴家,便覺得?諷刺了。 他笑笑,并不明確作答,邁步跟上了裴靜。 裴雍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裴靜立在佛堂等候,待裴彥走?近時,人話不說,指著地上道:“跪下!” 裴彥看?著地上單薄的蒲團,并未動?作。 裴靜氣急:“我讓你跪下!” 裴彥終于有了反應,他滿眼嘲諷的看?著裴靜:“伯父想讓我跪,是不是也該有一個合適的理由?” 裴靜氣的直瞪眼,抖著手指向?他:“你還不服?好,你若要辯,我便同你辯個明白!你少時顛沛流離,過得?并不算好,但從你進?裴家大門那日起,裴家可有一日對不起你?你吃穿用度哪樣不是最?好,讀書游歷,哪個不是隨你心意???裴家祠堂你,你親口發誓會做一個合格的裴家兒?郎,可現在呢,你不過剛入朝堂,略得?上首青眼,便開始結黨營私,有違裴家門風,你還不服???” 聽著裴靜一道道細數,裴彥非但沒有露出愧色,眼中的嘲意反而越發濃厚。 “說完了?”裴彥淡然看?向?裴靜:“伯父說的每一句都沒有錯,但三郎也有疑問,若伯父能令三郎心悅誠服,這錯認了又如何?” 裴靜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裴彥冷笑一聲,開始逐條反駁:“伯父說的不錯,我自由孤苦伶仃,顛沛流離,若非有裴家收留,我可能早就已經死在外面,裴家的養育之恩,三郎不敢相望,更不會否定,可三郎卻想問伯父,我本該有父母在堂,親長疼愛,三餐溫飽,一路順水,又是誰讓我顛沛流離,讓我孤苦無依???” 裴靜當場驚住,徹底歇了聲,一雙眼緊緊瞪著裴彥,仿佛他接下來會說出什么驚天之言。 然而裴彥只是輕笑一聲,話鋒一轉:“我入裴家十載有余,確然收到了裴家最?好的照料,可我的人生?,本不止有這些??!” “你……你……”裴靜神色漸漸驚懼:“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是我胡說霸道,還是伯父到現在都不肯為我說一句真?話!我既受了裴家養育,自然會回報裴家這份恩情!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裴家在朝堂上問問扎根,成為大魏數一數二的高門大族!如此,難道違背了我當日在裴家列祖列宗面前發過的誓嗎?” “你簡直強詞奪理!” “那伯父便是不辨是非!顛倒黑白!” 裴彥今夜的酒氣還未散去,此刻被這么一激,儼然有些控制不住,他大步來到裴靜跟前:“這世上豈有不透風的墻?二十年前,我的母親為何奉詔入宮,又為何在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候被草草送出宮???她本事你們裴家婦,卻又為何被你們拒之門外,只能在一個破落的草廬里生?下我?又是誰,在我出生?之初,便將我棄之郊野,到了十二歲,才假惺惺將我找回來!” 裴彥憤怒至極,竟一把抓住了裴靜的衣襟。 裴雍當即跑了進?來,一把拽開裴彥,照著他的臉便是一拳:“你放肆——” 裴彥被打的一個趔趄,卻沉沉笑了起來,轉頭指向?二人:“放肆的是你們!” 裴雍氣壞了,上前便欲與他掰扯,卻被反應過來的裴靜狠狠按?。骸白∈?!” 裴雍不解:“父親?” 裴靜心緒幾番起伏,到底沒有徹底亂了陣腳,他看?向?眼前判若兩人的裴彥,低聲道:“你知道了?” 裴靜按住兒?子這一舉,在裴彥眼中無異于默認與示弱。 他放聲大笑,得?意又暢快。 “是啊,我都知道了,全都知道了!我,我的母親,都因你們這些畏懼皇權的膽小鼠輩,受了太多的委屈!可笑我這些年來,竟然還將自己的仇人視作恩人!裴靜,你要我跪裴家祖宗時,心里難道就不虛嗎???我唐唐皇室血脈,貴你裴家牌位,你們受得?起嗎!” 最?后?這一句,令裴家父子徹底安靜。 可裴彥在短暫的暢快之后?,心頭再?一次涌上痛楚與委屈。 若非機緣巧合,他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并非被裴家善心記名的孩子,而是裴家媳婦所生?的先皇龍裔! 當年,先帝因病重,群醫無策,所以請了當時已嫁入裴家,卻以醫術高超聞名的太醫令女?喬氏入宮伴駕侍疾。 誰能想,皇帝一身?病痛還能有精力?御女?,竟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將喬氏占為己有,若非她的夫君裴晰,也就是裴靜的親弟弟質疑要找回妻子,加上喬氏本人寧死不屈,喬氏的下半生?,可能真?的就被先帝喬裝改姓困在了宮內。 后?來,在某個深夜,喬氏被送回出宮,可沒想到,裴府卻不再?認她這個媳婦,又強迫裴晞與喬氏和離。 喬氏身?心俱疲,不想再?看?到丈夫夾雜在自己與家族之中,便主動?請去,對外宣稱外出行醫,實則找了個隱蔽之處落腳藏身?。 然而,糟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喬氏有孕了。 這個孩子一旦生?下來,宮中是什么態度暫且不提,但裴氏連皇帝用過的女?人都不敢收容,又豈敢將這個孩子認作裴家孩子來養呢? 于是,裴家做了一件十分?陰損的事情,他們趁著喬氏不備,將還偷走?,回來稱孩子已經扔進?山澗喂野狼,喬氏大受打擊,沒多久就死了,裴晞的孝心,也在妻子死后?磨損的差不多,為她殉了情。 但其?實,裴家并沒有真?正棄這個孩子于不顧。 他們暗中留意,看?著這個孩子被一個農戶帶走?,只是這孩子命途多舛,沒多久養父養母也死了,他不得?不開始顛沛流離四處乞討求生?,孤苦可憐。 直到他十二歲時,裴家假仁假義出面,以與他有緣為由,把這個孩子重新接回了裴家,取名裴彥。 那時候的裴彥還很?小,并不知道這些骯臟的恩怨糾葛,甚至一度將裴家視作恩人,他努力?讀書,承襲裴家清高的門風,力?求做一個見聞廣博的清君子。 可沒想到,真?相一朝揭開,竟是如此不堪與殘忍。 “伯父,你們裴氏一門自詡清高,最?惡結黨營私,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明明已經把握扔出去了,又為何要把我接回來?” 裴靜沒有說話。 裴彥笑著搖搖頭,揭穿了他的心思:“其?實你們不說我也大致明白,先帝、我的父母,甚至當年宮中對此是略有耳聞的人都已經被處理。你們早已與宮中的人達成了默契,選擇犧牲我。但在此之余,裴家作為為數不多的知情人,總要防著被宮中滅口的風險,再?握一枚棋子在手上,所以你們選擇把握找回來,我說的,對是不對?” 裴靜冷冷的看?著裴彥,好半天才道:“誰,是誰告訴了你這些事?” 裴彥仍是笑:“我已說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你們裴家做了如此缺德的事情,難道還指望能瞞一輩子嗎?” 裴雍反應也快,緊緊盯住裴彥:“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裴彥的目光變得?幽深:“其?實我只是想說,裴家的養育之恩,三郎沒齒難忘,但若我真?的做了什么出格的、有違裴家門風的事情,以我與裴家的關系,你們真?的能置身?事外,洗清干系嗎?” 裴雍聽得?血氣翻涌,真?想上去再?給他一拳,結果再?次被裴靜按?。骸澳憷蠈嵭?!” “這就對了?!迸釓ε犰o的態度非常滿意:“不愧是伯父,就是比二兄長這樣的年輕人要更家高瞻遠矚,無論我現在在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順,而我若是倒了,裴家偌大門庭,一個也跑不掉。所以,我們如今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而三郎要仰仗伯父與二兄長的地方,還有很?多,至于二兄長……” 裴彥看?向?裴雍,舌尖舔了舔剛才被他打中的臉頰內壁:“剛才那一拳,且算是二兄長對三郎的教導,但此后?,二兄長若還這般沉不住氣要對我動?手動?腳,可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了?!?/br> 待裴彥說完,裴靜和裴雍好半天都沒回音,裴彥點點頭:“看?來伯父應當是不打算讓三郎來領這個罰了,既然如此,三郎告退?!?/br> 他剛轉身?,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身?看?向?裴靜父子:“對了,至于我剛才說的話,伯父和二兄長還是好好考慮一下,裴家已是騎虎難下,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們是想當成事后?的功臣還是敗落后?的階下囚,不妨用這個晚上好好考慮一下?!?/br> 說罷,裴彥頭也不回的離開。 直到再?也看?不到裴彥身?影,裴靜那口強撐的氣也驟然散卸,整個人失力?跌坐在那個本要裴彥罰跪的蒲團上。 “父親……”裴雍嚇壞了,連忙扶著他慢慢坐下。 裴靜抬手捂臉,仿佛陷入了極度糾結的境地:“怎么會變成如今這樣……” 裴雍此刻也滿心疑問:“父親,三弟他不是……” 裴靜豎手示意他不要再?說。 裴雍一顆心沉到底:“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裴靜放下手,神色滄桑的握住裴雍的手:“二郎,今夜之事,只有你知我知,從此刻起,你不可教第三個外人知曉此事……” 第90章 因前?一夜飲酒過多,李星嬈次日醒來后便向宮中送了消息,皇后從?慧姑姑那里收到消息時,剛好李婉等人隨自己的母妃來給皇后請安,順道?詢問永嘉帝的病情,也知道了長寧身體不適告假不進宮的事。 當著眾妃嬪公主的面,皇后倒是毫無遮掩,笑?容里滿是無奈:“這孩子當初說要為陛下侍疾,本宮還與陛下打賭,看她能堅持多久,沒想到倒是超出本宮與殿下的預期,堅持了好些日子?!?/br> “不過長寧這孩子始終活潑難定,不像二公主這般沉穩定性,德妃抱恙多時,都是你在旁照料?!?/br> 李婉被點名,連忙站出來:“娘娘謬贊,這些都是婉兒身為人女的本分?!?/br> 皇后:“二公主的孝心,滿宮無人不知,本宮又何?來謬贊呢。聽?聞前?些日子陛下病重,婉兒也曾想床前?侍疾,但本宮覺得,一來你要照顧德妃,二來陛下需要靜養,身邊留不得太多人,會影響靜養。不過,陛下近來恢復的不錯,你們此前?心里擔心的,也可擇日去探望?!?/br> 從?皇后宮里出來,除了德妃母女神色淡定,其余人神色各異。 李星嬈從?前?就有皇后和太子聯手兜底保護,以?至于囂張跋扈,誰的面子都不給,現在永嘉帝臥病在床,太子威勢更是節節拔高,對?于李星嬈這種侍疾中途還能跑路的行徑,皇后竟也不遮掩了。 能這般睜著眼睛說瞎話的維護,不過是仗著太子威勢,旁人不敢胡言亂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