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無情道小師弟倒追了 第155節
便是死,也要站著死。 沈溪山看著宋小河靜靜地掉眼淚,心頭又涌起一股煩躁來。 她這幾日哭的都沒停下,沈溪山想讓她別聽這些東西,這些事上報給仙盟,處理起來一個都不會落下,鐘氏和寒天宗都會得到應有的結局。 但她又必須要聽,因為這些都是關于她師父的曾經。 那些被刻意掩埋的真相,被世人遺忘的故事,如若她不去追尋,就沒人會在意。 然后隨著鐘氏和寒天宗這些人的死,連帶曾經發生在梁頌微身上的故事,就徹底在世上消失了。 總要有人去聽,去將故事傳承下去。 宋小河也明白這些,于是她忍著心中的痛,說道:“那你為什么嫁給我師父?你分明不愛他?!?/br> “愛?”鐘慕魚冷冷地譏笑一下,“這些事情發生之后,你覺得我與梁檀之間還會有愛嗎?他就算是根本不知道頌微被抽取一魄的原因,也知道是鐘氏和寒天宗聯手害死了他,自然恨我,恨鐘氏恨到了骨子里,若不是頌微在死前將他托付給了仙盟,鐘氏怕是早就將他殺了?!?/br> 沈溪山聽到此處,恍然大悟。 他之前怎么也想不明白,仙盟如此嚴苛的地方,為何會養一對廢物般的師徒,且梁檀還占了個靈尊的名號,雖說沒什么權力,但卻與宋小河占據了一整個山頭——滄海峰就只有他們師徒二人。 原來是梁頌微的交托。 “頌微給梁檀找了保護傘,他又常年不出山,鐘氏動他不得,便將我下嫁于他?!?/br> 宋小河問:“為了什么?” 這個沈溪山知道答案,“為了風雷咒,也為了監視你師父,怕他恢復那段記憶或是從別處探聽到了什么?!?/br> 他轉眼看向鐘慕魚,繼續道:“所以你聯合鐘氏演了這么一出戲,以你的假死嫁禍給梁檀,從梁檀進入長安的那一刻起,你們就沒打算讓他活著離開,對吧?” 鐘慕魚道:“梁檀不死,鐘氏不得心安?!?/br> “一出戲,兩個局?!鄙蛳降溃骸暗悄銈儧]想到,梁檀根本沒有表面上那么愚蠢,他將計就計,利用你的假死點燃引魂香,在眾人面前揭開了梁頌微之事,恐怕你們到現在也沒想明白哪里出了差錯?!?/br> 鐘慕魚只知計劃,并不知計劃進行得如何,所以當她醒來看見宋小河站在邊上,祖父與父親垂垂老矣的模樣,當下就明白計劃失敗了。 鐘氏的罪行將掩藏不住,梁頌微的死因也將大白于天下。 沈溪山道:“因為我們這邊有個知天命的天師,她入局之時,這棋盤上就只剩下你們鐘氏的死路?!?/br> 鐘慕魚已經不在乎梁檀究竟為何能勝他們一子,只滿眼淚光地對宋小河央求道:“小河,我知道你與你師父親近,他一直把你當作親生孩子養著,寵你入骨,看在這么多年我也算是真心待你的份上,你就幫我跟梁檀求求情,要他放過我們鐘家吧?!?/br> 宋小河紅著眼睛看著她,眼中都是悲色,不言語。 鐘慕魚哭得凄慘可憐,“我祖父和父親這些年來也悔恨至極,他們當初也是悉心栽培頌微,親手毀了他無異于毀自己的孩子,自頌微隕落后,祖父長長夜不能寐,午夜夢回也總是懺悔,我們所有人都活在煎熬之中……” “可是當年師父求著讓你去向鐘氏求情的時候,你為何沒有去呢?” 宋小河問她。 “我、我……”鐘慕魚語塞半晌,突然跪在宋小河的面前,捂著臉痛哭,“我是鐘氏嫡女,必須背負家族的興亡,我沒有辦法??!你以為我愿意讓頌微入鐘氏族譜嗎?他入了鐘氏,我就再也不可能與他在一起,當年我有一萬個理由不同意他入鐘家,可我沒理由讓自己任性而為?!?/br> “鐘家的符箓傳承百年,聽起來氣派,實則那些符箓年代久遠,咒文繁瑣,符箓中所蘊含的力量一代比一代難傳,到了我們這一代,能熟練掌握發揮其真正力量的,已經寥寥無幾,再這般下去,鐘家遲早式微,梁頌微若是能入了鐘家族譜,若是能飛升成功……” “那你們鐘家便是天下第一族,世人會為梁頌微立像,天下各處都會有你鐘家的名聲?!鄙蛳奖е鴦?,無不嘲諷道:“所以梁頌微就算是不從,你們也不愿這天下第一族的名聲落在別家頭上,于是干脆毀了他?!?/br> “人界,就還是那個數千年沒有凡人飛升的人界,眾生平等?!鄙蛳焦粗旖?,居高臨下地看著鐘慕魚,說道:“你向誰求情都沒用,就算是梁檀與宋小河就此作罷既往不咎,仙盟也絕不會放過鐘家?!?/br> 宋小河擦干眼淚,咬著牙道:“我絕不會原諒,傷害我師父師伯的人,定要讓你們都付出代價!” 鐘慕魚臉色蒼白如雪,像抽了全身的骨頭,癱坐在地上,滿臉的絕望。 鐘氏百年的名聲,瞞了三十多年,費盡心思,終究沒能瞞住。 她嫁給梁檀,監視他三十余年,猶如困在牢獄之中,折了雙翅,失去自由,日復一日地坐在院中仰望天空,憑著維護鐘家聲譽這一個念頭堅持著受煎熬。 到頭來竟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沈溪山在這時候道:“不過,你現在倒是有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br> 鐘慕魚滿臉期冀地抬頭,“什么?” 沈溪山說:“梁檀藏起來了,你可有機會將他引出來?” 當務之急,還是將這陣法解除,免得梁檀再做出什么惡事,畢竟這里還有那么多無辜的弟子,不該成為這些恩怨之中的犧牲品。 鐘慕魚趕忙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裳和發髻,眼淚擦干,又變得體面起來。 她道:“我有辦法,頌微曾留給梁檀一封信,就藏在寒天宗的竹屋內,只是梁檀后來再沒回過寒天宗,那封信被我偶然發現,由于是頌微的東西,我就一直沒能燒毀,留存至今,若是用他來引梁檀,他一定會現身?!?/br> 宋小河聽了這話,心里一陣陣的難受,喘不過氣。 她只覺得師娘變得可恨了,她分明也知道師父有多么在乎兄長,在乎到一封信就能引他現身,卻還是助紂為虐,為了所謂的家族榮耀,成為師父與兄長死別的幫兇。 沈溪山微微一揚眉,沒什么誠意道:“勞煩?!?/br> 春季正是多風之時,和煦的風一陣陣吹起來,許久才會停歇。 于是櫻花瓣就被卷得到處都是,落了滿地。 蘇暮臨張嘴打了一個哈欠,花瓣就吹進了嘴里,他趕忙吐出來,呸呸了幾聲。 實在有些無趣了,他轉頭,朝坐在門邊的梁檀望去。 梁檀緊挨著門坐,他受了傷,坐姿并不端正,嘴邊還有血,草草擦過之后,一張俊美的臉還算干凈。 他臉上沒有什么表情,雙眸淡漠,靜靜看著柵欄處推門而入的梁頌微,然后看著他朝鐘慕魚行禮,說道:“在下是外門弟子梁頌微,誤入姑娘住所還望姑娘莫要怪罪……” 就那么一句話,說完后,整個幻影就散了。 于是梁檀再默默抬手,重新往符箓上按一下,幻影又再次出現,鐘慕魚坐在院中梳頭。 蘇暮臨看了不下百遍,已經將這幻影中的兩個人所有神情動作語言給記住了,梁檀還是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地看著。 他站起身,走到梁檀身邊,在他邊上坐下來,道:“小梁師父,你把我抓來這里做什么?當作人質嗎?沒人會在乎我的,你也知道我是魔族,在人界除了小河大人,幾乎沒有……” “閉嘴?!绷禾蠢淠卮驍嗨脑?,不想聽他啰唆。 蘇暮臨縮了縮脖子,又不敢說話了。 現在的梁檀充滿兇戾之氣,與先前的小梁師父判若兩人,蘇暮臨不敢輕易招惹。 或許是他突然說話,打擾了梁檀看幻影的興致,他不再去觸碰那張符箓,而是在袖中摸索一陣,忽然掏出來一盞燈。 這燈眼熟,蘇暮臨認得。 正是長生殿之中,供養魂魄的燈盞。 這盞燈看起來有些陳舊,應當是有些年頭了,但被保護得很好,沒有什么破損的地方。 正當蘇暮臨想問他,是不是在長生殿偷了一盞出來時,梁檀卻將這燈往地上一摔,突然發怒,“騙子!” 蘇暮臨嚇一跳,屁股往旁邊挪了挪,與梁檀拉開距離,生怕被遷怒。 燈沒有摔碎,在地上滾了兩圈,正面露出來,上面刻著兩字:梁清。 梁檀咬著牙,眼睛紅了,落了淚,恨聲道:“不是說這燈盞可以庇佑凡人的魂魄嗎?為什么我明明求了一盞供給他,他還是魂飛魄散?這那么多年,我點了那么多次的引魂香,連他的一縷殘魂都召不來……” 蘇暮臨見他哭得傷心,將燈盞慢慢扶起,道:“不就是一盞燈嘛,就算沒用,也不至于哭呀?!?/br> 梁檀現在十分生氣,也不要自己這張老臉了,自己揭自己的短:“你懂個屁,那年南方戰亂不休,路邊的死人比這院子的落花還多,我聽聞長生殿在那邊,硬是頂著一路烽火尋過找,最后在殿前跪了足足三百日,跪得膝蓋盡碎,連著三年走路都需要拄著拐,就為了這么一盞破燈!” 蘇暮臨只得安慰他,“說不定,是他早就投胎了呢?” “那掌燈的死老頭說供奉的魂魄若是投胎,燈就會亮起,你看它亮了嗎!”梁檀氣惱道。 蘇暮臨小聲道:“我也不懂啊?!?/br> 梁檀與他生氣爭吵也沒什么意義,只是自顧自道:“天下之大,竟沒有我哥哥魂魄的容身之所,他不是被天道選中的人嗎?何以會落到這般地步……” 蘇暮臨就說:“被天道選中的人很多的,也沒什么特殊?!?/br> 這話梁檀根本不愛聽,不知道他為什么總接自己的話,氣憤道:“你閉嘴,我不想聽你說話?!?/br> 蘇暮臨哦了一聲,老實閉上嘴。 他倒不是不懂眼色的人,往常別人發怒或是傷心時,蘇暮臨早就跑得遠遠的,怕被波及。 可不知為何,他看著梁檀這副模樣——狼狽地坐在地上,窩囊地落著淚,就覺得他頗為可憐,心頭一陣一陣地發軟,想跟他說幾句話。 只是梁檀好像不太想跟他說。 梁檀咒罵著長生殿,罵完之后又罵鐘氏和寒天宗,最后又罵兄長,鬼哭神嚎一般。 罵累了,他總算停下,神色麻木地按著符箓,又開啟了幻影,好似瘋了。 兩人并肩坐著,粉嫩的櫻花瓣落了滿院子。 蘇暮臨悄悄看他幾眼,見他這樣,又有些莫名的心疼,覺得他簡直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了。 于是一把將自己袖中的符箓全掏出來放在梁檀面前,說:“要我說,你跟鐘氏他們拼命吧,這些符箓就當是我給你助威了?!?/br> 梁檀瞥他一眼,不想搭理。 蘇暮臨就翻著符箓道:“你別看我入仙盟學習符箓沒多久,但是我的天賦還是很高的!你看看這些符,水符火符風符……還有雷符,我的雷符畫得很好,也很厲害!” 一張符箓被舉到梁檀面前,他不耐煩地將蘇暮臨的手拍開。 蘇暮臨堅持不懈,又舉到他面前,說:“你就看一眼!” 梁檀嫌他煩,沒心情也沒力氣跟他鬧,于是看了一眼。 只這一眼,他就臉色劇變,一把捏住蘇暮臨的手,將符箓舉到面前端詳。 蘇暮臨吃痛,神色扭曲,一把將手掙脫縮回來,心中暗罵梁檀不知好歹。 卻見他一下就變得瘋狂起來,猛地揪住了蘇暮臨的衣領,“這符是誰畫的?” 蘇暮臨唉唉叫了兩聲,“是我啊?!?/br> 梁檀的雙眼掀起驚濤駭浪,紅得嚇人,雙手都在發抖,顫著聲,“是你畫的?你如何畫的?” 蘇暮臨很是莫名其妙,但還是老實回答:“就是從仙盟的符修大課里學的啊,不是風雷咒嗎?” 梁檀激動地大聲叫喊:“仙盟根本沒有這樣的風雷咒!” 他指著符箓中的一角,雙手抖得厲害,語無倫次道:“這里,就是這里、仙盟的風雷咒根本沒有這處,這是……” 他好像有些喘不過氣來,說話時臉漲得通紅,邊說邊哭,一張臉扭曲起來,比剛才還瘋。 蘇暮臨嚇到了,想著現在跑還來不來得及。 手腕卻被梁檀死死攥住,掙扎不得。 正在這時,天空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清冷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