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面酒肆 第2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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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阿辭帶過來,是準備讓他見見周少東家?” 沈柔章點了點頭,她是個敞亮的人,本就做不來隱瞞的事情:“不妥嗎?其實我來之前,芝芝姐勸我不要讓他們見面?!?/br> “你問我,可算是問錯人了,我這人對男女之情一竅不通,但你是懸水劍,如果你心里不開心,應該沒有男人能夠讓你委屈自己?!?/br> 沈柔章卻很會抓重點:“你居然不懂男女之情?你看著,明明很討女孩子喜歡?!?/br> 系統:…… “謝謝夸獎?!弊T昭非常迅速地接受了這一夸獎。 “不過仔細想想,譚兄你確實很難給女孩子安全感,你太自如了,在感情里,太過運籌帷幄的男人,會讓女孩子覺得你不重視她們?!?/br> 系統:……這才對嘛:)。 “所以,周少東家就是靠這個打動你的?”譚昭反問了回去。 沈柔章:…… “我和他的事情,說來有些復雜,但他家門庭高大,我曾經跟他回去過一次,那時候我就知道,我肯定不會嫁給他?!鄙蛉嵴侣牭搅俗约旱穆曇繇懫?。 “江南周家,巨富之家,且還有皇商之名,家里是不是很豪奢?” “豪奢稱不上,但處處精致,五步一景,十步一閣,就連傳菜的侍女都步伐優美,談吐得宜,我在他家,頂天了就是個燒火丫頭?!?/br> “……過了哦,燒火丫頭哪有你這般劍術和風姿的?!?/br> “一點比喻,我并不畏懼他的家世,但……我有我自己的顧慮?!鄙蛉嵴聡@了一口氣,“隨舟,應該確實與我有血緣關系,我被隨家丟棄時,已經記事了?!?/br> “他說得不錯,我的父親隨庭并不是一個好人,他對親生弟弟隨舟都可以算計,更何況是不得他喜愛的母親。我母親出身高門,談吐詩書乃至于女紅管家,樣樣做得都很好。但就因為她的長相偏秾麗,他就覺得我母親必然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br> “男人多可笑啊,一點事實根據都沒有,就隨意給別人下了判決書,他不僅厭惡我母親,更厭惡我,他甚至認為長相類母的我,長大后也必然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br> 譚昭:…… “但因為我母親出身高門,哪怕沒有生下嫡子,他也沒辦法休妻。但后來我外祖家因為一些事情落魄了,他立刻就休妻另娶,哪是什么外室扶正啊,他老早就相中了一位聽說是宜家宜室的女子,后來給他生了個兒子,他就看我愈發不順眼了?!?/br> “那位宜家宜室的女子,就很會揣摩他的心意,沒過多久,出去燒香的路上,我就被丟棄了,若不是師父撿到了我,我或許已經成為了一個乞兒,或者被不懷好意的人賣進青樓,都是有可能的?!?/br> “……你回去過?”譚昭敏銳地察覺到。 沈柔章點了點頭:“年少的時候,剛學了點劍,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便想回去替自己替我母親討個公道,可是我記憶中的家,早就沒有了?!?/br> “沒有了?” “隨庭做了點小官,好久之前就離開了那里,我找人打聽過,但沒有任何消息?!鄙蛉嵴滦α诵?,“說起來,這還是自那之后第一次聽到隨家的消息,說不定再過不久我就可以實現年少時的夙愿了?!?/br> 譚昭是習劍的,他很明白一個劍客的心路歷程:“它阻礙你的劍道?!?/br> “果然瞞不過你,我原本以為我早已放下,但時隔這么久,舊事重提,我依舊難以忘懷,或許……我確實不是一個心胸開闊的人?!?/br> 譚昭卻言:“沈柔章,你是習劍的,又不是修佛,記仇怎么了!劍是傷人的兵器,心有怒火,只會將你的劍打磨得更加鋒利,別給自己設太多的桎梏?!?/br> 沈柔章驚得抬起頭,眼里卻有自己都未察覺到的光亮。 自從師父死后,她就一直都是一個人悟劍,后來有了系統,系統的定位也不是當她劍道上的引領者,更多的,還是她一個執著地走在前進的路上。 她一直認為,習劍是個人的事情,但現在,她或許應該改觀了。 第300章 江湖劍雨(三一) 沈柔章剛剛習劍的時候,每次出劍都帶著極強的鋒芒,可以說那時候她的劍是最鋒利、最不加掩飾的狀態,哪怕她那時候劍招并不精湛、用的也只是最普通的鐵劍,因為心里帶著被拋棄的仇恨,所以她的劍是仇恨之劍。 但她師父是個出家人,慈悲為懷,一生都走在渡人渡己的路上。 很多人都說,女人就不該習劍,這當然是對女子的一種偏見,同樣的也是男人對于權柄的掌控欲,他們規定了女子不能如何如何,卻給自己敞開了所有的大門。 沈柔章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就認定了自己一定要習劍,并且還要成為江湖上第一的劍客,將那群自大的男人統統都踩在腳下。 幸運的是,她有些習劍的天賦,師父說她是江湖上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沈柔章沒見過其他的奇才,所以她要求自己努力努力再努力。 于是她從早練到晚,哪怕沒有揮劍,也會默默在腦中反復演練,很快她的劍術就小有成就。 但師父看她的眼神卻越來越擔憂,直到有一次她被人輕松打敗,若不是師父來得夠快,她或許已經成為了別人劍下的亡魂。 那時她受了很重的傷,連劍都要抬不起來了,師父抱著她在雪地里走了很久才找到了一個落腳的地方,那時她燒得渾渾噩噩,卻依稀能夠聽到師父對她的掛念,原來師父已經命不久矣,卻還在cao心她的未來,過剛易折這四個字,她不止一次聽師父說起,可那時候的她完全聽不進去,也無法理解。 直到師父死后,她才開始慢慢地領悟,明白幼年的遭遇并不是她的錯,那也不是她全部的人生,她應該有更廣闊的天地,她的劍也應該有更寬廣的未來。 那是她第一次悟劍,不過短短三日,她的劍術就一日千里。 懸水之名,原本是以極致的揮劍斬斷從懸崖上落下的流水,那是懸水劍招的最后一式,師父在她這個年紀尚未達到如此境界,她卻輕松達成了。 沈柔章也是自那時起,才離開了與師父隱居的懸水庵,真正踏入了這個江湖。 一個人闖蕩江湖,江湖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精彩紛呈、波云詭譎,她到過山之巔海之崖,也見過天下第一的劍客,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心胸開闊、忘卻前塵,然而等到隨家再次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依舊……心緒難平。 有些她以為早就忘記的記憶,其實一直都記得,她記得母親因為護著她被父親責罰跪祠堂的場景,記得母親被休后,在房內懸梁自盡的慘景,而她想要沖進去,卻被家仆捂著嘴,連哭都不被允許,母親甚至都不被允許葬在隨家的祖墳里。 她也記得繼母進門后,她被發配到一個更遠的角落里,冬天凍得瑟瑟發抖,卻沒有人來幫幫她,她受夠了那種無力的感覺,卻因為年幼無計可施。 而當最后一把刀落在她身上時,她已經忘記了痛是什么感覺。沈柔章不得不承認,她是憎惡父親的,甚至憎惡隨家的所有人,母親臨死前,還摸著她的頭告訴她,不要記恨父親,是她做得不夠好,可娘又做錯了什么呢?她又做錯了什么呢? 不過是因為沒有生一張討巧的面孔,沒有生成男兒身罷了。 所謂世家大族的光鮮亮麗,在她看來,都是留著血、藏著淚的,母親出身難道不好嗎?她的性格儀態難道不夠標準嗎?不是這樣的,在那樣的家庭里,男人占據完全的主宰地位,而女子,如果沒有所謂的強硬娘家,什么當家主母的位置,不過就是一盤散沙,都不用經歷什么考驗,就會脆弱消散。甚至哪怕有,男人們的利益交換,很大一部分都不將女兒或者是夫人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她剛開始認識周恕之時,原以為他只是普通有錢人家的公子,但事實上,周家家大業大,進去住了一晚上,她就發了一晚上的噩夢,那樣的雕梁玉砌,簡直讓她直接回到了年幼無力的小時候。 那時候,她就知道自己過不了心里那一關,哪怕她知道周恕之不是她的親生父親隨庭,但她不敢賭,她也不愿意賭,相較于與人成親、相夫教子,她當然更忠于她的劍道。 劍是不會騙人的,這是她唯一可以信賴的伙伴。 哪怕有了兒子阿辭,她也從來沒有動搖過習劍的決定,可以不夸張地講,劍就是她的人生支柱,當有一天她的劍折了,那么她的人生或許也進入了最糟糕的狀態。 “如果我師父還在世,你跟她一定很有話聊?!?/br> 譚昭還是第一次聽沈柔章提起師從:“聊什么?” “唔,聊我的習劍心路歷程吧,我師父經常說我心性跳脫,習劍容易傷人傷己,所以日常會讓我做早課,念經吃齋,但事實上,我只覺得那些經文跟緊箍咒一樣,不讀反而還好,一讀叫人渾身刺撓?!?/br> 譚昭:……倒也不必。 “我出江湖前,一直很向往我師父口中描述的江湖,但事實上,它有時候確實叫人牽腸掛肚,心生向往,但更多時候,它是很殘酷的,話本里都說女人是柔骨刀,男兒是霸氣劍,但那不過是被人臆測中的江湖?!?/br> 譚昭敏銳地察覺到,沈柔章看似是一個烈火如歌般的女俠,但更深層次的,因為幼年時的成長經歷,她是一個完全的悲觀主義者。但因為有劍的存在,她又富有生機,兩項矛盾在她身上完美融合,才有了如今的懸水劍。 “你知道,我拒絕周恕之的理由是什么嗎?” 譚昭有些如坐針氈了,因為他聽到了身后的腳步聲,托過于出眾的聽力,他敢篤定來人就是周少東家。 好家伙,你們就不能面對面講清楚嗎?找中間商實在沒必要。 “我可以不聽嗎?” 沈柔章自顧自說著:“其實很簡單,我本江湖兒女,既有勇氣踏出后宅、步入江湖,就不可能再回頭,你叫我回家相夫教子,不如一劍殺了我?!?/br> 身后的腳步停住了,很明顯,對方聽清楚了話語里的決絕。 譚昭看了一眼沈柔章懷里的小阿辭,心想在場四個人,也就這個小家伙睡得心安理得、無憂無慮了。所以,他該說點什么來調節氣氛呢? 系統:啥都別說,一切盡在不言中! [所以,昨晚上人家逛完花燈節,你給你新任宿主做思想工作了?] 系統:才沒有呢!少小瞧我! [誰讓你一直管人家叫男妲己的,你看看我這里,都被你刷屏了。] 系統:……我只是肯定了他的戀愛腦段位而已,如果你需要的話,我也可以為你取一個。 [謝謝,大可不必。] 好可惜哦,它都想好怎么取了,比如男鐵樹,就很符合某個茍姓宿主的氣質。 正是譚昭頭腦風暴之時,背后的腳步聲忽然快速傳來,然后周恕之的聲音直接響了起來:“柔章,我喜歡你,就會喜歡你的一切,我并不是想要自私地將你拘于后宅,你可以追求你的劍道,我也不是一天到位都要粘著你的?!?/br> “這對你不公平,而且我對自己沒有信心?!?/br> 大概是因為周恕之的出現,沈柔章的心情有了非常明顯的起伏,趴在她懷里的阿辭動了動,雖然臉上還帶著明顯的睡意,卻乖巧地伸手抱住娘親:“娘,你怎么了?阿辭摸摸,摸摸就舒服了?!?/br> “咦?這個和阿辭長得一樣的叔叔又出現了,你是誰?” 周恕之張了張嘴,難得有些詞窮,因為在沒有沈柔章允許的情況下,他不可能直白地跟小孩說他是父親,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父親。 但小阿辭可聰明了,還沒等兩個大人組織完語言,他就語出驚人:“你是阿辭的爹爹嗎?” 吃瓜看戲譚某人:……你倆,還比不上人小阿辭呢。 “不是嗎?”阿辭歪著頭,“大哥哥,我猜錯了嗎?” 譚昭看了一眼沈柔章,見對方輕輕點了點頭,于是說:“沒有哦,阿辭超聰明的,一下就猜對了呢?!?/br> 阿辭就好奇地仰頭看向親爹,嗯,跟他想象中的爹爹很像:“爹爹,為什么別人家的爹爹好早就出現了,你怎么現在才來見阿辭?是阿辭不討人喜歡嗎?” 這哪里是不討人喜歡啊,簡直是叫人喜歡死了。 周恕之瞬間喪失語言能力,一陣手舞足蹈,但很可惜,阿辭無法理解他的激動,甚至扭頭跟他娘親說小話:“娘,我爹爹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br> 周恕之:……這可真是親兒子啊。 被這么一氣,他可算找回了自己的語言能力:“對不起,是爹爹來遲了,阿辭這么可愛,爹爹怎么可能會不喜歡阿辭!” “真的嗎?” 周恕之勐勐點頭:“當然是真的?!?/br> 阿辭立刻追問:“那盛姨說,我爹爹是個負心漢,你是負心漢嗎?” 這個問題就有些太超綱了,周恕之抿了抿嘴唇,露出了一個跟阿辭同樣的表情:“小阿辭這么聰明,肯定知道爹爹不是,對不對?” 小阿辭可不吃這種糖衣炮彈,甚至很有自己的判斷力:“盛姨說得果然沒錯,我爹爹是個花言巧語的負心漢!” 第301章 江湖劍雨(三二) 果然,小阿辭才是調節氣氛的頂級高手,一句話直接把親爹親娘全部干無語了,不愧是親兒子啊,出嘴就是毫不留情。 大概是見大家一直都沒說話,阿辭忍不住發問:“娘,阿辭說得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