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面酒肆 第7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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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有一天,你和道宗站在對立面上,你會做什么選擇?” 崔夢寺握緊了刀柄,其實半年前,他尚且還不是道宗弟子,他對拜入道宗也沒什么興趣,但道宗給出了他無法拒絕的修煉資源,哪怕他拒絕,家族也不會給他拒絕的機會:“你究竟,是什么人?” 譚昭聽到這個問題,居然還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一個過路的倒霉旅人吧?!?/br> 天地良心,他這話可真得不能再真了,但很顯然,崔夢寺沒信,甚至已經展開了豐富的聯想。 一個能拿出極品靈植且小小年紀有如此修為見識的小孩,絕不可能無端端地出現在南斗城外。 “我會忠于我自己的刀,若道宗持身不正,我會將得到的東西還于道宗?!?/br> 崔夢寺有自己的傲骨,他可以為了修行拜入道宗,但前提是道宗值得他投身報效,如若不然,他寧可不要這修為。 “誒,別這么嚴肅嘛,我隨便問問的?!弊T昭伸手拉了拉人,“走走走,趁著鶴道友去探查賀家,咱們去城中打聽一下石山的存在和這個國家的律法?!?/br> 崔夢寺緊繃的情緒一松,然后并未反抗,被人拉著往城中最熱鬧的地方而去。 ** 鶴妄生又一次見到了“賀招妹”,但很顯然,這個國家的“賀招妹”并不叫這個名字,他是家里的長子,是頂門立柱的存在,他有一個早死的妻子,也有兩個可愛的兒子,不過因為家里窮,賀母又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所以他并沒有續娶。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明明昨日他見到的賀招妹還懦弱可欺,今日見到的卻如此魁梧有力,截然不同的兩種存在,卻匯聚在同一張臉上,鶴妄生莫名有種可悲的感覺。 他在賀家村繞了一圈,這里同樣也發生了天火災難,他在村子里繞了一圈,確實有被火焚燒過的痕跡,與前幾日他在另一個賀家村見到的場景幾乎完全一致。 但鶴妄生的眉頭,依舊皺得很緊。 因為在來村子之前,他假裝過路的人去賀家討過水喝,“賀招妹”并不認得他,而他故意提起賀家村二十年前的火災,賀母也并沒有過躲在水塘避險的經歷。 阿昭說,他是特別的,此刻他竟自己也有這種強烈的感覺。 細想一路走來,他先是被道宗和師尊背刺,失去賴以生存的根骨和修為,之后流落南斗森林,被阿昭救了一命。 之后他殘存半條性命,渡過界海來到了出生的地方,只是這個地方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樣,奇異的城墻分割,兩個形如鏡像般的國家,甚至還有完全不輸于凡人界的力量,這一切的一切,顯然都昭示著他的來歷,或許并不簡單。 鶴妄生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就在全世界都要放棄他,連他自己也要放棄自己的時候,他居然還有那么點特殊。 可這點特殊,有什么用呢? 不知不覺,鶴妄生走到了石山的入口。 他在另一個西曇國進過石山的外圍,里面其實并沒有護衛,僅只有外面的門口有一隊守護衛石山的護衛,西曇國那邊是女護衛,這里則是男的。 鶴妄生很輕易就避開了這些護衛,再次進入了石山外圍。 這里的外圍和另一邊西曇國的入口沒有任何區別,他在四周轉了轉,有見到幾個人,但都是女子,此刻她們神情噩噩,正在排隊進入石山內部中心。 他想了想,正欲混入隊伍之中,胸口忽然掉出來一塊玉牌。 “鶴道友,聽得見嗎?” 原來是通訊玉牌,鶴妄生將玉牌別在腰間:“你什么時候塞進我懷里的?”他居然都沒感覺到。 “你想事情的時候,隨手一塞,你又不防備我,當然沒發現?!庇衽颇沁厒鱽碜T昭沾沾自喜的聲音,“你是不是進石山了?” “對,你們不要進來,我怕你們出不去?!?/br> 譚昭在那頭答應:“嗯,沒問題,但你隨時保持通訊?!?/br> 鶴妄生滿口答應:“沒問題?!?/br> 石山的管理非常松,鶴妄生此刻雖然沒有修為,但依舊很輕易就混了進去,甚至比他想象中的要輕易許多。 而進了里面之后,他就完全驚呆了。 這里居然和道宗“生產谷螢石”的后山禁地一模一樣,有那么一剎那,鶴妄生心里甚至起了懷疑,他懷疑自己從來沒有逃出過禁地。 太像了,簡直是一模一樣,除了這些……男男女女。 沒錯,石山竟然是連通兩個國家唯一一個交匯的地方,原本鶴妄生還非常懷疑,既然石山里只有男子,為什么他的養父能把他從石山里抱出來。 現在他知道了,石山里不僅有男子,也有女子。 鶴妄生的情緒并不寧靜,相反這個熟悉的地方讓他的心情變得異常地憤怒和暴戾,這讓他根本顧不及他人的眼光,他心底甚至起了一股破壞欲,他迫切地想要毀掉這里。 像是這種地方,根本不配存在人間。 而就在此刻,玉牌里傳來了一把稚嫩的孩童聲音:“鶴道友,你看到了什么?” “我……沒什么?!?/br> 聲音明顯非常緊繃,哪怕隔著距離聲音稍微有些失真,但譚昭和崔夢寺不至于連這點都聽不出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然后想也不想就往石山里去。 “你們別進來!千萬不要進來!” 鶴妄生猛然說完,還未等到玉牌對面的回應,手里的玉牌就被人奪走了。 “誰?” “生兒,你的警惕性變差了?!?/br> 鶴妄生瞪大了眼睛,他完全無法相信,他會在此時此地見到……師尊。 “怎么,見到師尊,都不問候一下嗎?” 鶴宗主不年輕了,但他的身姿卻很挺拔,面容也很年輕,他站在鶴妄生對面,手里是已經化為了齏粉的玉牌,此刻玉粉從他指尖流失,沒一會兒就散在了空中。 “宗……主?!?/br> 鶴宗主一愣,然后點了點頭:“生兒還是同以前一般較真,怎么樣,最近在凡人界過得還順心嗎?” 鶴妄生不理解,為什么師尊在對他做過那樣的事情后,還能像從前那樣同他說話。 “看來是過得不太順心?!柄Q宗主說完,臉上露出了略感嘆的表情,“我以為你沒了修為,會稍微放松一些,見到崔夢寺了嗎?” “看來是見到了,你結出來的谷螢石,可是完全被他吸收了,也算沒辱沒了你那身修為?!?/br> 鶴妄生臉上終于露出難以抑制的憤怒神情:“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對他!他到底哪里做錯了,要被這么對待! 第92章 半副慈悲骨(二一) 鶴妄生自下山以來,就一直都在克制自己的情緒。 這對他來說,其實并不算困難,因為幾乎是從懂事開始,他就一直都在克制自己,道宗大弟子的身份于他而言,更多的是一個負累,也是一個枷鎖。 但鶴妄生從未想過掙脫這個身份的束縛,更或者說他早就已經習慣了為這個身份付出,可現在他發現,自己的付出和堅持……簡直就像是一個笑話。 他不明白,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他? “宗主,您能告訴我嗎?為什么是我?我到底錯在哪里?我對您來說,就真的這么面目可憎嗎?” 這是自己從小最尊敬最尊崇的師長,鶴妄生曾經發誓要一輩子忠于師門,可現在宗門對他刀劍相向,往日的師長也變成了羅剎模樣,他很想平靜地接受,畢竟他這條命本來就是師尊救的。 可他做不到,他是個活生生的人啊,有血有rou,當他的身上開出谷螢花時,身上每一寸的筋骨都帶著刻骨的疼痛,這叫他如何能忘記! 下山的每一個夜晚,他都陷在這種自我折磨、自我否定之中,他甚至真的想過是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所以道宗寧可選擇用一個卑劣的借口拋棄他,也要去選擇世家高門出身的崔夢寺,可沒有,他自問……問心無愧。 鶴宗主聽到這般嘶聲力竭的詰問,眼神幾乎是帶著悲憫的,可這份悲憫又帶著幾分高高在上:“生兒,這就是你的命?!?/br> “什么命?”鶴妄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理由未免也太荒謬了。 “你進過道宗的頂層藏書閣,有沒有看過一本叫《無上法骨》的書?”鶴宗主語氣平鋪直敘地說著,“你或許看過,但你應該早就忘了吧,玄澤大陸最開始的時候,修士修行并不以根骨為重,而是以修行稟賦領悟為重,但之后靈氣驟減,天道給予的領悟也愈發匱乏,無奈之下,修士只能修骨代替修心?!?/br> “天底下,每一個修士都有自己修成的靈骨,你,自然也不例外?!柄Q宗主眸子里的悲憫幾乎快要化為實質了,“你可知道,你的靈骨叫什么名字?” 鶴妄生不想知道,自然也不愿意問出口。 但鶴宗主卻偏要叫他知道:“慈悲骨,慈悲二字,你可知道何解?起先我也不知道慈悲骨具體是什么樣的,我只知道你天賦異稟,而我必須收你為徒,傳授你道法,護佑你上修行之路?!?/br> “但很快我就發現了,你為人做事永遠寬廣宏達,哪怕是修仙界的惡行昭著,你也能絲毫不偏倚道心,若你早生一萬年,玄澤大陸飛升榜上,你必然榜上有名?!?/br> “可偏偏你生在了如今這么一個世道,慈悲骨慈就慈在利萬物而非個人,你必須走完慈悲骨的旅程,你被栽贓、受天下唾棄、無所依靠、孑然一身,都是你要走的路?!柄Q宗主看向自己的得意弟子,“生兒,這就是你的命?!?/br> “就因為這個?”鶴妄生只覺得荒謬又可笑。 鶴宗主坦然點頭:“就因為這個?!?/br> 鶴妄生面目表情,他心里覺得可笑至極,可面上卻做不出任何的表情來:“所以,那場天火也是你搞的鬼?” “當然不是,我還不至于在人間用道法?!柄Q宗主搖頭,“看來你還沒有記起書上的內容,慈悲骨生于業火,長于萬物寂滅之時,那業火是你慈悲骨催發而生,修仙界六歲可測靈根,而六歲到七歲,是修士根骨長成之際,天降業火那日,就是你慈悲骨長出來的時候?!?/br> 道宗一直都在尋找慈悲骨,但無論是修仙界還是凡人界,統統都找不見。沒有慈悲骨,修仙界就做不到不破不立,所以按照上古的古籍,道宗決定在人間造了一個催生慈悲骨的溫床出來。 這當然不是鶴宗主下的決定,這是很早很早以前,道宗就在做的事情了。 古籍記載,慈悲骨出現的契機極其苛刻,它需要人間極其復雜的各類負面情緒,就鶴宗主后來所知,道宗在人間嘗試過很多實驗,比如兩國亂戰、又比如瘟疫肆虐等等等等,但均無法催生出慈悲骨。 兩面西曇國的出現,只能說是一個巧合,原本不抱希望的存在,卻忽然出現了變數,只可惜慈悲骨還未長成,道宗無法精準定位。 故而,他才以兩國國王的名義搜尋人間六歲到七歲的男童,其實本來該更加從容才對,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找到鶴妄生的時候,這孩子已經覺醒了慈悲骨。 “不用道法?那這些是什么?”谷螢石,石山里面,是滿地的谷螢石,男男女女神情麻木地被安置在地上,每兩個人之間,就有一朵培育的谷螢石,只是道宗后山的谷螢石以惡行修士為土壤,而這些則以犯事的人類鮮血為澆灌。 鶴妄生見過骨熒花盛放的模樣,與之相比,石山的骨熒花細小又嬌弱,但哪怕如此嬌弱,他也絕不會認錯它們。 “說得好聽,道宗仁懷天下,可背地里呢?草菅人命、蓄養人奴,宗主,你們到底想要做什么?” 慈悲骨?鶴妄生不信,他也不想再背負這些奇奇怪怪的宿命。 若天不慈,他何以心懷慈悲? 鶴宗主又露出了悲天憫人的表情:“有些事情,或許放在當下,是十惡不赦之事,但若是放在長遠,便是濟世懸壺的大好事,而道宗所做之事,便是后者?!?/br> “生兒,你在憤怒,這是人之常情,你可以盡情地憎惡道宗,憎惡我,憎惡這方天地,這很正常,師尊不會怪你?!?/br> 鶴妄生簡直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地笑了起來,他笑得前仰后合,甚至扯得原本已經長好的傷口疼痛不止:“憎惡?你們配嗎?” “就因為這個所謂的狗屁大好事,你們就這么對我們?不過就是刀沒捅在你身上,慷他人之慨罷了?!?/br> 鶴妄生心里是無邊的憤怒,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任何人受到他這般的對待,都絕不可能保持對世界的平和,這世界……簡直是爛透了。 太糟糕了,他踉蹌了兩步望著面前這個衣冠整齊的男人:“難怪呢,難怪我身受重傷,卻還能逃離道宗,我以為是門下師弟師妹不忍心、故而放了我,現在想來,是你,對不對?” 鶴宗主眼里的悲憫愈發濃郁:“不錯,是我,你的骨熒花開得很美,但你還不能死,所以我稍微動了點手腳,你的慈悲骨迅速就生長了一些,我就明白了,慈悲骨生于萬物寂滅之時,寂滅的并不是指天下蒼生萬物,而是……你眼中的萬物?!?/br> 簡單來講,鶴妄生越消極越厭世,慈悲骨就會在這個溫床上迅速成長,當它真正長大之際,就是萬物獲利之時。 玄澤大陸的靈氣太少了,且越來越少,什么東西都無法挽回它的傾頹,就像是一個完好無損的玉瓶裂了縫一樣,慈悲骨就是修補玉瓶的無上良藥。 為了這份良藥,道宗愿意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