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歡 第4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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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宣國使臣道:“這是我國的奇花,名叫霧隱,特來獻給陛下?!?/br> 皇帝便命人搬了一株細看了看,也很難說出什么夸獎的話,只問:“這名字倒是刁鉆?!?/br> 使臣笑道:“陛下若有了解便知一點都不刁鉆,此花盛開時異香撲鼻,在我國的傳說之中,只要聞一下便可覺得眼前所困擾自己的憂愁散盡,便如同撥開迷霧一般,是以一直是王室秘寶,從來不許流入民間?!?/br> 皇后有些好奇,便又問:“傳說?是真的還是假的?” 使臣道:“這十株花苗是精心挑選的,不日便要開放,至于是真是假,皇后娘娘屆時不如親身體會一番。只是不知大永是否有如我國一般的能工巧匠,否則養死了這花,便是暴殄天物了?!?/br> “使臣不防等著看便是,”這時蔣端玉插話道,“自然不會讓你失望?!?/br> 十盆花苗便被重新抬了下去,交予宮中花匠培養。 裴衍舟低頭繼續喝酒,如今看見花,也總少不得再想起衛瓊枝,心里便和針在刺一樣,天長日久又年復一年的愧疚,這樣的折磨卻也甘之如飴。 宣國使臣重新去座位上坐定,皇后便道:“本宮本以為宣國拿來的奇花必定懾人奪目,不想暫且還未開放,原本倒也備下一份禮,只愿與那奇花相得益彰,放在那里終歸可惜,還是抬上來叫大家都看了罷?!?/br> 使臣自然連連應是,一時就連皇帝都饒有興致,皇后青澀的臉龐上便愈加高興,早先德寧郡主說的是做成屏風之類的擺設倒好,然而她思來想去又怕這等巧思若做成屏風等物,雖新奇卻不太叫人矚目,看過也就忘了,倒是直接做成郡主平日里玩的畫一樣的物什,看著卻更不錯。 很快便有七八個小太監,抬著一副足有兩人高,四人長的巨物進來,像是一副畫的樣子。 光是看這架勢,便引得人嘖嘖稱奇起來。 裴衍舟被聲音引得去看,抬眼卻怔在那里。 手跟著一傾斜,杯中的酒液也倒了出來,他卻渾然未覺,甚至耳畔也聽不見陛下、皇后以及使臣等在說什么話。 那年衛瓊枝初入侯府,養活了幾盆花,便被她剪了下來插嵌在零散的碎布上,遠遠看著像是畫上的花畫活了一般,從紙上擠出來。 當時他還對衛瓊枝冷言冷語的,甚至過分苛責,說她摘下那些快要開敗了的花是作yin巧浮華之物,與其被她拿來享樂玩耍,不如枯在枝頭。 裴衍舟捏著酒杯的手慢慢攥緊。 此時花畫已經經過他跟前,裴衍舟細看之下,更為大撼,只見底下是一張細絹布,花正是插在上面。 與衛瓊枝的手法如出一轍,只是碎布與好布的區別。 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茫然,先看看座上,那里有皇帝皇后和蔣端玉,以及一些內侍宮人,左右下首處都是他眼熟的人,同樣也有宮人服侍在側,可卻沒有一個是衛瓊枝。 手心漸漸冒出冷汗,直到旁邊某位國公爺見裴衍舟久久出神似地定在那里,問了他一句:“衍舟怎么了?”這才將裴衍舟驚醒。 裴衍舟只來得及向那位國公爺點了點頭,便忽然起身走到中間,不顧此時眾人詫異的目光,向著皇后恭敬一禮,問:“娘娘,臣想向娘娘問一件事,這畫一開始是誰想出來的?” 皇后雖也對裴衍舟的行為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也不是什么要緊事,正要將宋綾脫口而出的時候,眼風卻掃到那邊的慶王夫婦,慶王倒還好,慶王妃卻也是一臉訝然,皇后連忙住口,又暗暗責備了自己不穩重,德寧郡主是姑娘家,怎么能隨便說出來的,否則慶王妃大概要不高興。 她想了想便反問道:“怎么了?” 裴衍舟卻沒有說話,皇后倒以為他是喝醉了,便讓內侍下去扶裴衍舟,就在此時裴衍舟卻忽然道:“兩年前臣曾有一愛妾下落未明,她極擅養花,又剪花插在布上以作觀賞,除她之外臣再未見過有第二人如此?!?/br> 他如此篤定,皇后也沒辦法用其他理由解釋,而下面慶王妃的臉色更加難看,已經忍不住對慶王耳語起來。 皇后情急之下道:“是本宮宮中一名宮人?!?/br> 很快人就被帶了上來,結果卻令裴衍舟大失所望。 不是衛瓊枝。 “許是有人教過她,她才學會的,如今人卻不好找了?!被屎蟮?。 裴衍舟卻忽然問那宮人:“你如今幾歲?” “二十一?!?/br> 又問了她家鄉在何處,亦與衛瓊枝不是一個地方。 裴衍舟蹙了蹙眉,道:“還請皇后娘娘不要再欺騙臣了,一般宮女采選乃是十二歲就入宮,而我那妾侍兩年多前才來了京城,那時她已經入宮幾年,要如何教她?” 此時底下已有人開始不耐煩,并嘲諷道:“裴將軍的妾侍失蹤,找人倒找到宮里來了,難道竟藏在宮里不成?” “什么宮里,聽說那個妾早就死了,嘖嘖,晦氣……” 皇帝一開始倒對裴衍舟府上這些陰私事有些興趣,想聽聽他的風流債,但裴衍舟似乎像是較了真,便給蔣端玉使了個眼色,讓他想辦法攔下。 蔣端玉眼明心亮,立刻道:“倘或是宮里其他人教她的,若裴將軍真的心急,也只能一個一個查訪過去?!?/br> 說罷便起身走到裴衍舟身邊,畢恭畢敬將他請到了座位上,并陪他一起坐下,倒酒與他一同喝。 然而酒還沒倒完,那邊慶王卻突然對皇帝道:“陛下,內子不勝酒力,臣與她便先行告退了?!?/br> 雖然有些突兀,這畢竟是宮宴,慶王妃也一向不是酒量淺的人,更看不出她醉到要告退的地步,但皇帝還是立刻允許了,畢竟慶王是他的親皇叔,須得敬重。 裴衍舟心緒紛亂,也沒在意慶王他們的動靜,蔣端玉將酒遞到裴衍舟手上,裴衍舟正要喝下,卻見前邊慶王已攜王妃往外面走去,還未經過裴衍舟時,夫婦二人已不約而同地看向他,慶王妃只看了他一眼便立即轉過眼去,而慶王的臉比方才面對皇帝時要陰沉許多,目光竟是在裴衍舟身上剜了上去。 身邊蔣端玉已經訝然道:“慶王這是……” 裴衍舟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他與慶王素無仇怨,慶王為何突然對他有如此強烈的敵意? 慶王是緊接著他的話告退的,難道……衛瓊枝是在慶王府? 作者有話說: 早上好!想見面是沒那么容易的(*^▽^*)感謝在2023-09-09 21:20:57~2023-09-10 10:26: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晚來瘋急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0章 真相 ◎女兒其實是被那個人用了強◎ 衛瓊枝聽完慶王妃告訴她宮宴上的事, 便在慶王夫婦面前跪下,王妃連忙要她起來,她卻道:“女兒不孝?!?/br> 她和裴衍舟都在京城, 除非運氣好永遠都不會碰在一起, 否則便早晚有這一日的, 她想得很清楚,所以雖然一開始有的慌亂,但很快便是鎮定下來了。 慶王沉默半晌, 道:“你自己先說清楚,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br> 為妾亦有可能是自身品行不端, 衛瓊枝又對自己過往三緘其口,什么都不肯說, 慶王從宮里回來,不同于慶王妃的憂傷, 他更是又氣又急, 生怕女兒以前是走錯了路。 可衛瓊枝知道父母顧慮, 卻不想把真相全部說出來。 于她而言,曾經的不得不低頭和委身, 亦是難以啟齒的屈辱。 若是向慶王夫婦說出真相,她想她是見不得他們傷心欲絕的。 她也不想父母誤會自己。 衛瓊枝深吸一口氣, 權衡再三之后道:“女兒其實是被那個人用了強?!?/br> 話音剛落,慶王妃已經哭出了聲。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綾兒是被逼的, 她這樣好的孩子, 怎么會……”慶王妃一邊哭著一邊抱住衛瓊枝, 竟一起委頓到了地上, “王爺, 你一定要給綾兒做主,殺了姓裴的,給綾兒出一口氣!” 慶王把王妃和女兒從地上扶起來,遲遲沒有說話。 王妃又道:“殺了他?!?/br> “殺他豈是隨便說說那么容易的事,”慶王安撫住妻子,便看向衛瓊枝,問,“綾兒,你自己怎么想的?” 衛瓊枝不假思索道:“我不想再看見他,這輩子都不想?!?/br> “不見就不見,”王妃抹了眼淚立刻接上去說道,“你在王府里,沒人敢動你?!?/br> 慶王道:“方才我和你母親離席,因不知底細,倒多看了他幾眼,他恐怕已經猜出點什么了?!?/br> “也不能怪綾兒先前一直不說,此等奇恥大辱,她不僅難以啟齒,說出來更是難過,猜出來也無妨的,他又沒有證據,皇后娘娘更不會告訴他,就讓他去猜去罷?!?/br> “這樣,”慶王思慮再三,斟酌道,“這陣子先把綾兒送到其他地方去避一避,讓錦兒也一同陪著,想來他在京城也不會久留,等他走了之后再回家來?!?/br> 慶王妃也表示同意:“若江恪無事,讓他也一同前去,否則我不放心?!?/br> 衛瓊枝卻道:“我不走?!?/br> “綾兒聽話,這風頭避過去了就好了?!?/br> “我又沒做錯事,為什么要我避他?”衛瓊枝還是搖頭,“我就在這里,若他真的來了,不見他便是?!?/br> 慶王妃還要再勸,慶王卻攔住她:“罷了,綾兒說的也沒錯,急著避開反倒像是我們怕了他一般,這事卻沒什么好怕的,他要來便來,總歸有我們替綾兒擋著?!?/br> 見狀,慶王妃也就不說什么了,一時又想唉聲嘆氣,又怕衛瓊枝聽見了難受,只能自己忍著。 “夜深了,綾兒先回去睡吧,”她道,“母親一會兒過去看你?!?/br> 等衛瓊枝走后,慶王妃又哭了起來:“王爺,你要想個辦法,綾兒一向是好性子,她嘴上不說什么,心里卻不知怎么不痛快,這件事不能就這么算了,即便不殺他,也要讓他吃點苦頭!” 慶王聽了一時不說話,許久后才道:“宜陽的父親是我的堂兄,裴衍舟算來倒是小輩,從前看著他是難得爭氣的,京城里這些人少有比得過他的,沒想到品行竟是如此惡劣,真是看走了眼?!?/br> “說這些還有什么用,”眼下衛瓊枝一走,慶王妃更只顧著自己難受,“若不是看綾兒的意思不想再牽扯,我明日一早便去榮襄侯府問個清楚,宜陽是怎么教孫子的,榮襄侯又是怎么教兒子的?” “綾兒不肯離開,這事或許沒那么容易了結?!睉c王道。 紙終究包不住火,只要裴衍舟起了疑心,想到點什么不是難事。 慶王妃咬牙狠狠道:“那他想怎么樣?羞辱了綾兒就想娶她?天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綾兒是我們的女兒,便是失了貞潔也不會委屈她嫁了!” “你也不要太心急,萬事總有解決的辦法,”慶王忽然想起來什么,又道,“你把庭元也給我叫回來,他與裴衍舟私交甚好,我問問他知不知道裴衍舟喜歡jian/□□子的事,無論問出什么,這幾日都把他鎖在家里不準出去,他交的都是些什么狐朋狗友!” *** 深夜宮宴結束,蔣端玉又與皇帝說了一會兒話,一直到子時末才重開了宮門回宮。 路上他的隨從問他:“大人今日怎么不留宿宮中?” 蔣端玉是外臣,留宿宮中極不合規矩,但這樣的恩典對于他來說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了,從前陛下剛登基時還是稚兒,蔣端玉又是他的老師,自然比其他人更能得陛下信賴,便常常留了蔣端玉在宮里住,這樣的習慣即便是陛下如今大了,也時有發生。 蔣端玉身邊的隨從都是跟了他許久時日的,甚至在他入朝為官之前就跟著他,他又是最以禮待人,不驕不躁的人,身邊親信多年來竟無一人離開。 他便對隨從耐心解釋道:“陛下早已大婚,后宮中亦已有了許多妃嬪,我留宿宮中到底不便,雖陛下可以無甚芥蒂,但我卻不可不講這個規章法度。伴君如伴虎,今日對你的恩寵,明日或許就是罪了,為人臣子最忌的就是驕矜自大,目空一切?!?/br> “屬下明白了,以后在外行事一定更加小心,不為大人添麻煩?!?。 蔣端玉閉眼小憩了一會兒,不過半柱香的工夫便自己睜開了眼,他極講究自律自省,若是午后休憩不會超過半個時辰,若是像這般在外行旅途中小憩,便都是半柱香,即便是夜里飲多了酒也是如此,甚至不用隨從去喊他。 蔣端玉方睜眼已是目光清明,他問隨從:“慶王夫婦出宮后果然是回府的?” “是,并且趕得很急,其余并打聽不出什么了?!彪S從想了想,又問他,“大人既然已經知道真相,為何方才在宮宴上卻不提醒裴衍舟,若是他并未往那里想怎么辦?” 自從上回路遇德寧郡主,蔣端玉便讓人去細細查了一番,細挖之下果然挖出了一點東西,甚至遠比慶王所知的都要。 蔣端玉搖了搖頭:“裴衍舟不蠢,如果說得太直白,他一定會懷疑我另有所圖——雖然他早就意識到了,但眼下還不是攤牌的時候,讓他自己去猜反而更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