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眾人心神驚懼不定，受這叔侄二人言語引導，自然而然的開始暢想恢復“古禮”后的幸福生活。

    書上記載，百年前世家勛貴打死泥腿子，只需賠幾兩銀子而已，哪像現在動輒無期、死刑。

    堂中沉默半晌，一名黑袍人說道。

    “鄙人曾查閱先朝正統年間典籍，其中有記載先皇出身，乃是上古湯氏后裔，遭異族滅族而流落民間，后為東廠督公收為義子?！?/br>
    “遂以先皇血脈論，當今乃是篡權，得位不正！”

    康王微微一怔，怎么也沒想到，竟然有人敢懷疑老祖的正統地位，偏偏聽起來有幾分道理，足夠用來搪塞天下人。

    “崔尚書說得有理！”

    儼然聽出說話之人身份，嘴上連連稱贊，心底卻是愈發鄙夷。

    難怪老祖看不上大儒！

    ……

    寅時。

    勤政殿。

    御案上有厚厚一疊奏折，足有上百份，批閱完后還有幾疊。

    大周朝經歷百年大治，其強盛已經超越有史以來任何國家，囊括北疆之北，南疆之南，西域之西。

    治下七十二州，每天需要陛下處理的事情太多。

    換做其他皇帝，或許會將小事分權，或交由內閣，或交由六部，自己只抓大事即可，然而周易事必親躬。

    大至天災人禍，貪官污吏，小至瑣碎乏味的民事糾紛，都會親自審理批閱。

    縱使屢屢頒布政令，要求官吏簡化言語，省去溜須拍馬的禮儀問候，每天需要處理的奏折也高達上千封。

    周易每日上朝、批閱奏折的時間，加起來足有十多個時辰，幾乎每時每刻都坐在御案下忙碌。

    隨著武道修為日益精深，神魂也發生了玄妙變化，目光掃過奏折，瞬間就能分析出事件因果，給出正確的處理方式。

    片刻時間，處理好了十余份奏折。

    “這個折子有趣，恒昌號取得了宿州鐵路建造權，朕記得這是盧家的商號，潁、宿二州離得三千里，將兩州的折子取來?！?/br>
    周易吩咐下去，立刻有內侍忙碌，很快將有關兩州的奏折都取了上來，其中包括東西兩場的密折。

    逐個翻查，果然尋得了緣由。

    “盧家嫡女嫁給了宿州牧做填房……”

    周易目光幽幽，在宿州牧奏折上批閱“準許建設，進度加快”，又東廠密折上批閱道“徹查宿州牧任何罪證”。

    人無完人，更何況執掌一州的州牧。

    東廠查到的其他罪證，或大或小，為了立功贖罪都會讓其親口說出，是否與盧家有利益來往。

    “送去東廠?！?/br>
    “遵命?！?/br>
    值守內侍躬身接過密折，立刻離開勤政殿前往東廠，密探天不亮就會出城，至多三日就能到達宿州查案。

    百余年過去，大周朝廷早已如精密機器一般，以周易為核心監控、管理著浩瀚國土。

    第463章 保持本我

    卯時。

    天色將明未明。

    周易仍然在處理奏折，面色古井無波，仿佛沒有感情的機器。

    一張張關乎無數人榮辱、生死的奏折，在周易眼中只有是非對錯之分，不會讓他感到同情，也不會引起他的憤怒。

    正在這時。

    禁軍統領急匆匆入內，躬身稟報道。

    “陛下，城中多處走水，兵馬司難以遏制火勢，是否準許禁軍滅火？”

    自正統一百年起，周易就下令取消了跪拜禮，并對此制定了相關律法，任何強制他人跪拜都會施以鞭刑。

    朝廷官吏很自然的適應了不拜皇帝，卻對百姓不拜他很不適應，私下里煽動百姓恢復跪拜禮，還拿武神廟做借口。

    周易砍了一批腦袋，再無人敢拿此說事。

    “去吧，記得張貼公告，今夜百姓所有損失都有內帑賠償?！?/br>
    “陛下仁德！”

    統領躬身離去，集合宮中禁軍去城中滅火。

    周易又批了十幾封奏折，忽然起身說道：“朕乏了，去寢宮安歇?！?/br>
    值守內侍愕然，面露不可思議，陛下已經十幾年沒離開過勤政殿，年輕些的內侍甚至從來沒見過陛下去后宮。

    早朝、奏疏都是在勤政殿處理，偶爾想要吃飯睡覺就去偏殿。

    隨身內侍小路子最先反應過來，嗓音渾厚有力，朗聲道：“擺駕萬壽宮！”

    周易走出殿門，回頭看了眼身后的內侍，吩咐道：“小路子跟著就行，你們整理好奏折，明天朕繼續批閱?！?/br>
    眾內侍躬身答應，看向路公公的眼神不乏羨慕。

    自正統帝登基之后，所有秉筆太監都叫小路子，傳至今日已經有二十幾任，近乎成了官名一般的稱呼。

    周易漫步在宮中，不疾不徐。

    “小路子，來宮中幾年了？”

    “回陛下，十二年了?！?/br>
    “家中有幾口人？”

    “三十二口?！?/br>
    “家里做什么營生？”

    “托陛下的福，接了尚膳司的蔬菜供應?！?/br>
    “……”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從勤政殿向西南走，眼見著周圍宮殿愈發僻靜，小路子低聲提醒道。

    “陛下，這不是去萬壽宮的路?！?/br>
    “朕知道?！?/br>
    周易來到一座無名宮殿前，沉聲說道：“朕要見個老朋友，當年就在這兒認識，也該在這了結?！?/br>
    小路子倏然間面色一白，懦懦沒敢言語。

    周易推開宮門，內里芳草萋萋，院墻多處破損，顯然長時間失了修繕。

    自登基之后周易從未選妃，后宮空無一人，這冷宮就失去了效用，上百年未有人來過，有些破舊也是正常。

    周易向前行去，來到雜草叢生的臺階前，揮手真氣席卷清理干凈。

    徑自坐下，仰頭看天。

    “小路子，這天不似百年前藍了?！?/br>
    小路子低聲回道：“回陛下，據說是燒石炭的工坊太多，黑煙遮了天色?！?/br>
    周易問道：“那是好是壞呢？”

    “當然是好事，有了那些工坊，老百姓才能吃飽飯?！?/br>
    小路子又說道：“不過近些年，神京百姓吃飽了飯，天色日益昏暗，對石炭工坊頗有異議?！?/br>
    周易嘆息道：“所以朕再怎么勤勉，也難做到完美?！?/br>
    “陛下，咱家也算是熟讀經史子集，去考文試或能中進士，然而遍數歷朝歷代，未有如今之盛況?！?/br>
    小路子真心實意的推崇道：“您當真是萬古一帝！”

    “既如此……”

    周易忽然問道：“你為何背叛朕？”

    噗通！

    小路子跪在地上，不敢有任何隱瞞的說道：“陛下，那妖人拿九族威脅，逼迫奴婢竊取宮中機密?！?/br>
    周易盯著小路子看了許久，散去雙目凝聚的真氣：“自己去三司自首伏法，或許能留得性命?！?/br>
    小路子咚咚咚磕頭：“多謝陛下饒命?！?/br>
    桀桀桀……

    一陣怪笑聲傳來，緊隨其后是翻騰的黑霧，如同烏云罩頂，將整個龍宮籠罩其中。

    “百年不見，殺人不眨眼的東廠督公，竟然變得心慈手軟了？”

    小路子忽然痛苦尖叫，五官扭曲變形，面龐隱隱浮現黑霧，騰的從地上竄起，雙掌化爪向周易殺來。

    周易雙目激射真氣，穿透小路子胸膛、頭顱，嘆息道：“老鹿，你我恩怨，何必牽連無辜?！?/br>
    “咱家還以為，陛下忘了老朋友呢?！?/br>
    黑霧翻騰凝聚成人形，化作白發蒼蒼的老者，正是近兩百年不見的老鹿。

    “怎么會忘記？”

    周易說道：“朕在這世上，只有你這一個故人了?！?/br>
    “我也一樣?！?/br>
    老鹿站在冷宮門口，仔細打量隨意坐在臺階上的周易，恍如當年二人初相識一般，只不過互相換了位置。

    “咱家有個疑惑，還需請教督公?！?/br>
    周易頷首道：“知無不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