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親戚就徹底斷了！

    “老周，來的正好，求你件事兒?！?/br>
    朱校尉招呼一聲，湊過來低聲說道：“今兒天牢來了個犯人，需要用你那折磨江湖賊人的手法，給這廝上上刑！”

    周易問道：“犯了什么事？”

    “當官的還能干啥，撈錢唄！”

    朱校尉說道：“不過這位特別能撈，外號天高三尺，任上三年榨干了廬陽府，據說搜刮了上千萬兩銀子?！?/br>
    鳳陽國一年的稅收，差不多也就千萬兩。

    周易疑惑道：“文官撐不過幾輪酷刑，為何還讓我出手？”

    近些年偶爾有桀驁難馴的江湖兇犯，朱校尉便請周易出手施刑，血獄老魔的名頭多源于此。

    朱校尉解釋道：“朝廷抓了人，銀子藏哪兒還沒尋到。這廝嘴特別硬實，又不能上大刑，免得不小心死了?！?/br>
    “他家人性命也不管？”

    周易在天牢這么多年，偶爾有官吏能抗住大刑，然而父母妻兒拉過來折磨，極少有人能無動于衷。

    連坐制度自是殘酷，然而周易頗為贊成。

    這個時代講究宗族一體，族人享用了貪官污吏的好處，也應一并承受刑罰。

    “這廝家里原本是個種地的，早些年鬧饑荒整村整村的餓死，早就沒了父母親人?！?/br>
    朱校尉解釋道：“妻兒可能有，然而與銀子一般，不知藏在了哪里?！?/br>
    “這是早就準備著落網入獄？”

    周易生出了好奇心，拎著桶去了乙七號獄。

    犯人趴在草席上，背上全是縱橫交錯的血印子，屁股滲出的鮮血染透了衣服，聽到聲響緩緩抬起頭來。

    四方國字臉，頗有正氣。

    周易打開牢門蹲在犯人面前，說道：“一介白身，能升到三品大員，將來有望中樞，何必做那貪官污吏？”

    犯人默不作聲，又趴了回去。

    “上千萬兩白銀，朝廷追回來，有十一落在百姓身上，也算是為你恕罪了?！?/br>
    周易屈指一彈，法力化作針尖，鉆入犯人體內。

    循著血液在體內四處流動，鋒銳氣息劃過經脈，從內而外的痛苦，比凌遲極刑還要難以忍受。

    況且，凌遲總有結束的時候，這縷法力只刺不破，酷刑永無止境。

    那些江湖兇人不怕死，也不怕酷刑，卻受不住一根針在體內刺來刺去。

    “??！”

    犯人痛呼出聲，身子抖如篩糠，雙目充血赤紅。

    周易擊打犯人幾處xue道，免得他痛的暈死過去，必須清醒體會刑罰。

    許久之后。

    “銀子在哪里？”

    周易揮手散去法力，緩緩說道：“或許你可以挑戰承受極限，前一個是洗髓境兇人，號稱人魔，也不過兩天時間就招了?！?/br>
    “嗬嗬嗬……”

    犯人劇烈的喘息片刻：“銀子就在盧家，你讓朝廷去拿??！”

    “江南盧家？”

    周易眉頭微皺，江南諸多世家當中，有八個姓氏歷史最為悠久，可追溯至前朝甚至前前朝。

    世上沒有千年的王朝，卻有千年的世家！

    其中，盧家能排前三。

    “怎么，怕了？”

    犯人眼中閃過怨毒，恨聲說道。

    “我也是怕了，所以只能去做個貪官！”

    第28章 太子謀反

    世家之害，猶甚反賊。

    后者似猛烈如火，但是總有辦法撲滅。

    前者自古以來都存在，誰都能看到世家在挖王朝根基，卻罕有手段能控制。

    周易緩緩搖頭：“你不是第一個這般說，也不會是最后一個，世家其惡深，卻不是成為貪官污吏的理由?！?/br>
    “咳咳咳，說得輕巧！”

    犯人說出盧家之后，似是徹底放下了。

    “本官……我爹娘活活餓死，就是官吏貪墨了救災糧食，當年立誓科舉高中，定要滌蕩朝堂肅清寰宇！”

    周易稍稍多了點興趣：“說說你那自認為苦大仇深，實則俗套的經歷？”

    “……”

    犯人頗為無奈，不過死期不遠，這大概是臨刑前最后與人言。

    “十年寒窗中了進士，任一地父母官，本想著能大展抱負。然而衙門官吏盡是地方豪族占據，命不出衙堂，令難入鄉里?！?/br>
    犯人瞥了一眼周易：“其中最難纏的，便是你這種賤籍胥吏?！?/br>
    周易微微頷首，皇權與胥吏共天下，豈是說說而已？

    “輾轉數縣，非但沒能有所為，反而成了同科笑柄，年年得丁下評價！”

    犯人喃喃道：“如此這般蹉跎歲月，哪還有什么雄心壯志？索性任由他們去了，每日讀讀書寫寫字，衙門事務一概不管?！?/br>
    理想與前途讓現實磨滅，變成了昏官。

    周易問道：“這與盧家有什么關系？”

    “弘昌六年還是七年，赴任長豐縣，恰逢洪澇……江河橫溢，人為魚鱉?！?/br>
    犯人回憶道：“我照例上了奏折，請戶部撥銀撥糧賑災。按照流程，朝廷須先來勘驗災情，再擬定賑災章程，來來回回折騰許久?！?/br>
    “大災人死的差不多了，少撥銀即可。小災自己就過去了，無需再救?！?/br>
    “哪曾想朝廷迅速下令，從周邊數縣運糧，又撥了三十萬兩賑災銀?！?/br>
    “如此賑災力度，長豐縣定能輕易渡過洪澇。我夙夜難寐，虛度十年光陰，終于能為百姓做些事，以償父母之遺愿！”

    犯人說到這里，頓了頓：“當年鬧饑荒，父母臨終告誡：日后要做個好官，救百姓于水火！”

    周易正了正站姿，這個犯官與之前的，確實有些不同。

    天牢中貪官污吏一抓一大把，周易聽他們講自己撈銀子的理由，看似千奇百怪，終歸是貪圖享樂的欲望作祟。

    “正當我欣喜若狂的準備賑災，盧家的人來了?！?/br>
    犯人恨聲道：“一個卑賤的門子，指著天子門生喝罵，糧食和銀子是盧家向朝廷要來的，憑什么分給百姓？”

    “不過，這也讓我才知曉，為何朝廷撥了錢糧，與奏折毫無關系！”

    周易說道：“最后賑災錢糧送去了盧家？”

    “我又有什么辦法？”

    犯人說道：“長豐縣隸屬廬陽府，盧家盤踞經營千年，但凡說個不字，當天就會貪污錢糧而畏罪自殺！”

    “之后呢？”

    周易實際上不用問，也能猜到后續發展。

    “錢糧送與盧家，長豐縣百姓傷亡慘重，只得賣兒賣女為生……”

    犯人嘆息道：“當年評定我得了甲上，巡察御史稱贊愛民如子、賑災有功，一年后調任廬陽府任通判！”

    地方州府通判也是七品，然而一步從縣跨省，屬于是升官了。

    一場天災，盧家賺了銀子和地，犯人升了官，皆大歡喜！

    “自此之后，我便成了盧家的官，年年考評得甲上，十余年便升任廬州牧，主政一方?！?/br>
    犯人呲笑一聲：“當年嘲笑的同科，一個個又成了至交好友。為了能趨附與我，送銀子，贈花魁，寫詩詞，極盡諂諛奉承！”

    “從此我有錢就貪，有官就賣，無拘無束……”

    “也無法無天！”

    周易冷哼一聲，此人經歷蹉跎、絕望，在死亡的恐懼中徹底墮落。

    犯人目光幽幽，聲音虛無縹緲：“什么是法？那是朝廷治民束民之術！何為天？陛下是天，朝廷是天，讀書人就是天！”

    周易說道：“然而，你現在就要死了?！?/br>
    “當成為盧家走狗的那一刻，我已經死了?！?/br>
    犯人雙目空洞無神：“殺了我又能如何，沒有人能改變官場，也沒有人能救朝廷！”

    周易冷聲道：“貪官有一個算一個，抓到了便剝皮沖草?！?/br>
    犯人說道：“那換上去的，又是另一批貪官！”

    周易問道：“所以是朝廷爛透了？”

    犯人輕輕搖頭，指著自己的臉說：“不是朝廷爛，也不是世家爛，而是讀書人爛透了！”

    周易微微一怔，這廝與之前的貪官，確實有些不同，好奇道：“你是盧家的狗，又在廬陽當官，怎么就進了天牢？”

    “主人把狗養肥了，自是要殺了吃，免得哪天狗翻身做主?！?/br>
    犯人說道：“這樣一來，盧家不止搶了銀子，還收了人心。為禍一方的貪官污吏，讓盧家的青天大老爺抓了，百姓拍手稱快！”

    “看來你不是第一條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