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車在這邊?！毙∈迮虏皇巧盗?？

    是傻了。顧筠不止腦子傻了，人也被抽去筋骨。上車時，他反復嘗試，兩條腿都用不上力、抬不起來，甚至隱隱發顫。

    “小叔？”顧奕已經鉆進副駕駛，常寧跟在顧筠身后，因為他停頓太久了，隱約覺得不對勁?！笆遣皇峭忍?？”

    顧爺爺那一下子怕是傷他不輕。

    他想著，心疼地半扶半抱托住他，將他送上車。

    顧筠一路特別沉默。

    不過，他平時也是沉默的，顧奕和常寧誰也沒覺出異常來。

    等他下車時，常寧才發覺不對——他竟然要靠他攙扶才能站穩。

    “小奕快推輪椅來！”

    “我沒事?！鳖欝蕹雎?，努力站直身體?？蓛蓷l腿越來越不聽使喚，輪椅推過來時，他幾乎支撐不住立即滑坐進去。

    “叫謝醫生來?！背幰贿呁祁欝捱M屋，一邊囑咐顧奕。

    進屋后，他把輪椅推到沙發旁，自己蹲下來，摸索著幫他卷起褲管?！袄蠣斪哟虻侥膬毫?？還有支具是不是也佩戴超時了？小叔，我先幫你卸掉?！?/br>
    顧筠按住他的手：“我自己來?！?/br>
    常寧發覺他的手上也沒什么力氣，忙探手摸上他額頭：“小叔，你是不是發燒了？”

    他摸不準，又把臉湊上來，額頭貼上他額頭。

    顧筠心率瞬間失常，呆呆坐在輪椅上，手指緊緊攥著自己的褲子。

    他本來應該是沒發燒的，現在就不好說了……

    謝醫生很快趕到，先幫他檢查了腿，又檢查了支具，得知他有點兒低燒后，淡定地向常寧等人解釋：“和外傷無關。有發燒的原因，再就是過度勞累或特別亢奮的情況下，神經接駁也可能暫時性失效?！?/br>
    “總之問題不大，不過這兩天顧總需要多休息，暫時不要穿戴支具?！?/br>
    眾人聽完都松了口氣。

    送走謝醫生，顧筠堅持自己沒事，交代顧奕催著常寧去吃藥洗漱后，沉默著回了房間。

    這反應……顧奕暗嘆，被寧哥這神來一筆打懵了吧？

    他哥也是真行，啥都不懂，還啥都敢說……

    *

    顧奕等著常寧洗漱完，幫他上好藥，推開他房門出來，就見顧筠坐在輪椅上，在常寧門外徘徊。

    呦，反應過來了？

    “睡了嗎？”顧筠啞著嗓子問。

    “剛躺下?！?/br>
    顧奕答了句，看他一眼，什么表情也沒看出來，略感失望地回了他自己房間。

    等他身影消失，顧筠又遲疑了片刻，終于敲響常寧房門。

    “小叔？你還沒休息？”

    模糊看到輪椅和他的輪廓，常寧困頓地揉了下眼睛。

    “嗯?！鳖欝拮谳喴紊?，喉嚨發緊：“有話想問你。今晚你說的——”

    “小叔，對不起。今晚我說錯話了?！?/br>
    不等顧筠說完，常寧主動認錯。

    顧筠收緊了手指，抬起頭來看著他：“說錯了嗎？”

    他眼里幽幽燃著兩團隨時要熄滅的火：“哪句？”

    “??？”

    “哪句說錯了？”他扣緊了輪椅的cao縱桿，等他的答案，呼吸有些不連貫。

    “我不應該說你不打算結婚，這事兒顧爺爺還不知道。這是你的隱私，應該你自己說的?！?/br>
    常寧認認真真自我檢討。

    “除了這個呢？”

    “??？還有嗎？”常寧臉苦了苦，有種語文課上被逼做閱讀理解的難受。

    他逐字逐句回憶了自己的話，也沒找到第二個得分點，反倒——更困了。

    “小叔你直說?！背幋蛄藗€哈欠，盼顧筠給他個痛快?！拔疫€有哪里錯了？”

    顧筠看著他，眼中火苗越長越盛，漸有熊熊之勢——

    他給過他收回的機會了。

    哪怕他不懂自己的話意味著什么，他沒收回，就不要怪他當真。

    “沒有?！鳖欝蘼曇羿硢??！澳阏f的很好……我……和你想的一樣?！彼f到這兒，臉已經漲紅的要滴出血來，垂下頭不敢看他，聲音異常艱澀，但到底克服心底深重的羞恥，將話說了出來：“我，我們互相照顧也……也好?！?/br>
    他說完，摒著氣等他回應，卻……只等到他平穩又規律的呼吸。

    他抬頭看他一眼，見他不知何時已進入夢鄉。

    顧筠那口氣頓時瀉了，癱軟在輪椅上，怔怔看了他很久，才滑到他床頭，幫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提起他一只手壓在被子外。

    指尖顫著在他手背上短暫停留，顧筠看著他沒心沒肺的睡顏，百般滋味涌上心頭。

    他一定是他的宿債、孽緣，是上天賜予，最殘酷的饋贈，最絢爛的懲罰。

    *

    翌日一早，因為顧筠坐輪椅不方便，顧奕主動請纓陪常寧去放療。

    “你要陪就好好陪，再像上次一樣，今年的家教課統統翻倍?！背鲩T前，顧筠背過常寧，“提醒”顧奕。

    顧奕笑得比哭難看：“小叔你放心，我保證寸步不離！”

    他說到果然做到，除了放療室人家不讓進，一直寸步不離跟緊常寧。

    做完放療，出了養和的4號樓，還是寸步不離跟緊常寧。

    “哥，車在左邊?！?/br>
    “我知道?！?/br>
    “那你咋還往右邊走？”

    “我記得右邊有個小超市?！?/br>
    顧奕張望了一眼，確實看到超市的招牌。

    “你要買什么？”

    常寧張了張嘴，沒說話，悶頭往前走。

    “你到底要買什么？”顧奕緊緊跟上。

    “今天太陽這么大，你熱不？你渴不？給你買個飲料?！?/br>
    “我不熱，也不渴。你別害我?！鳖欈戎浪敫陕锪?，一把扣住他。

    “冰淇淋你就別想了?！?/br>
    常寧跟他坐回車上，全身上下散發著郁氣：“你小時候哥哥白疼你了?！?/br>
    顧奕撓撓頭，不敢說話。

    打小他哥待他是真的好。

    可是家教課翻倍他真的傷不起……

    好在手機響起來，轉移了常寧的注意力。

    來電鈴聲是《hero》，常寧一聽就知道是安楚。

    “怎么了？”

    “晚上六點記得過來?！?/br>
    “沒忘。新家缺點兒啥？給你帶?！?/br>
    “缺你?！?/br>
    “滾?！?/br>
    聽筒里傳來安楚的輕笑：“那給我帶套床品吧?！?/br>
    想睡在他送的被子里。

    “好?！背幋饝聛?，掛斷電話，叫顧奕陪他去家居用品店里買了套昂貴的四件套。

    店長看到是他，雙眼放光，非要打折，折完還送了個店里的小玩偶，只比常寧巴掌大一點兒，毛茸茸，軟嘰嘰，常寧本來想拒絕，握在手上就放不開了……

    回家路上，顧奕特無語：“小時候我抱玩偶睡覺你還笑話我，你看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

    常寧臉一紅，惱羞成怒：“再啰嗦我就告訴小叔你給我吃了冰淇淋?！?/br>
    “……我錯了?！?/br>
    雖然成功讓他閉嘴，常寧還是克制住自己，把玩偶撒開了。

    這玩偶他想送給小叔的，別摸臟了。

    回到家，吃完午飯，他拿著玩偶敲響顧筠的房門。

    “進?！?/br>
    顧筠坐在桌前，看起來是在工作。

    “小叔，方便嗎？”

    “方便?！鳖欝拗苯雨P上電腦，遠程董事會上，他的那塊屏幕忽然就黑了屏。

    “什么事？”

    常寧走過來，把玩偶遞給他：“送你?！?/br>
    顧筠臉微紅，遲疑一下才接過來：“給我這個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