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因為父親的緣故，周茗早知道顧家和常寧的關系，可公司對常寧的事一向公事公辦，顧筠這位大老板除了一開始任命她做常寧的經紀人時見過她一面，后面一直對常寧的事情不聞不問，她也摸不準他究竟是什么態度，對常寧有幾分看重。

    寧寧現在工作剛有起色，又要停下治病。如果公司不照顧，恐怕等身體恢復，前途業已無亮……

    她亂七八糟地想著，不知不覺把顧筠帶到病房。

    常寧身體連著監護，在機器有規律的噪聲中睡得正香，旁人進進出出，他沒有一點兒反應。

    刻意調暗的燈光下，他歪著頭，小半邊臉陷在松軟的枕頭里，露出的側臉深邃靜美，像幅筆觸意境皆上乘的油畫，讓人想觸摸又不忍驚擾。

    “哥？寧哥？”顧奕在他床邊呆呆看了會兒，忍不住小聲叫。

    “別吵他?！鳖欝拮哌M來，冷冷看他一眼。

    “我是不放心?！鳖欈刃÷曕洁??！澳忝氖?，好涼?！?/br>
    顧奕說著，撈起常寧打著吊針的手，遞向他。

    顧筠抿緊唇，遲疑了下，輕輕握住他手，指尖顫了顫，很快又松開：“放下，當心跑針?！?/br>
    顧奕小心又把常寧的手安置好。見他隨自己怎么擺弄都不醒，不由牢sao出聲：“睡得真死?！?/br>
    顧筠皺了皺眉，強壓下心底因那個字泛起的一絲不適：“你陪著他，我去跟醫生溝通下轉院?！?/br>
    “顧總，我去吧？”周茗主動出聲。

    “不用，你可以下班了?！鳖欝蘧芙^的干脆?！靶量嗔??！?/br>
    “應該的?！彪m然他語氣還算和氣，周茗卻覺得他氣場有些嚇人，本想問問轉院到哪里，一時竟沒敢出口。

    *

    周茗走后，林帆趕過來。

    他是顧筠的私人助理，工作范圍并不僅限于公司的事。和醫生溝通之后，顧筠把手續上的事交給他辦，自己回了病房。

    顧奕正低頭刷手機，冷不防腿被重重敲了一下，他抬頭，見小叔面色難看地按響護士鈴。

    他再看一眼，才發現針水不知什么時候打完了，寧哥手背上的針管里已經回血回了老長一截。

    顧奕不敢說話，起身給進來的護士讓開位置，人往角落里鉆了鉆，努力降低存在感。

    因為要轉院，護士跟顧筠核對姓名后，直接上手把針管拔掉，留下留置針頭。這番動靜太大，常寧總算醒了。

    護士下意識抬頭，這才看清他的臉，心肝不由一顫，拔針的手險些不穩。

    常寧睜大眼睛，勉強看清一身粉色衣服，知道是護士，客氣地道了聲謝。

    護士臉更紅了——今天的夜班上值了！這顏值是真實存在的嗎？比鏡頭里好看一百倍！

    “俞哥？”護士走后，常寧看向自己床邊站著的黑色人影，“我睡著了？不好意思?！?/br>
    “是我?！鳖欝拚Z氣沉沉。

    “小，小叔？”常寧臉一紅，手臂撐著床坐起來?！澳?，你怎么來了？”

    顧奕在旁邊縮不住了，湊上來，張嘴叭叭一頓炮轟：“我的哥誒，你怎么搞的，看把自己整的這慘樣，是不是沒好好吃藥？”

    “你教訓誰呢？”常寧好氣又好笑，一巴掌拍到他后腦勺上，特別有準頭。

    就是動作大了，頭有點兒暈。

    “瞎了也欺負我……”顧奕小聲嘟囔。

    “顧奕！”顧筠的手杖狠狠戳到他腳上。

    “嘶！”顧奕捂著腳跳起來：“錯錯錯，我錯了！”

    他跟常寧玩笑開慣了的，哪想到小叔這么開不起玩笑。

    他力道之狠，是一點兒沒念及他倆血緣關系的程度啊，這叔真是不能要了……

    常寧確實一點兒沒生氣，還護著顧奕，伸手去拉顧筠：“小叔，我肚子餓了，有吃的沒？”

    他桌子旁就放著一大袋吃的——顧筠看了眼他漂亮的眼睛，沒說什么，把袋子提過來打開，一樣一樣問他要吃什么。

    第56章 顧總動怒

    誰允許你們去煩他？！

    “顧總, 坐?！?/br>
    李衡山請顧筠在自己辦公室坐下，把常寧剛剛出爐的檢查結果調出來，指給他看：“腫瘤體積基本維持未變?！?/br>
    他詳細介紹了影像的對比變化, 以及腫瘤對哪些大腦結構造成壓迫，說了約莫十分鐘，看顧筠面無表情, 忍不住多解釋了一句：“之所以暈倒, 是顱內壓沒控制好, 他最近頭疼和頭暈應該比較多吧？流鼻血頻率如何？”

    顧筠張了張唇，一個也答不上來。

    是他的錯，不該讓他自己在外邊住……他手指狠狠扣住膝蓋舊傷，痛意鉆心。

    李衡山大概看出他不清楚, 沒在這個話題上過多停留：“只要腫瘤在, 顱內壓的問題無法避免, 只能盡量控制, 我調整了下他平時服藥劑量, 你們家屬回去記得監督?！?/br>
    “是?！鳖欝蘼暰€平直干硬。

    “以后晨起要額外注意些，體位變化也要慢。除此之外, 放療頻率建議加密到一周四次, 一個月后應該會有明顯效果, 如果到時腫瘤依然沒有縮小，建議立即手術?！?/br>
    “好?！崩詈馍揭呀浭琼敿馍裢鈱＜? 顧筠除了信任他，別無他法。

    “另外——”李衡山頓了頓。

    顧筠呼吸停頓了一瞬, 抬頭等他講。

    “視神經的問題借這次檢查驗證過了, 的確是浸潤性生長?！?/br>
    眼下肌rou縮了下, 顧筠沉默片刻, 手指再次抓緊了膝蓋，鎮定回應：“嗯?！?/br>
    真是有靜氣。

    作為神外專家，李衡山接觸過的大病重病患者和家屬不知凡幾，病人少有像常寧一樣心平氣和毫不偏激的，家屬也少有像顧筠這樣冷靜自持不亂陣腳的。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嗎？

    “既然提到了，順便跟您打個預防針，說一下手術后遺癥的問題?！痹谒鹕砬?，李衡山遲疑一下，還是開口。

    “手術切除腫瘤的同時，視神經有可能遭受進一步損壞，能維持現在的程度是最理想結果，大概率會加重一些，一定概率，會完全失明?！?/br>
    李衡山說到這里，又看了顧筠一眼。

    顧筠依舊沒什么表情，沉默地點了點頭。

    一如既往地讓人省心。

    不過，職責所在，哪怕他讓人省心，李衡山還是得把話說透，把手術隱患反復交代清楚：

    “不管你們家屬還是病人，都要做好心理準備?！?/br>
    “知道了?！鳖欝蕹翋灥貞艘宦?，撐著手杖站起身。

    出門時，廊道上有其他人迎面走來，步子很急，又沒留意到顧筠出門，直直撞到他身上。

    “哎呦，抱歉抱歉！”那人十分不好意思，他已經及時收住大半力了，沒想到被撞這人輕飄飄的，一下子歪到了墻上。

    他伸手來扶，這才發覺對方長得真清雋，就是臉色蒼白了些，看著失魂落魄的，難怪一碰就倒。

    他還在出神想著，顧筠已經錯開他的手，站直身體，神色麻木地從他身邊走過。

    *

    “顧筠！”章敏敏從隔壁樓趕過來，正好在病房門口遇見他，氣息還沒喘勻就急切開口：“寧寧呢，怎么樣？”

    “沒事?！鳖欝抟呀浾{整好狀態，看著她皺了皺眉，“你怎么知道他在醫院？”

    聽到他說沒事，章敏敏先舒了口氣，拍了拍胸腔定定神，才回答他的問題：“新聞啊，還沒人跟你講嗎？”

    “什么新聞？”顧筠一邊說，一邊摸出手機，這才看到手機上有十來個未接。

    ——怕吵醒常寧，后半夜他把手機開了靜音。

    正要給最上面的林助理打回去，剛好有電話進來，是他家老爺子。

    “爸?！?/br>
    “我把寧寧交給你，你就是這么照管的？！”顧晉卿聲音含怒，中氣十足。

    “誰告訴您了？”顧筠蹙眉。

    “還用人告訴我嗎？新聞都懟到我面前了！你那勞什子全息游戲是不是不安全？寧寧怎么會被救護車拉走？”

    老爺子的怒火隔著聽筒都幾乎要燒過來，顧筠卻越發冷靜，色沉如水：“我先了解下情況，晚點打給您?！?/br>
    章敏敏看他真的還什么都不知道，趕緊打開手機，找出剛看過的新聞頁面遞給他。

    #星海全息游戲疑曝安全隱患，玩家常寧出游戲艙昏迷#

    顧筠看了眼標題，又掃了眼配圖。圖是真的，不但有常寧被抬上救護車的畫面，還有他前半夜就診那家醫院的監控畫面。

    有錢能使鬼推磨，但僅憑幾個狗仔，動作不會這么快，想來背后還有人推波助瀾。

    顧筠把手機還給章敏敏，打電話給林帆。

    “顧總，熱搜撤不下去去，對方應該是使了手段……”

    “哪家買的，天娛還是文尚？”

    病房里，常寧也接到周茗的電話。

    “怎么一直占線？”

    “剛剛有朋友打電話來。茗姐，是不是有什么情況？”姜濤打電話問他在哪兒，是不是在醫院，常寧直覺不太對勁。

    “你上救護車被拍到了?！敝苘唵谓忉??！艾F在怎么樣？頭還暈嗎？”

    “不暈了，打完針水就能出院。茗姐，給你添麻煩了，八卦能壓下去嗎？”

    常寧不想自己生病的事鬧到天下皆知。

    “恐怕不能?！敝苘鵀殡y?！斑@事兒被拿來做文章，引向星海游戲艙的安全問題，現在已經沖上熱搜榜一?！?/br>
    現在不要說壓不壓的下去，就是壓下去也晚了。

    “是有人故意抹黑公司？”常寧皺眉。

    這手段并不高明，連他都一眼看透，恐怕對方也是臨時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