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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主她為何那樣(女尊) 第44節

    薛玉霄意識到他發現了,剛想開口,便聽他問:“四殿下?”

    “……你在家占卜起卦算過嗎?”薛玉霄道,“怎么能猜到?”

    “縱使我機關算盡,也算不透多情無情之心。雖會起卦,何必用呢?!?/br>
    裴飲雪發覺這齒痕不深,抽身取藥過來,問的第二句是:“他為難你了?”

    薛玉霄便將寺廟題字、鎖骨菩薩和干達多與蜘蛛的故事全都告訴他,而后補充:“他在宮中能連通我與長兄的消息,此人雖然不甚可靠,但也并未半點不能相信。他在深宮備受鉗制和侮辱,不過是在陛下的恩威之下茍活,我一向覺得也許可以拉攏?!?/br>
    裴飲雪給她涂抹外傷藥,雖然傷痕很淺,幾乎已經愈合,但他的動作還是很輕:“他是半個瘋子,與珊瑚宮打交道,恐怕常常生出變化多端的意外?!?/br>
    “我明白?!毖τ裣龀了计?,說,“他的心思一貫多變,一時恨我入骨、嘲笑譏諷,不假辭色,一時又親密熱情,變化多端,我不能預測他的行為?!?/br>
    裴飲雪取出干凈的素麻布,隔絕傷口與空氣接觸。他沉默了許久,才道:“你怎么總是帶著傷回來?”

    薛玉霄道:“水匪之事純屬意外,這個也不算什么。我……”

    她話語未半,裴飲雪忽然貼近過來——他的呼吸掃到了薛玉霄的脖頸,冰涼而和緩,甚至透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溫柔。薛玉霄微微一愣,對自己的感知產生了懷疑……從散蕩過來的冰冷呼吸里,她居然能錯覺出一種溫柔之意嗎?

    隔著包裹傷口的素麻,他的指腹輕柔地落在她的肩上。裴飲雪垂下眼,幾乎是情不自禁、無法克制地接近,他的唇抵落在薛玉霄的傷口上,輕如點水。

    薛玉霄沒有轉頭,她不知道這樣柔軟的觸感究竟是裴郎的手、還是……

    裴飲雪吻了吻她的傷痕,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這是完全不可預料之事,是占卜起卦不能算盡的,就像是冥冥當中的天意忽然誘導了他,讓一個孤身多年、隱忍克制的人,涌現出無法收斂的不自持。

    “裴飲雪……”薛玉霄低語道。

    她的喉間忽然變得很干澀。薛玉霄在想他是用手摸了,還是真的親了一下。在兩人脖頸相錯、近在咫尺的剎那間,她身邊的裴郎就像是一塊終年不化的冰雪融落在她懷中。

    薛玉霄一成不變的胸口,猛地蕩起一種無措。她失神了一瞬,偏過頭道:“我不疼的。你為什么……”

    她頓了頓,不知道該如何問下去。

    裴飲雪仍然看著傷處,他低聲說:“我不知道?!?/br>
    這還真是個不算回答的回答。

    薛玉霄聽了,卻沒有追問。在裴飲雪望過來時,她都有點不自覺地挪開視線看著旁邊的燈火,像是兩人一旦視線對視,就會產生一些……不可預料,不能控制的事情。

    這實在很荒誕。薛玉霄縝密至極、心細如發,裴飲雪精通事理、七竅玲瓏,這樣的兩人之間,居然會有彼此都無法控制的感覺,這種脫出掌控的氣氛一路滑落深淵、變得格外黏著。

    誰也沒有開口。外面報時的撞鐘聲響了,裴飲雪便起身,將燭臺上的蠟燭剪滅了幾個,只留下一根銀燭,光華朦朧地籠罩在床頭。

    他背對著薛玉霄脫下外衣、解開發帶。

    往日里這聲音并沒有什么,薛玉霄心底澄澈,跟他以純粹摯友相交,但此刻燈火蒙昧之下,她突然連一眼都不敢看過去,衣料摩挲的沙沙輕響,令人耳根泛著一股欲說還休的微癢。

    床榻早已鋪好。裴飲雪扶正枕頭的位置,感覺到她走了過來,猶豫不決地道:“……我們就這樣睡在一起,是不是……”

    裴飲雪說:“四個月了,你不是一向清心寡欲,身正不怕影子斜么?”

    薛玉霄:“……”

    這個正人淑女她是當定了的樣子。

    薛玉霄不好講述這微妙的變化,只得像往常一樣安寢。她像一根木頭一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覺得怎么想都不對勁——裴飲雪為什么突然親了一下???他是摸的還是親的……會不會他只是摸了摸,而自己卻誤會了呢……

    裴飲雪也一動不動。他比薛玉霄還思緒煩雜,心亂如麻,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做。明知道她不開竅,她的心底只有仕途和天下事,沒有分毫私情,但他還是無法抑制地流露出在意和仰慕的模樣。

    薛玉霄只想找一個穩定安全的伙伴。兩人可以做朋友、做戰友,做面對驚濤駭浪的同船之人,但唯獨愛侶,她沒有半分心思,裴飲雪想要留在她身邊,便也不敢輕易驚動。

    兩人各懷心思,看起來卻很平靜,生理狀況平穩,都像已經死掉了一樣。

    薛玉霄保持著木頭腦袋思考:“……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這個回答到底有什么內涵……”

    裴飲雪早已熟知她的遲鈍,但還是心如擂鼓,連一個頭發絲都不敢亂動,在心中想:“她要是感覺出來怎么辦,會不會為了避免情愛之軟肋,干脆舍棄?”

    好大一張床,交給兩人真是白費了。

    費勁地熬到了后半夜。薛玉霄實在想不通,也不能確定,她聽著裴飲雪呼吸平穩,沒有動靜,以為他已經睡了,便悄悄翻身睜開眼,盯著他的臉,心道:“裴郎一貫冷靜體貼,心懷良善。他也許只是見我被謝不疑咬了一口,覺得我在外面受了傷很可憐,所以摸摸安慰我……”

    正巧,裴飲雪這時也覺得薛玉霄睡著了,他想著還沒有好好地看她一會兒,也轉身過來,兩人忽然間四目相對。

    薛玉霄:“……沒睡著么?”

    裴飲雪:“……這就睡?!?/br>
    啪,蠟燭燒盡,光線滅了。

    被一吻糾纏著探出來的情愛觸角,終于又小心翼翼地隱藏進黑暗中。

    ……

    中秋后過了月余,寧州傳來不容樂觀的戰報。

    軍府眾人已經添了衣裳,此刻在深秋的清晨聚首,袖擺之間沾了淺淺的露痕。

    薛玉霄披著一件孔雀毛的翠金披風,明艷鮮艷的顏色覆蓋在她身上,愈發襯托得烏發墨眉、美麗溫和。她低頭看著被駁下來的奏折,開口問:“兩位都尉有沒有說其中的緣故?”

    自蕭、桓兩位將軍離去后,軍府諸事都是由兩位年長都尉、以及她們的幕僚屬臣來代辦公事。年輕一輩的女郎雖然也跟著處理,但大多時候是以學習為主。

    “剿匪的困難比想象中還多?!笔捚接甑?,“本來地方軍府名存實亡就已經夠棘手的了,誰知道我母親……將軍到了那里,發現這些匪賊依附著易守難攻的險要地形,且在當地有許多眼線,只要將軍麾下有什么動向,當地人就會馬上報給土匪?!?/br>
    “八千軍,數倍于敵,居然不能將三千左右的匪賊拔寨而起?!崩钴饺孛媛逗?,“京中派軍過去是解救她們的!這些人倒好,居然跟賊匪一流為伍?!?/br>
    “恐怕也不能怪百姓?!崩钋宄钕氲玫故歉?,她早年混跡江湖,跟土匪、水匪之流經常打交道,“這些人將百姓膝下的幼兒綁在身邊,表面上是教她們武藝,實際上和人質沒有區別。如果誰家膽敢向著朝廷,就當即殺了孩子,這些手段我都是見過的,更殘忍的也有?!?/br>
    眾人聽到此言,不由得面露憤懣,許多單純嬌養長大的士族女郎,都沒見識過人心竟能壞到如此。

    薛玉霄坐在李清愁旁邊,將駁回來的奏折看完,道:“那陛下為什么要否了這折子?既然寧州情況困難,自然應當軍府再派人輔佐幫助,京中的十六衛府都是精兵,只撥一個衛府過去,并不動搖根本?!?/br>
    奏折是兩位年長都尉上表的,請求軍府的長史、文掾攜一千兵往寧州,加快進度,減少傷亡。

    “很難說?!崩钋宄铛久?,面露不解,“鳳閣里的消息,說是陛下覺得兩都尉應該在京主理軍府和京兆防護,不應該放下整個陪都的安危前去支援,一旦軍府人才盡空,要是有了什么意外,恐怕遠水難解近火?!?/br>
    薛玉霄摩挲著手指上的白玉戒指,指腹抵著下方的薛氏圖樣。她沉默良久,道:“聽起來是有道理,合情合理?!?/br>
    李清愁道:“情理雖合,時局卻不允許。剿匪之事多拖延一日,就是戶部大筆的支出,從來國朝怕戰事。我很怕這樣下去,解決不了問題,反而不了了之?!?/br>
    桓二跟著道:“不了了之還在其次,到時候外面的人又會說是我們將軍無用,是軍府無能!可軍府有軍府的難處,難道糧餉、甲胄、兵刃,都是白來的嗎?哪個將軍出征,不想不計得失地痛快打一場?”

    她是桓成鳳的二女兒,母親在外,她自然著急。

    薛玉霄放下奏折,雙手交叉著思考片刻,回頭跟身后的書令史道:“以我的名義草擬奏折,就寫……玉霄雖不才,愿為分擔,請其余兩位都尉留在京中,我帶左武衛府的一千精兵,往寧州輔佐將軍?!?/br>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怔,望著薛玉霄呆了呆,恍然點頭。

    蕭平雨湊過來:“連我一起寫上吧,母親有腿疼的舊疾,不能長久耽誤在寧州,她在外,做女兒的終究不放心?!?/br>
    桓二也連忙說:“還有我?!?/br>
    其他人都覺得這是個辦法,只有李清愁眉頭未解,她低聲跟薛玉霄道:“在外一路危險。以你的身份,親自前往剿匪支援……恐怕讓薛司空日夜懸心?!?/br>
    薛玉霄面無表情地道:“不讓母親日夜懸心,陛下怎么肯立即增援呢?”

    李清愁微微一怔,立即從中理解到皇權與士族的彼此傾軋,這個世上最難以測算的就是權力對人心的駕馭。

    “謝馥難道不怕地方淪陷?”她跟薛玉霄私語,不由得直呼皇帝名諱。

    薛玉霄看了她一眼,道:“淪陷的地方還少嗎?這些邊境之土,都是陪都人眼里的窮鄉僻壤。要是幾個富庶之地有反賊,謝不悔自然要急了。但這種只有人命,沒有財帛寶物的土地,大齊也不知道失去多少個了?!?/br>
    這樣的失去不會動搖皇室的根基,只有被士族cao控架空,才讓皇室夜不能寐。

    李清愁握緊手掌,指骨繃得泛白,她道:“早晚亡于內部自滅之手?!?/br>
    薛玉霄聽她這么評價東齊的時政,忍不住笑著道:“這話很剔透。但也只可對我說,否則你就成了別人眼里的亂臣賊子了?!?/br>
    李清愁道:“我陪你去?!?/br>
    薛玉霄輕輕頷首,說:“你跟我去,好啊,天命在我?!?/br>
    李清愁不免疑惑:“什么天命?”

    “你啊?!毖τ裣鲂Σ[瞇地道,“李清愁,你就是天命?!?/br>
    其他人還在旁邊商量奏折怎么寫,兩人之間的對話唯有李芙蓉多加留意。她聽到這種論調后,不由冷笑:“你倒是會給她灌迷魂湯,區區一個旁支之女,能有什么天命,你薛玉霄說自己身負天命,我倒是還會被唬住?!?/br>
    薛玉霄不理她,繼續跟李清愁道:“……這次謝不悔一定會同意……”

    “薛都尉?!崩钴饺丶又卣Z氣叫她。

    薛玉霄還是不理會,視若無睹,她便登時氣得豁然起身,一掌拍在桌子上,把蕭平雨和桓二都嚇了一跳。

    “我要去射了水賊的腦袋!”李芙蓉語調陰冷。

    眾人呆滯片刻,書令史慌張地重新更改內容。

    聽著不像是□□水賊的頭,反而像是要把薛玉霄的腦袋砍下來示眾一樣。李清愁正要起身,被薛玉霄一手摁了下來。

    “別跟她吵?!彼[約察覺到李芙蓉的脾性了,很是淡然,“表演性人格?!?/br>
    李清愁:“……沒聽懂,但直覺告訴我,你說得對?!?/br>
    在眾人的商討之下,書令史草擬出一份新的奏請。薛玉霄看過之后,提筆稍加潤色,隨后便在次日呈上鳳閣。

    鳳閣是丞相王秀為首,她收到這本奏章后未曾言語,一字未改地呈給了皇帝。大約在午后,玉璽的印章便落在了紙面上。

    王秀端詳片刻,她命人加蓋了鳳閣印章、以及她的私印,確保其擁有皇室和士族共同同意的效力,又忽然問道:“薛澤姝看過了嗎?”

    “還未。司空大人在山海渡修繕運河,嚴查水匪及往來不法事?!?/br>
    袁氏用于斂財的最大渡口,也被薛澤姝插手了。她年過半百,所思只有身后事,現下將族人安插進各個要職的行為,恐怕只是為薛玉霄鋪路。

    王秀沉默片刻,道:“等她回來又要尋我吵架了?!?/br>
    左曹掾是王氏族人,此刻小心翼翼地問:“丞相,這是軍府共同擬奏,薛都尉自己也請命了?!?/br>
    “抄一份給我?!蓖跣阆仁欠愿酪痪?,隨后道,“薛澤姝何時回鳳閣?”

    左曹掾快速地將奏折抄出一份,遞給丞相。她望向日晷,稟報:“大約還有半個時辰?!?/br>
    今日事務已畢,一聽到時間甚急,王秀立即起身回放鹿園,閉門謝客。她將抄出來的奏折派人送給王珩,此外并無他話。

    欲飲琵琶馬上催(2)

    第43章

    奏折送到時,王珩正在喂鹿。

    放鹿園豢養了兩只罕見的白化梅花鹿,皮毛上有淺淺的梅花斑。王珩倚坐在欄桿上,一只鹿便跪在他身前,將頭顱抵進他的懷抱,埋在一襲帶著淡淡檀木香氣的絹衫里。

    王氏幕僚把奏折交給了他隨身的侍奴,他的貼身侍奴比王珩要小一歲,還是少年,他被公子教的識字知禮,見是奏折文書之物,便立即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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