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四蒔錦 第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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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了一鼻子灰的賀良卿,在姜寧兒的漠視中轉身離開醫館。馬車就在門口,然而不管馬夫如何喚他,他都全然聽不見一般,盲目地往前行。 姜寧兒看著表哥落魄的背影,終究還是心軟下來,流了兩行淚。 饒是如此,她亦知道自己沒有做錯,是她此前太過軟弱,總想逃避,爹娘不在了,她便將全部的心思都寄托在了表哥的身上,完全忘記了自己本該繼承爹娘的衣缽,把姜家的金針之術發揚光大。 唯有如此,她才能為爹娘報仇。 這才是她真正應該做的! 抹干凈臉上的淚跡,姜寧兒正要關鋪子,驀地瞥見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突然展露出個微笑來,熱情的朝著路過門前的人打招呼:“水翠姑娘?” 水翠正是出來替自家小娘子采買些日常所需的,瞧著姜寧兒,便過來寒暄兩句:“姜大夫,這是要關鋪子???” 姜寧兒點點頭,轉身拿了一包東西不由分說塞進水翠挎的小竹籃里:“水翠姑娘,這是我給你家小娘子的參茶,雖比不得你們安逸侯府那些百年千年的老參,但勝在紅棗和黃芪等物都已配好,直接泡來喝便可,很是方便?!?/br> 既是給自家主子的,水翠也不好代為拒絕,只先道謝。姜寧兒卻眸心漸邃,透著十分的誠意:“是我應當謝謝她?!?/br> 第117章 刺傷 落日余暉斜斜鋪進院子里, 將花廳也鍍上了一層金輝。 因著阿兄夏徜已許久不回府中用飯,每日都是早出晚歸的,夏蒔錦的一日三餐倒也用得踏實許多。 今日用過了晚飯, 夏蒔錦便直接回了倚竹軒,天冷, 她也不再去前院玩秋千消食了, 進屋時搓著手:“好冷~” 屋里的炭火被水翠撥得正旺, 夏蒔錦甫一進來便覺渾身暖融融的, 水翠連忙起身將手爐送上去。一邊給自家小娘子暖著, 一邊低聲抱怨:“阿露你真是粗心,又忘記給娘子帶手爐了,下回再旺, 小心我也忘了給你房里添炭哼~” 阿露往日總會與水翠鬧, 但這回自知有錯,只乖乖陪著不是。夏蒔錦知她這兩個丫鬟就是太不見外了,才會如此肆無忌憚的在自己面前說教, 是以也不勸阻,只笑得合不攏嘴。 半笑半嗔地將阿露說了一通后, 水翠便開始道起了正文兒:“娘子,今日我路過姜大夫的醫館時,她讓我給您說聲謝謝,還給您捎了一包參茶?!?/br> 夏蒔錦覷了眼擺在桌上的紙包, 展露出個欣慰的笑容:“看來姜大夫倒是個聰明人, 也不枉我亂管閑事點她一番?!?/br> “可是娘子,那個賀畜生會不會因此記恨上您?”阿露小心翼翼的問。 不等夏蒔錦開口, 水翠倒是搶了先,雙手叉著腰往地上作勢啐了一口:“呸!就憑他, 記恨又如何,他一個小小的從六品,還能將這大周朝翻了天不成?!” “水翠,你這話說得就輕狂了?!毕纳P錦不得不說教一番。 “若無意外狀況,未來你們二人都是要隨我一起入東宮的,故而說話也不能再像現在這樣放肆。若是在宮里說出這樣的話來,被有心人聽了去,只怕是要受不少苦?!?/br> 夏蒔錦挑眉瞪著水翠,水翠也知自己是應改改這毛病了,連忙道是,“娘子放心,奴婢以后會改的?!?/br> “還有那句賀畜生,往后你們也不要隨便掛在嘴上,他在杞縣搏來的美名,令他成了不少人眼中愛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爺。如今入職翰林院,聽說又收買了不少人心,還認了德高望重的老翰林做老師。況且人們只知他出賣了未婚妻子,卻不知那倒霉的女子是誰,你若總針對著他,難免不叫入耳的人往我身上想,總是不好的?!?/br> 聽小娘子條分縷析后,水翠也覺得自己是不應對此人反應太過強烈,認同的點頭:“娘子放心吧,往后就算是見了面,奴婢也不罵他,就當他是一……” 水翠一頓,覺得那兩個字不太好聽,便沒說出口,只略過接著說道:“總之奴婢會躲著他遠遠的!反正娘子出身尊貴,有侯爺和夫人護著,現在又多了太子殿下護著,看他還敢不敢再生事!” “這也正是我想早些點醒姜大夫的原由?!被叵腓娇h那時的遭遇,夏蒔錦至今心有余悸,“我有那么多人護著,還險些被他賣了,姜大夫獨身一人,失怙失恃,若是跟了他,便會完全被他拿捏?!?/br> “嗯,這么說姜大夫還真可憐,沒了爹娘,還癡心錯付到這種人身上!好在她現在知道此人不是良配,早些離開了也是造化?!彼涓胶偷?。 說話間,外間突然風聲疾勁,搖動著樹枝發出令人不安的聲響,盡管屋子里點了燈樹,還是能感覺到光線明顯暗淡了許多。 水翠走到窗前掀開看了兩眼,便急著將窗關好,“娘子,外頭起風了,今晚大抵是要下雨了?!?/br> 說罷,便叫著阿露,兩人一起將里外間所有的門窗都緊緊閉上,不留一絲縫隙。 入夜之時,風更大了,果然也落了雨。 外間藍雷暗閃,屋內的夏蒔錦卻睡得正熟,絲毫不為這些所驚擾。然而就在她全然不覺之際,突然有什么東西塞入了她的口中! 夏蒔錦猛然間驚醒,睜眼的同時想要發出聲音,這才發覺自己的口中塞滿了棉布,讓她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與此同時,一雙有力的大手將她的兩條胳膊死死鉗住,令她無法取下口中的布。 夏蒔錦極力掙扎,也無法從那人的掌下掙脫,但她漸漸辨認出面前人的輪廓。 是個很年輕的男人,只是眉眼掩在床帳的陰影里,看不分明。 若能說話,她此時必會先問他是誰,想做什么?可她偏偏被堵了嘴,問不出話來,是以只能繼續拼命掙扎,手動不了,就拼命的抬腿想要去踢面前的男人。 這男人應當是不懂功夫的,完全躲不開,就這么生挨了夏蒔錦幾腳,只是他意志堅定,就這么死死鉗著她的手不松,她除了踢幾腳外也一時拿他沒有辦法。 “蒔妹,是我!”那男人在又挨了一腳后,終于開了口。 這個聲音讓夏蒔錦心底一震,是賀良卿!且賀良卿開口說話時,一陣濃烈的酒氣迎面撲來,夏蒔錦嗆得將頭扭向一旁。 她說不了話,只在心下猜度著賀良卿今晚來她房里想做什么,他又是如何突破重重護院還能不被睡在耳房的水翠和阿露發現,偷溜進來? 很快夏蒔錦便感覺到一陣風吹過,她知道了,賀良卿是從窗子翻進來的,利用雷聲作掩護,躲過耳房兩個丫鬟的耳朵。 賀良卿雖不是練家子,可到底還是個身量高挑的男子,在段禛那樣的男子面前他的確只能算個文弱書生,可在她的面前,他的力氣便足夠用了。 是以夏蒔錦明白,自己再如何掙扎下去,他也不會放了自己,反倒更加的警覺防備。倒不如先將他穩住,讓他幫她取了口中的棉布,畢竟他冒險前來,應該是有話想同她說,不可能一整晚都塞著她的嘴。 于是夏蒔錦放棄亂踢亂動,安靜下來。果然賀良卿鉗著她雙手的力道小了一些,不至于太疼。 經過先前的一番反抗,夏蒔錦這會兒急促喘著氣,賀良卿便低聲安撫她:“不要怕蒔妹,我是不會傷害你的?!?/br> 夏蒔錦仰躺著,點了點頭,這令賀良卿分外驚喜,臉上露出個滿意笑容,手上的力道又松了幾分。 “蒔妹,我叫寧兒送來的信,你為什么連看都不肯看一眼?”賀良卿已漸漸適應了房內的黑暗,他能隱約看見夏蒔錦的眉眼,目光深深凝在她的身上,略帶幽怨。 “嗯哼嗯——”夏蒔錦發出一些細微的動靜,讓他明白她想說話,奈何開不了口。 然而賀良卿雖看懂了她的意思,卻沒有中計,他并未去幫她取下口中的棉布,只自顧自說著:“你還將那把鑰匙給了寧兒……那木函里的東西,是你我之間的秘密,那是誰也不能窺探的!” 賀良卿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怨怒,隨著陣陣酒氣壓下來,夏蒔錦將臉側向一旁,不再發出任何聲音,就默默的聽著。 “你故意將鑰匙給了寧兒,誘她去看我寫給你的信,你當我不知打的什么算盤?” 這話令夏蒔錦的心微微一震,看來是叫阿露說中了,賀良卿果真因為此事記恨上自己了。 賀良卿全然不管她心里如何猜測,繼續說道:“你就是想氣走寧兒對不對?蒔妹,其實你的心里一直有我對不對?你一邊不想放手太子,一邊又不想我娶別人,你可真毒!” 借著酒意,賀良卿肆無忌憚的說著心中的怨怪,不過他并不氣,甚至還有些一絲得意:“不過我不會真的怪你,至少你讓我知道你在乎我,怕失去我,你別不承認了,你就是在吃醋……可你怎么這么傻啊蒔妹?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愛的人是你,只要你點頭,我立馬可以帶著你遠走高飛!” “你不是不肯看我寫給你的信么?那我告訴你,我的信里就是對你說了這個,你不要再隱藏自己的感情的,跟我走,我們去西涼或者去其它什么地方,離開大周,管他什么大周的太子皇子!只要不在大周,他又能拿我們怎么辦?!” 發泄一般說了許多,賀良卿才想起被他鉗著的人沒有任何反應,他開始在意起來,認真問她:“蒔妹,今晚我就帶你走,你愿意不愿意?” 夏蒔錦下意識的搖頭,她委實受不了這人的自作多情! 然而她的拒絕,卻徹底激怒了酒醉的賀良卿,他突然咬牙切齒,縱是夏蒔錦看不清他的面容,也能聽見細微磨牙的聲音。 賀良卿咬牙切齒的從牙縫兒里擠出幾個字來:“你辜負了我的一片深情……你貪戀榮華……你不肯跟我走,卻還要逼走我身邊的人!” 聲音落地,一聲雷鳴炸響在天際,從窗外照進來一片白光,終于在那一瞬將賀良卿的嘴臉照亮,叫夏蒔錦看了個清楚。 短短一息之間,夏蒔錦卻看到了賀良卿爬滿紅血絲的雙眼里,冒著森然的恨意。 她沉穩心神,決定還是先穩住他再說。 見她安靜下來手上不再用力掙脫,賀良卿的氣似乎消了一些,漸漸冷靜下來,又問了一遍:“蒔妹,你隨不隨我走?” 這回夏蒔錦不搖頭的,但也不點頭,就這么靜靜的躺在那兒,沒有任何答案。 等了良久,賀良卿忍不住皺眉催促:“蒔妹,你倒是說話啊?!?/br> “唔——嗯——”夏蒔錦艱難的發出兩聲輕響,提醒他自己說不了話。 這回賀良卿倒是中計了,伸手去取下她嘴里的棉帕:“蒔妹,你想說什么?” “救命!”夏蒔錦甫一能張嘴,便先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奈何她的嘴已被布帕塞了許久,喉嚨早已干涸,這會兒張口太急,發出的聲音本就不清晰,還混在一片亂雷里,完全被雷聲淹沒了。好容易得來的求救機會,卻只有身邊的賀良卿聽見了她的聲音,換來的,自然是他再次將那布帕塞回她的口中。 夏蒔錦起身反抗,被他狠狠摔回榻上,左肩頭撞到某處床柱,疼得她即便隔著布帕也發出了一聲悶哼。 “蒔妹,你沒事吧?”賀良卿一臉擔憂之色,而這擔憂卻叫人看了無端犯惡心。 不過夏蒔錦卻也因此被他松開了一只手,她去揉撞傷的左肩,卻也趁機摸去了軟枕下,于一片黑暗之中突然抽了什么,只見亮光一閃,伴著電光閃現出一道冷森森的白芒,接著便聽賀良卿“啊”了一聲,捂著自己的胳膊往后退去!雙眼圓瞪著,不敢置信地看著夏蒔錦。 “蒔妹,你……” 夏蒔錦早已趁機下了榻,雙手握著一把小刀,叫他不敢再次靠近。這把小金刀,正是段禛此前在春山行宮送給她的那一把傳世寶刀,因著是七夕的定情信物,夏蒔錦一直將它放在枕下,總要枕著它睡才能覺得安穩。 第118章 教訓 想不到今日竟是意外有了用處。 “賀良卿, 你好大的膽子!”夏蒔錦握著小金刀的手雖有些輕顫,但人卻是無比冷靜的,仿佛這把刀在她手里, 就如段禛站在她的身前,帶給她無窮的勇氣。 “水翠!阿露!快去叫人來!”她揚聲喊, 這回雖嗓子不干了, 能將話清晰喊出來, 奈何這陣雷點密集, 將她的聲音吞了七七八八, 依舊是很難將耳房的兩個丫頭喚醒。 而此時按著受傷的胳膊倚在衣柜上的賀良卿,卻發出一聲輕笑:“你叫吧,你盡管叫人來吧!今晚的事鬧大了, 所有人都會知道我半夜進過你的房間, 以及當初在杞縣被我典過的未婚妻了,也很快就會昭然天下!” 賀良卿說這些話時,聲量并不低, 然而因著外間的雷雨聲,他的話也就僅有夏蒔錦可以聽清楚。 “杞縣百姓將我視為再生父母, 便是官家也不會冒著失民心的危險將我判處重刑,而你,太子妃的路可就徹底斷了!”賀良卿厲聲要挾道,面目在光閃下顯得極為猙獰。 夏蒔錦一言不發, 緊握著手中的小金刀, 緩步逼近衣柜,她的唇上漸漸露出一個笑容。 “的確, 為了我自己的名節我不會聲張今夜之事,因為即使我不在乎, 太子將我視為珍寶,我不想聽見有人說他眼光有誤……” 說到這兒時,她已欺近到賀良卿的身前,賀良卿起先不覺她真對自己下得了狠手,但越近便越覺察到她的危險,不由繃直了身子,盡量往后靠去。 不安的問:“蒔妹……你、你想做什么?” 夏蒔錦又向前欺近半步,徹底將賀良卿逼進死角里,然后將手中的小刀狠狠刺了下去! 這一刀,刺在賀良卿的大腿上,刀劍刺穿皮rou的聲音,伴著一聲響徹天際的痛嘶,若不是恰巧有一串雷鳴聲炸響,只怕這悲戚的聲音能將整座安逸侯府的人都喚醒。 夏蒔錦柔弱卻清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賀良卿,我是圣上下旨賜的婚,你膽敢夜闖我的閨房點我我的名聲,便是藐視圣上與太子。你以為若今晚之事聲張出去,你會安然無恙么?” “呵呵~”她發出幾聲輕笑:“圣上或許不會明面上處置你,可你若以為他會真的放過你這個給天家蒙羞的人,那你可就太天真了!指不定哪日你在街上走著走著,就被被一輛疾馳的馬車撞飛。對了,還有你娘,興許哪日游個湖,就會莫名墜湖殞命~” 夏蒔錦手下略用力,將那刺入賀良卿大腿的刀刺得更深一些,整根劍刃沒入皮rou,她又用力一攪,傷口再次橫向撕裂,賀良卿疼得擠出了眼淚! “所以,不若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當今晚沒來過,我也當今晚未見你,我們都當作啞巴吃黃連吧?” “好……”發出這個聲音時,賀良卿的音調和他的人都是在抖的。 夏蒔錦滿意的將刀子抽出,低聲卻決絕的吐出一個字:“滾?!?/br> 賀良卿手臂挨了一刀,腿上也挨了一刀,是以離開時一手捂胳膊,一手捂大腿,一瘸一拐出了門。 門外,兩個黑衣人隱在夜色里,一見他出來,便即上前一左一右將他扶穩,夾帶著他幾個騰挪便上了侯府的院墻,轉眼便翻出了這高墻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