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珍饈館 第28節
書迷正在閱讀:七零大雜院來了個獨生女、郎君他心思重、刑部上司是我前男友、都水監公廚、年代文漂亮作精jiejie、軟飯硬吃[重生]、嬌軟美人異世吹彩虹屁求生[無限]、重生婚禮當天,我強搶了禁欲霍爺、重生后女配逃了99次、玄學大佬她只想守寡[七零]
酒棗都是秋日里棗子豐收時做的,棗子洗干凈后在白酒里浸一浸, 再擱到壇子里封好就行了, 到了年尾或是有喜事的時候再啟開, 棗兒還是鮮棗模樣, 咬開來才曉得玄機。 “這新鮮的棗rou都是綠的,脆甜脆甜的, 呶, 現在是軟綿綿的, 發黃了,您嘗嘗, 都嘗嘗?!睆埾镞吪e著一個掰開的棗說著,把沒核的那一點棗子往喬銀豆嘴里一塞, 自己吃了剩下有核的, 笑嘻嘻地問:“好吃嗎?” 喬銀豆睜著大眼睛點點頭, 太小的孩子, 只能嘗嘗味。 方稷玄從前也食過酒棗, 不過因為棗rou軟甜,更顯得棗皮澀口,而蒸酒棗,杞子燉酒棗之類的,但都更像甜品補品,不似口中這枚酒棗皮薄rou厚,將酒的醇香融于棗rou的鮮嫩,甘甜馥郁,真是男女老少都會喜歡吃的零嘴。 他看釋月,果然已經吃了許多還沒停嘴,原本在她膝上窩著的豎耳炸尾黑松鼠也探出身子來,不知什么時候也偷了一粒紅艷艷的酒棗,美滋滋地啃著。 “誒?”張巷邊也瞧見了這只松鼠,納悶地抓抓下巴,“這不灰狗子嗎?你們從鴨子河濼一路帶過來的?栓春臺的松鼠可不這樣?!?/br> “哪那樣?”喬金粟好奇地問。 “紅肚皮的,可比這黑乎乎的玩意好看多了,哎呦喂!” 張巷邊話音剛落,就被黑松鼠給撓了一把,偏偏又是釋月養著的,打不得,眼睜睜瞧著它又搶了一個棗子,往后院逃去。 “跑了誒?!眴探鹚诳瘁屧潞头金⑿疾粍?,就她一個人著急。 后門的布簾被撞得波動起來,隱隱約約透出一股清冽透亮的松林氣味,喬金粟愣一愣,再聳了聳鼻子,就沒聞見了。 張巷邊這人,該花銀子的地方絕不小氣,糖酥饃也是提了半籃子來,禮尚往來,方稷玄說要幾人留下吃飯,便讓蓉娘做幾碗羊rou羊雜碎來。 等羊湯雜碎的空隙,他撩開柜臺后小廚房的門簾,本要進去現烤幾個油旋,但張巷邊連聲說夠了夠了,不肯叫他勞動。 喬金粟打眼往廚房里一望,就見還是那么干凈規整,右邊的烤爐是坐在灶臺里邊的,灶膛里存著微紅的余燼。 左邊的長案上擺著一盆面粉,半盆攪拌好的蔥花椒鹽,還有一大塊白蓬蓬的,醒發好的面團,以及一壇子豬油。 趁這當口,張巷邊趕緊著去把羊雜碎的銀子給付了,又多要了一個羊頭,往桌上那么一擺,禿嚕嚕的眼眶里吊著羊大眼正瞪著喬金粟。 她不敢說什么,往釋月身邊縮了縮。 釋月瞥了她一眼,就把碟子一轉,讓羊眼睛瞪著張巷邊和方稷玄去。 吃著干的喝著稀的,眾人滿足,此時卻有一小兵模樣的人騎馬而來,交給方稷玄一張帖子,說幾日后李將軍會在演武場上設宴,先吃再開打,優勝者授予官職,如若文武兼備,則更佳。 張巷邊的眼睛都盯在那張帖子上,見方稷玄興致缺缺的,那小兵又是個直愣的,硬是舉著,他打了個圓場,上前一步,覷了方稷玄一眼,見他反應不大,就躬身替他接了。 “方郎君這是不想去?去去也無妨嘛。見見人頭,熟絡熟絡?”張巷邊小心翼翼地替他把帖子壓在酒壇下,免得叫風刮跑了。 “上頭又沒寫名字,”釋月知道方稷玄是不會去的,就算想看看李越是否是舊人轉世也不會借這個契機,否則一拳頭將人打死了,不好收場,“你想去就拿去?!?/br> “釋娘子說笑了?!睆埾镞呞s忙擺手,“我雖愛往人堆里去,但也得量力而行啊。拳腳無眼,叫人打死了還沒處說去?!?/br> 李越在城中拉拔人才,是武人的機遇,可對于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而言,這登天的云梯近在眼前,自己卻要四處尋求門路,以呈遞文章,展現文采。 其實若有經世之才,管他是李越還是孫越,都做到一軍之統帥的位置上了,‘用人’這兩個字,總是精通的。 他雖為武將,但也識字,素日里只看些史籍兵書,曾有一篇戍邊經略流傳出來,質樸敦實,正中要害。 而對于華彩文章詩句,簡直是半分興致也沒有,最厭這虛浮之言,所以想用詠嘆拍馬的詩文撬開李越的門,只怕適得其反。 不過,李越雖不喜這些,但他娶了冀州書香世家的小姐,生的女兒李應茹也是從小就養在外祖家中,是個在文墨中泡大的閨秀,所以便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她頭上。 栓春臺的府尹是從豫州調任的,如今還在路上。 城中大大小小的事務都是李越說了算,又是個戰場上殺伐過的將軍,既是他的女兒,誰又敢打什么壞主意? 只是輾轉請了幾位栓春臺本地豪紳家的姑娘,往李應茹耳朵里吹耳邊風,要她辦個詩會。 油旋鋪子同花市只差條胡同,此種小道消息走得飛快。 釋月打后院出去,就是個破敗的租書鋪子,一進去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書山書海的,釋月已經是他家的??土?,這幾回去撿書消磨時間,總聽見街市上有人在高吟幾首新詩。 釋月閑時也翻過幾本詩集,她偏愛字字精妙,意境遼闊的詩句,不怎么喜歡男子仿女子口吻所做的閨怨詩,但也讀得出好壞。 釋月聽了一耳朵,道:“不怎么樣?!?/br> 四下明明無人,卻聽見一陣蒼老喑啞的笑聲。 “丫頭,你揀去的那幾本詩集可都是歷朝歷代的名家所做,也是我苦心搜羅的,吃多了山珍海味,再啃麥麩饃饃,誰咽得下去??!可若是餓久了,麥麩饃饃又怎么不是好東西呢?” 釋月準確的拈起一份殘卷,書底下露出個滿頭疏發,胡子雪白的老頭。 這老頭也沒個正經姓名,別人都叫他蠹老頭,原本以為是同音的姓氏之‘杜’,沒想到是蠹蟲之蠹,也就是書蟲的意思。 “你成日埋在書堆里,難道不覺得喘不過氣嗎?遲早有一天直接被這些書壓得睡死過去?!贬屧抡f話并不客氣,與人難相交,只這書蟲老頭毫不介意,也從不以什么長者身份自居。 “誒誒?!崩项^伸手點了點釋月,笑道:“這死法正是老夫所求,無兒無女亦無債,我平生最愛就是書,能死在這書堆里,算是老天垂憐了?!?/br> “那等你死了,這些書能歸我嗎?”釋月本以為老頭這般愛書,說不定要焚書相伴,沒想到他一攤手,很灑脫地說:“你要?那最好不過,免得與我一樣,爛在地里,可紙張脆弱,不知能挨幾個春秋,說到底也是要爛的?!?/br> 又是一個出乎釋月意料的回答,見她怔愣,老頭笑道:“我雖有藏書之癖,可沒有毀書之惡??芍以墙R人氏?” “不知,都說江臨男子生得清秀白皙,你可不像?!贬屧鹿催^一把小杌子坐了,撿了一本前朝佚名人氏所做的話本翻看起來。 老頭又笑起來,滿臉的褶子,“我不像江臨人氏?唉,我是老了,年輕時也是翩翩公子來的?!?/br> 見釋月嗤笑,他無奈一搖頭,細看釋月樣貌,笑道:“你倒似個江臨碧水里養出來的,可你那郎君我就瞧不出了,他高頭大馬,虎背蜂腰,像是北江人氏,但瞧五官又覺有些東泰水土養出來的氣韻,只是過分深邃了些,更像是摻了點西邊的胡人血統?!?/br> “他身世不清,自己也不知道,是個串兒?!贬屧抡f得隨意,引得老頭又大笑起來。 “江臨是個好地方,小船搖櫓,柳條桃花,出門就是河,抬腳就是橋?!崩项^閉了閉眼,似在回憶著什么,但片刻后又睜開眸子,苦了臉道:“可你不知,那潮氣毀了我多少書冊,唉,也是我自己家貧,有點銀子都買書了,哪有銀子買熏炭吶,最后是氣不過,拉著一車子書索性往栓春臺來了,就圖這份干!” “可太干不是會裂嗎?”釋月拎起書脊抖了抖,倒不覺得很脆。 “城外那么大一個紅崖湖,那么長一條黃帶河,你給忘了?否則栓春臺在這黃沙地上能養得住這么些人?”老頭擠了擠眼,一副運籌帷幄的自得神色。 正此時,外頭忽有人叫道:“舒公子又得佳句了!” 老頭一下從書堆里坐起來,對釋月道:“聽聽,這舒公子倒是有過幾句好詩的?!?/br> “初夏夜飲歸,槳動蟪蛄鳴。山光緩西沉,池月又東上。荷葉小橋橫,修竹風聲亂。吾廬何處是?燈火小窗里?!?/br> 一首詩吟罷,在眾人叫好聲中,釋月和老頭沒說話,過了會子,她道:“尚可,只是寫在栓春臺,情與景不符?!?/br> 老頭才回神,也跟著點點頭,又有些困惑地說:“這舒公子莫不是江臨人氏?這詩中所描繪的,近似我家鄉景致?!?/br> “可能是游歷過?!贬屧碌?。 “也對?!崩项^又重新躺回書堆里去了,隨便抓了本書看起來,道:“今兒不收賃書費了,叫你郎君做個油旋與我吃,怎樣?” 說著腹中轟鳴聲起,釋月笑道:“前幾日不是有人出價,要買那套《六陵紀事》嗎?” “嗐,賣書得是我死了以后得事了,肯往借人一覽就不錯了?!崩项^大驚小怪地叫嚷著。 釋月撿了塊石頭丟自家院里,又喊了句,“方稷玄,做個夾rou的油旋來?!?/br> “你這蚊子聲,他聽得見嗎?”老頭有些信不過,打趣著釋月,抬臉就見幾個書生來找書。 他們都是茶館詩會的???,消息流通,于是老頭就順嘴問起這位風頭正勁的舒公子。 說起來,舒公子乃冀州府人氏,也是書法名家舒逸的小公子,名為舒君譽。 “舒君譽?憑這名字就該得個一官半職,怎么不走科舉的路數?”老頭不解地問。 那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將他類比起前朝的詩圣詩神,詩仙詩鬼了,說什么這幾位也是仕途坎坷,流芳千古的,倒是挺敢攀扯的。 “當然是考不上了,難道是不想嗎?”搖搖欲墜的書架子下,忽然涼颼颼地冒出一句來。 第32章 酸梅湯和甑糕 ◎澆淋而下的桃杏汁,木桶里打著晃的酸梅湯有種黏壁的之感,釋月要了一碗,店家就用鐵錐鑿冰落進大白瓷碗里,再舀一勺烏紅梅子湯?!?/br> 眾人皺眉探頸望去, 就見到半幅裙踞如蓮花般散在幾摞書上,再望上看,就見膝頭攤著一本卷頁發黃的書, 那女子的面孔掩在書山的影子里, 鼻唇和下巴被浮光隱隱勾勒出, 是個佳人。 “你,”原本替舒君譽感到冒犯而惱怒的書生不由自主地低下聲去, 既被釋月的樣貌驚艷, 又更因為她是女子, 更露出點不屑輕蔑之態來,“你懂個什么呀?倒也識字?可是念過一本三字經,半本千字文?難得了!瞧的是什么書?可有不懂的字?” 這好為人師的勁兒一涌上來就壓不住, 哪怕只是個才疏學淺的酸書生。 這人瘦而矮, 像根短棍, 剛好擋了一束光, 雖不礙著釋月看書,但她翻過一頁紙, 道:“干你屁事, 可是姓舒的狗?那就別在我這叫喚, 自去他院里守門?!?/br> 踩著釋月這話的尾音,就聽蠹老頭故意聲高, 笑呵呵地說:“方郎君來了?唉唉,我這腿腳不好, 勞煩你送這一趟了。沒想到你娘子隔這么遠喚一聲你就聽見了, 多謝, 多謝, 呦, 夾rou的?嗯,豬頭rou?可美死我老頭了?!?/br> 被個小小女子折辱多么叫人惱恨,幾個書生惡著臉一扭頭,見了她這鐵塔般的郎君,也是奇了,心里這口怎么也壓不下去氣就這么平了。 釋月覺得好笑極了,把腳邊選好的一堆書都推到方稷玄懷里,笑道:“怎么瞧見他就啞巴了?別怕,他這一身rou是虛的,骨頭是脆的,心腸是軟的,快,打他呀?!?/br> 蠹老頭嚼著油旋,想勸釋月別拱火,見好就收,可嘴里堵著說不出,又舍不得咽得太快,只一個勁沖方稷玄‘唔唔唔’。 “我們只是不想同你一個小小女子計較!” “女子嬌小身姿亦有美態,不像你個直上直下的三寸丁,一張嘴通了谷道,真是浪費糧食?!?/br> “你個女子好不要臉,”矮瘦子氣得臉白,又沖方稷玄道:“瞧你也是英雄氣魄,怎么娶這么個女子?我來教你!娶妻要求德言工貌,她口出這般難聽放蕩的言語,顯然德行有虧,撩著個鋪子不守著,想來婦工從無,莫不是只看得上這張面皮?那同妓子有何…… 釋月始終面帶笑意,倒是方稷玄神色愈發難看。 矮瘦子急忙吞了剩下的話,一拂袖,別過身去要走,似是大度不與這兩人計較,可不知怎得,突覺背后受力,令他重重磕在租書鋪的石門坎上。 為免火災傷書,蠹老頭這屋子是從一個石匠手里買來的,梁頂雖是木的,其他很多部件都是石頭做的。 幾顆門牙和著一口血吐出來,釋月在他身邊蹲下,笑眼彎彎。 “你,你竟敢當街傷人!我,我要報官,我在衙門里有人!”缺牙漏風的口齒說起話來格外可笑。 “這可不能胡編,”老頭總算舍得咽下一口油旋,叫道:“你自己走道不穩摔的呀?!?/br> 釋月站起身,笑容不改,用腳點了點那人的背。 “你怎么這樣說人家?”她故意這樣嬌嬌地說話,真如個風情老道卻半點不引以為恥的女支,反而腳尖一碾,直接就化出無數細如牛毛的小針毀了他的腎經。 那人痛得要大叫,但被倒吸回去的一口血嗆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我一個弱質女流,如何推你?手指都沒挨一下,這可是你自己摔的呀?!?/br> 他幾個同伴也是瞧見了,釋月的確是沒碰他,許是他怕方稷玄發怒,慌得平地走步都會摔。 釋月雙足忽得懸空,又隨著方稷玄半跪下來的動作緩緩沉降下來。 “何必臟了你的腳?” 她倚在方稷玄的胸膛上,舒舒服服如一張寬厚的搖椅,瞧著他用袖口去擦她鞋尖上的一點微塵。 蠹老頭捂著眼睛,又分開兩指看著,連聲嘖嘖。 釋月窩在他懷中挑眉,道:“閻羅菩薩,何必呢?這世上就沒幾個人能瞧著順眼些?!?/br> 方稷玄覷著那人同伴,道:“若要報官,我亦奉陪,只是聽說李將軍手下升堂審問時頗為嚴苛,若有誣告的,自有棍棒伺候,還是掂量掂量,看自己能受得住幾棍?” 幾人連聲道不敢,攙著矮瘦子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