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情長 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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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的時候,程珩一年紀小,也就能踩在凳子上,煮些面條啊粥之類的,配上隔壁梁嬸接濟的咸菜。 “……”岑眠扒著碗里的飯,下意識想問他為什么沒人做。 再沒人做,也不至于要一個三歲的孩子去做飯吧,不然要父母是做什么的。 只是,剛要問出口時,她卻突然想起下午沈二說的話。 岑眠扒干凈碗里最后一粒米,在這樣的環境里,平時她吃飯吃不干凈的習慣,自然就好了。 她捧住湯碗,雞湯的熱度隔著薄薄的一層瓷,傳至她的手心。 岑眠抬起頭,盯著程珩一,抿了抿唇,開口問道:“我還聽說,你mama是改嫁的,所以程叔叔是你爸爸嗎?” “……” 程珩一的動作微頓,半晌,掀起眼皮。 “誰告訴你的?”聲音里忽然浸透了涼意 岑眠對上他的眸子,幽深瞳仁里,如凝了冰,令她有一瞬間覺得陌生。 半晌。 她訥訥地說:“沈二?!?/br> “他為什么和你說這個?”程珩一問。 岑眠不喜歡他此時與她說話的語氣,像是在審問她。 她答:“我聽見他喊你沈幺,就問了他,然后他說的……” 程珩一放下筷子。 周圍的環境安靜,空氣仿佛靜滯。 他擱筷子的聲音清脆,岑眠的心也跟著顫抖了一下。 “岑眠?!背嚏褚贿B名帶姓地叫她。 “不該問的事情,別問?!?/br> 第20章 白夜 岑眠極少聽到程珩一用那么冷漠的語氣對她說話, 甚至比他拒絕自己時的語氣,還要冰冷。 岑眠想,如果換做其他人, 她肯定不會那么沒有邊界感的問東問西, 探究別人的私事。 只是她以為她跟程珩一的關系,是可以直接問到這樣深的程度的。 是她想多了。 “對不起……”她輕輕地說。 如果把程珩一當作其他人, 她是該道歉的。 她太冒犯了。 岑眠耷拉下腦袋, 默默地吃飯。 程珩一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看出她的沮喪,薄唇緊抿, 按住筷子的指尖泛白。 院子里陷入比剛才更加僵持的沉默。 飯吃完的時候, 沈平山晃晃悠悠地回來了,將碗筷擱在桌子上,撂下一句:“我去跟老梁下棋了, 你記得給菜地里澆澆水?!?/br> 程珩一應他, 站起來收拾。 “碗給我?!?/br> 頭頂上方傳來程珩一聲音, 恢復了平淡,仿佛剛才對她冷言冷語的他,只不過是岑眠的錯覺。 岑眠雙手捧住空碗, 食指指尖顫了一下。 半晌,她緩緩地將碗推出去給他。 程珩一將三個碗疊在一起, 筷子也一把抓進手里。 “剩菜別給我倒了?!鄙蚱缴綎艡谕频揭话?,回過頭, 瞪向正端起盤子的程珩一。 “留著明天早上下稀飯吃?!?/br> “知道了?!背嚏褚徽f。 沈平山轉身出門, 嘴里還不忘嘟囔:“小鬼仔, 外頭待久了,養出一身城里人的臭毛??!” 浪費糧食。 岑眠注意到那盤菜里, 其實就剩下兩筷子的煎辣椒和幾顆豆豉。 程珩一走進廚房,彎腰,將盤子里的剩菜倒進了裝垃圾的木桶里。 顯然沒把沈平山的話聽進去。 老一輩的人節儉慣了,勸是勸不動的。 程珩一在醫院里不是沒見過吃剩菜吃出尿毒癥的患者,得不償失。 沈平山回來了又走,院子里的空氣重新變得凝滯。 岑眠坐在長凳上,雙手撐在凳子邊緣,腦袋壓得低低。 程珩一清理掉剩菜,壘起碗盤,端到了水井邊。 他余光瞥見坐在那的岑眠,反思起自己,是不是說話太重。 “眠眠?!?/br> “來幫我個忙?!?/br> 他用盡量溫和的語氣說。 岑眠縮著脖子,聽見他的聲音,肩膀還是抖了一下。 尤其程珩一那一聲“眠眠”,每個音符,都潤得像是月光下的鵝卵石,卻喊得她脊背發麻。 像是給孩子打了一巴掌,又因為愧疚,給了一顆糖,刻意討好。 “……”程珩一將她的反應看在眼里,發出無聲的輕嘆。 程珩一并不想讓岑眠知道他家里的事情,像是破襪子上的一個洞,尤其不想在她面前露出來。 他一時應激,反而傷了她。 岑眠不愿顯得自己很矯情別扭,慢吞吞地站起來,朝他走過去。 她問:“要做什么?” 許是沉默太久,她的嗓子微啞。 程珩一甚至覺得其中攜了一股潮濕水汽,裹挾著對他的控訴。 他的聲音愈加溫和,再不敢跟她說重話。 “我要洗碗,你幫我按一下水井?!?/br> 岑眠悶悶“哦”了一聲,手搭在水井的扶手上,學著之前看到程珩一壓水井的樣子,上下壓水。 出水口里噗噗涌出清水,程珩一就著涌出來的水洗碗。 岑眠按壓了沒一會兒,胳膊就酸了。 她是在城市里長大的孩子,只知道水是擰開水龍頭就有的,從來沒想過,原來在有些地方,水是通過這樣古老的壓水方式得來。 就連洗碗也不是用洗碗布和洗潔精,而是用老絲瓜和柴火燒成的灰。 沈平山不愛用洗潔精,覺得那是化學成分的東西,吃了有毒。 洗完碗,程珩一將碗筷放回到廚房斗柜里,拿起灶臺上的布擦了擦手。 他回了一趟房間,又繞到廚房后頭堆雜物的地方,拿上扁擔和兩個紅色塑料桶,桶里放了一個葫蘆瓢。 走到院子里時,看見岑眠又坐回了桌子前,雙手托腮,望著遠處暗淡的天際線發呆。 好像還沒從被他兇了的事情里緩過神來。 程珩一擰了擰眉,有些頭疼。 “我要去給菜地澆水,你一起來嗎?”他主動問。 岑眠沒精打采地抬起頭,看向他時,卻愣了一瞬,發現程珩一不知道什么時候換了一身衣服。 襯衫換成了寬松的黑色t恤,長褲也換成了一條深色的休閑運動褲,五分褲的長短將將過膝,露出一截修長的小腿,皮膚冷白,肌rou線條勻稱,腳下踩了一雙拖鞋。 因為他這一身打扮,平白添了許多的少年感,清爽干凈。 岑眠點了點頭,跟去澆水了。 大概是色令智昏。 她跟在程珩一身后,亦步亦趨。 沈平山的地,離老屋有一公里的距離。 白溪塘村子里的路,最寬的只有一米,窄的就只有半米,常常與人撞個正面。 一路走來,岑眠聽見許多人與程珩一寒暄。 吳儂軟語,寒暄起來顯得很溫柔。 岑眠盯著他的背影,覺得在城市里的程珩一,與在白溪塘的程珩一,不像是同一個人。 雖然不明顯,但城市里的他,透著一股緊繃感,待人處事中亦是有淡淡的疏離。 而他對白溪塘里的人們,卻是說不上來的親切,整個人多了幾分松弛感,走路的姿勢也是,單手插進了休閑褲兜里,散漫地走在田埂里。 岑眠數了數路上與他打招呼的人,一共十二個,八個人喊他“沈幺”,三個長輩喊他“幺兒”,只有一個人喊他“珩一”。 她想,程珩一不讓她問的事情,大概村里多半的人,都是知曉的。 岑眠低下頭,一雙雙沾了泥土的解放鞋、膠鞋與她擦肩而過,她的白色球鞋顯得格格不入。 她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