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情長 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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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您的眼睛是什么問題?”導診護士問。 老婆婆絮絮叨叨說:“哎呀,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一天比一天看不清了,我鄰居跟我說,可能是糖尿病引起的,我糖尿病好幾十年了,血糖一直控制不好?!?/br> 導診護士聽完她的自述,想了想說:“那您一會兒去了健康中心,直接排程醫生的號吧,他擅長看這個?!?/br> 似乎怕老太太記不住,導診護士轉頭對岑眠說:“找程珩一,程醫生,記住了沒?” “……”岑眠扯了扯嘴角,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她倒不是怕遇上程珩一尷尬,而是怕自己忍不住給他一腳,踢到他真的不行。 岑眠雖然不想去健康中心,但也不放心讓老婆婆自己一個人折騰。 健康中心和門診大廳不在一棟樓里,中間的路線彎彎繞繞,老婆婆眼睛不好,指不定不小心就要摔一跤。 岑眠陪老婆婆去健康中心的路上,老婆婆緊緊攥住她的手,一個勁兒的謝她。 “姑娘,你真是好心啊,我兒子都沒你有耐心?!?/br> 岑眠對老婆婆的家人沒什么好印象,知道老人眼睛不好,還不管不顧。 到了健康中心,里面的人比門診大廳的少了些,但每一位醫生對面排起的長隊,一點不比門診大廳的短。 因為就只有眼科的義診,岑眠一下就找到了被人群簇擁著的程珩一。 程珩一穿著白大褂,斯文儒雅,坐在人群里,比許多站著的患者家屬低了半身,但他的腰背挺拔,周身的氣場并沒有因這低了的半身而斂去半分。 大廳里喧嚷吵鬧。 他微微側耳,認真聽患者講述病癥,薄唇輕輕抿著,似乎是在思考,判斷病情,顯得耐心極佳,溫潤謙和,有一種無形的親近感,使每一位患者都想跟他多說幾句。 程珩一手里拿著一支銀色鋼筆,偶爾低頭,在病歷本里寫下幾行字。 不用岑眠去看,就知道那字一定是蒼勁有力,行云流水的。 她遠遠盯著那一支鋼筆,瞇了瞇眼睛。 程珩一向來喜歡用鋼筆寫字,很少用水筆和圓珠筆。 岑眠想起自己以前也送過他一支鋼筆,似乎也是銀色,不知道是否還是同一支。 不過很快她便自嘲地搖搖頭,誰會一支鋼筆用十年呢。 眼科的醫生面前都排了兩條隊伍,一條是初診,問診后醫生會給患者開具檢查單,進行眼部基礎的檢查后,再排第二條隊伍,進行復診。 醫生則兩邊隊伍交替看診,初診兩位,復診兩位。 岑眠不想和程珩一碰上,但又不忍丟下老婆婆,讓她一個人排隊做檢查,她糾結了片刻,還是決定陪著老婆婆。 大不了不搭理他就是了。 排隊的過程很漫長,岑眠偶爾越過前面排隊患者的身影,可以看見程珩一工作的樣子。 他微微低頭,黑發落于額前,睫似鴉羽,光是一個若隱若現的側臉,在人群里矚目得像是皎潔月光。 岑眠盯著他,不知道為什么,越看越來氣,最后索性低下頭。 忽然,有人從下方扯了扯她的衣角。 岑眠一怔,垂下眼,對上了小女孩圓溜溜的大眼睛。 她笑道:“囡囡?” 小女孩咯咯地笑起來,奶聲奶氣地喊人:“jiejie——” 囡囡身后還站著一位中年男人,穿一件洗得發灰的黑色t恤,他一只手牽著囡囡,另一只手里提了一個醫院里用來裝片子的袋子,里面塞滿了各種檢查單,鼓鼓脹脹。 等排隊的功夫等得無聊,男人打了個哈欠,走了神,聽見女兒的聲音,才回過神來。 他注意到囡囡扯著岑眠的衣角,一驚,輕聲教育道:“哎,囡囡,你怎么回事,亂扯別人衣服?!?/br> 男人趕緊抓住女兒的手,讓她松開,朝岑眠抱歉地說:“真不好意思啊?!?/br> 囡囡皺皺小眉頭,和爸爸解釋說:“我和jiejie認識?!?/br> 聞言,男人愣了愣,看向岑眠。 岑眠朝他笑笑,補充說:“之前我陪母親在眼科住院,囡囡常來找我玩?!?/br> “這樣啊,我都不知道?!蹦腥藫蠐项^,“囡囡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吧?!?/br> 囡囡輕哼了一聲,嘟起小嘴說:“才沒有,我很乖的?!?/br> 她似想起什么,扯了扯男人的手,“爸爸,能把小希望拿出來嗎?我想把小希望給jiejie看?!?/br> 男人反應過來,“哦,原來送你那盆多rou的是這個jiejie呀?” 囡囡點點頭,攤開小手,催促道:“快點快點?!?/br> 男人蹲在地上,放下背著的雙肩包。 岑眠注意到雙肩包非常巨大,rou眼便能看出重量很沉,整個往下墜,肩帶處用黃色粗線縫合加固過,針腳很粗糙。 雙肩包的拉鏈沒有完全拉上,一方面是因為里面裝的東西實在太多,另一方面是要給囡囡的小希望透透氣。 拉鏈一拉開,那盆月白色的多rou就在最上面,囡囡等不及爸爸給她,自己就捧了起來,直捧到岑眠面前。 “jiejie你看?!?/br> 岑眠彎下腰,看那盆多rou,三個月時間過去,這一盆白月影似乎大了一圈,顏色也變得更加透白。 囡囡得意地說:“你看,我把小希望養得長大了不少呢?!?/br> 岑眠配合地夸她,“囡囡真棒啊?!?/br> “你養了什么,都是你老子在養?!蹦腥舜笫謮涸卩镟锏哪X袋上,不知道多難養,差點死了,要不是怕囡囡哭鼻子,他才懶得費那神。 上一位患者看診結束離開,男人“哎呦”一聲,趕緊手忙腳亂重新背上包,推著囡囡的背往前走。 囡囡坐到椅子上,輪到她看診了。 岑眠前面站著一位患者,把她擋了個正著。 囡囡的父親弓著背,雙手將檢查單一張張呈過去。 那是一雙滿是滿是老繭的手,指甲里有洗不掉的臟污和泥土。 程珩一低頭,每一張都仔細地看完,然后將檢查單整好,在桌上輕叩兩下,遞還給男人。 他淡笑道:“恢復挺好的,再休息兩個月,正好可以趕上開學了?!?/br> “真的嗎???” 囡囡坐在椅子里,兩條腿來回晃,抬頭看向爸爸,高興地說:“我可以上學啦!” 男人站在原地愣了兩秒,拿著檢查單的手微微顫抖。 “程醫生,真是太感謝你了?!?/br> 岑眠低著頭,沒去看他們,卻也能聽出男人此時激動的情緒,五大三粗的老爺們,聲音啞了好幾度。 男人的言語樸實,說什么都無法表達他感激的心情。 他將巨大的背包放在桌子上,從里面拿出一個白色塑料袋,塑料袋套了兩層,里面裝的東西沉沉。 “這是家里果園今年出的桃膠,吃了對身體好的?!蹦腥怂坪跤行┎缓靡馑?,將桃膠推給程珩一,“我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拿得出手,程醫生你別嫌棄?!?/br> 程珩一手按在袋子上,推了回去。 “這我不能收?!?/br> 男人堅持,“程醫生,這是我的心意,您就收下吧?!?/br> 他一邊說,一邊拉起小女兒的手,放下東西就要走。 程珩一站起身,拉住了囡囡的小胳膊。 囡囡被兩個大人扯住,眨了眨眼睛,不懂其中人情世故。 “這是醫院規定,東西拿回去?!背嚏褚幻夹奈⑽櫰?,難得起了些脾氣。 這動靜鬧得不小。 排隊的患者和家屬朝他們側目,若有家人也如此受眼疾的困擾,大抵很能體會男人為什么會這樣送禮,感激是真的感激,難以言表。 更何況,囡囡的手術費,還是程珩一私下墊付的。 岑眠望著他們僵持不下,心想,對于程珩一來說,治病救人,為他人帶來光明和希望,應該就是他的意義吧。 想到他在做的事情,想到他替mama治好了眼疾,岑眠對他的氣就很難再生起來。 因為程珩一真是太白了。 白的純粹。 即使扯謊騙她,這樣一點黑,落進白里,也很快淹沒,不值一提。 倒不是岑眠不想生他的氣,而是身上那點道德感,讓她不敢,似乎她對這樣大醫精誠者抱有敵意和怨恨,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真不公平。 男人依舊執拗,不肯把東西拿回去,一定要程珩一收下。 程珩一看過那么多病人,第一次遇見那么能堅持的。 他無奈,垂眸時,看見了囡囡雙手捧著的那一小盆多rou。 月白色帶點綠的小多rou,像是一朵山茶花,陶瓷花盆是淡粉色的,花盆中間畫了兩只藍色蝴蝶。 程珩一記起最開始他見到這盆多rou,還是在岑眠手里。 岑眠捧著這一小盆多rou,乖乖巧巧地坐在病房外的等候椅上,令原本清冷的醫院走廊,多了幾分鮮活。 程珩一破天荒的,讓了步,將原則放到一邊,恬不知恥地向一個小女孩討要東西。 “桃膠我不能收,這些加起來太貴重了,囡囡的這盆多rou能不能送給我?” 囡囡歪著腦袋瞧他,呆在那里,似乎是沒想到程珩一會要她的多rou。 男人一聽,別說一盆多rou了,一車的多rou要是程珩一想要,他也能想辦法送來。 見小女兒呆呆沒反應,他拍了拍她的背,“囡囡,快把多rou送給程醫生呀?!?/br> 囡囡抿抿小嘴,眉頭揪起來,似乎是在糾結什么。 她突然扭頭,看向站在后排的岑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