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說不清里面的道理，但她知道，他們是在幫孫女哩。

    云安和松羲一起等在外面，先讓黎思華進去整理了一番之后, 再走進黎鶯的房間。

    一進門，她就注意到了床頭柜上的小向日葵。

    那是當初她寄過來的向日葵, 小小的一株, 呆萌可愛, 又陽光燦爛。

    向日葵被照顧得很好, 現在看上去依舊很有活力。

    其實最開始云安有想過寄小型桂花過來，畢竟黎鶯喜歡桂花。

    但桂花遠遠地聞才是最好的，放在屋子里反而太過濃郁，所以就換成了向日葵。

    這柱向日葵在店里養了些時間，能在這里守著黎鶯一家，不讓積穢再度來襲。

    “鶯鶯，我們又來啦?！?/br>
    云安走到床邊，把這次帶來的禮物——一盞過了宵燭手的床頭燈放下，然后和上次一樣，輕輕地抓住黎鶯的手。

    彩虹的光芒浮現，云安眼前的景象再次發生變化。

    這次的世界又是單調的黑白色。

    看滿屋子的人，還有被丟得滿地都是的瓜子殼花生殼，云安猜測這是過年時的情形。

    “我說鶯鶯啊，你可千萬要爭點兒氣，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再找個有錢人嫁了，多給你爸賺點兒彩禮錢回來，那才對得起你爸這么多年只養你一個閨女的苦心知道嗎？”

    “就是，你爸可是我們康家唯一一個大學生，最有出息的人，為了你連個后都沒留，你千萬要記你爸的情?！?/br>
    這些話被一張張嗑著瓜子的嘴說出來，落在當時還是小學生的黎鶯身上。

    一直到黎鶯家里出事前，每一年過年都會密密麻麻落上那么一次。

    云安能感覺到黎鶯的情緒變化。

    一開始是愧疚，是自責。

    還是孩子的她被那么多大人這么說，真的覺得是她的錯，是她對不起她爸爸。

    后來每一次沒考好，每一次失敗，她都會痛苦得連做夢都在說“對不起爸爸”。

    自我批判的力量大得可怕，像長在人的心臟上，刻在人的靈魂里。

    無法擺脫。

    黎鶯的這片黑白世界不停地響起這些話。

    她咬著牙，把生活過成了苦修，放下了所有喜歡的課外書、玩具，放棄了和同齡人一起去外面玩的美好時光，不停地學習。

    終于，她成績越來越好。

    本以為這樣就好了，可是新的聲音又來了。

    “都說女生外向，果然是這樣，你看看，鶯鶯都不知道勸她mama再生一個弟弟，一點兒都不懂事，只知道自己享福?！?/br>
    “成績再好有什么用？沒個兒子終究不像話，以后老了怎么辦？”

    “早晚要嫁人，白養這么大了，還是兒子好?！?/br>
    旁觀了這一切的云安：？？？

    怎么，生了兒子是能長生不老還是能瞬間暴富中幾千億彩票？

    云安沒想到，她這個念頭一起，就有一條金黃色的絲線從她的右手手腕上浮起，匯入這一片黑白之中。

    黑白之中開始出現別的色彩。

    張合的飛濺著口水的一張張嘴外，有一個人總是溫柔地看著她。

    她會在大家開始說這種話的時候，找理由牽著她的小手離開房間，去外面看雪或者吹風。

    “鶯鶯，你永遠永遠是mama最愛的寶貝，從一開始mama帶你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讓你看這里的藍天白云，吹夏日清涼的晚風，去感受親情，友情，愛情，不是為了別的，知道嗎？”

    從黎鶯記事開始，mama就一直這么說，從不吝于表達愛意。

    在她因為沒考好而自責不已的時候，mama會帶她去公園散步或者放風箏，在奔跑中一次又一次地告訴她——

    “你永遠是mama最愛的鶯鶯?！?/br>
    除了mama，還有外公外婆。

    過年的時候，他們從來沒有說過那些奇怪的話，而是帶著她一起貼紅火的對聯，貼福字還有漂亮的窗花。

    外婆還教她寫毛筆字，外公教她捏好看的湯圓。

    還有她的朋友們。

    他們會一起在小區的院子里捉迷藏，會一起拿著壓歲錢買棒棒糖，買喜歡的貼紙。

    當歡聲笑語響起的時候，單調的黑白散去，這片世界恢復了原本的顏色。

    云安睜開眼睛，和上次一樣，松羲穩穩地在后面托住了她，沒讓她暈倒。

    黎思華忙端了紅糖水給她喝，緊張地看著她。

    云安喝了一大口紅糖水，甜絲絲的。

    “外婆不用擔心，我沒事?！?/br>
    黎思華欲言又止。

    她記得，上次云安來看過孫女之后也是這樣。

    這次又是。

    世界上怎么會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再想到上次云安走后孫女的變化，黎思華心里隱隱有了猜測。

    她不忍心云安這樣，又真心希望孫女能醒過來，所以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好。

    只是，在送云安離開的時候，黎思華到底是沒忍住。

    “好孩子，你千萬保重自己，千萬千萬別逞能?！?/br>
    云安笑著答道：“外婆放心，一切都會好的，我還等著和鶯鶯一起去看桂花呢?！?/br>
    十月的桂花最好看了。

    黎思華眼眶發了紅。

    她哪里聽不懂這句話背后的意思？

    “謝謝你，真的謝謝?！?/br>
    松羲扶著云安離開黎鶯家。

    云安幾乎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了他身上。

    對云安來說，黎鶯的意識越清醒她的危險越大。

    但她的目標就是要把黎鶯的全部意識喚醒。

    換句話說，越到后面，云安越危險。

    松羲眉眼之間浮動著愁緒，但他什么都沒說。

    他只是在云安強撐著走了兩步，避開黎思華的視野后，立刻蹲下，把她背了起來。

    穩穩下樓。

    帶她回家。

    這一次云安的確有點難受。

    但也還好。

    她舒舒服服地躺在三樓的大床上，好好地睡了一覺。

    睡醒后起來吃了小半個西瓜，還窩在沙發里喝了超大杯的燒仙草。

    滿血復活。

    更重要的是，熊嚶嚶來了。

    帶來了幾個大合同。

    他依舊扮演著他的熊貓公仔，到店之后才從助理的背上跳下來，把合同給云安看。

    “管理局的？”

    新的客戶是管理局。

    他們想讓云安家政做一次全面的深度保潔，還要宵燭的燈具清理和綢春的養護花草，以及玉小菇的修復能力。

    云安：“你們可是管理局，不應該有很多大妖和厲害人物嗎？”

    盡管最近云安家政的大伙兒進步也很大，可都是從只有一點點意識的小妖怪修煉來的，進步再快也比不上當初從大變中活下來的大妖們。

    熊嚶嚶倒也沒有故意隱瞞。

    “有是有，但是沒得你們這邊的特殊能力。你們這里有你坐鎮，所以還不曉得積穢的報復心理有好強，以前我們也不曉得，直接把積穢當成兇妖處理，結果遭積穢包抄了?！?/br>
    那次是真的慘。

    管理局從上到下每一個人都著了道。

    幸好在那里上班的沒有一個是普通人，不然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所以他們在確定云安家政的特殊后，就擬出了這幾個合同，想借云安幾人的力量去對付積穢。

    “等等?！?/br>
    云安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勁。

    “所以，一般情況下，去對付積穢后會被積穢盯上報復？”

    熊嚶嚶點頭。

    “是啊，而且我們都只能打積穢，把它們趕到沒得人的地方去，不能像你們那么把積穢除了。說起來那個辦法還是找松家人教的?！?/br>
    傳統的辦法對積穢沒用。

    云安表情變得嚴肅。

    “那你們為什么還讓松羲去對付積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