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之讀心神探 第126節
所有重案組成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無語。 何明玉這句話,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 第一,剛剛被侵害的女孩,六神無主,她們這個時候下意識選擇的衣服、鞋子,都是盡量回避女性特征的,相對保守、簡單、寬松的衣服和鞋子,比如睡衣睡褲、運動衣褲、t恤長褲,鞋子會選擇穿運動鞋、拖鞋或布鞋,經歷過欺壓之后,她們會努力自己包裹嚴實。像費思琴這種,在警察上門前從容換上性感的掐腰無袖長裙、高跟鞋的,極為少見。 第二,看到家人被殺、被砍,尤其是父母生死未卜,作為受害人家屬一般都會驚慌失措,擔憂、恐懼、害怕的心理涌上來,根本無暇思考。重案組的人見過太多抱著尸體號叫、哭喊的,還有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毫無形象奔跑、下跪哀求的,像費思琴這樣,跟著救護車一起過來,步伐穩定的,極為少見。 季錦茂也聽出了何明玉的話外音,下意識地為費思琴辯解。 “思琴這孩子從小做事就有些磨磨蹭蹭,再加上長得漂亮、愛打扮,出門之前對著鏡子要端詳半天,覺得一切完美無缺了才肯出門,為這個屈薇歌沒少著急上火。不過老費倒是很縱容女兒這個小毛病,說女孩子嘛,出門收拾打扮花時間很正常,讓妻子多點耐心。 思琴雖然繪畫水平不行,但藝術眼光很高,穿衣打扮講究得很,什么衣服配什么包包、配什么鞋子,絕不容有一絲不協調。所以你說,看到她的時候穿裙子配高跟鞋,我覺得是正常的?!?/br> 趙向晚點了點頭:“那,步伐穩定,怎么說?尋常人穿高跟涼鞋,跑得惶恐焦急了,可能會后腳掌滑脫,絆扣被扯開,但我看到她了,一步一步走得極穩,絲毫不亂?!?/br> 季錦茂張了半天嘴,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是啊,遇到這樣的大事,思琴還能穩穩當當地走路,太蹊蹺了。 “也許她進入了解離狀態?”朱飛鵬忽然插了一句。 譚學儒在挖出魏清婉尸體之后,突然變得冷靜異常,趙向晚說這是解離狀態——突遇大事,人類會啟動一種自我保護機制。脫離現實,進入一種內在的自我狀態中,從而隔離現實帶來的傷害。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費思琴眼看著父母、弟弟被歹徒傷害,自己也被侵犯,極度恐懼之下,進入解離狀態,因此顯得異常冷靜與沉穩? 此話一出,頓時引來眾人認可。 “對對對,很有可能?!?/br> “突遭大難,搶劫、殺人、強jian,無論是哪個女孩子遇到這樣的事,都沒辦法冷靜應對。解離狀態,說得過去?!?/br> “幸好她還沒有瘋,知道打電話報警、叫救護車,不然……恐怕家人都得死光?!?/br> 不過幾個小時,母親、弟弟宣布死亡,只剩下父親還在icu搶救,生死難料,她自己被強jian,歹徒太可恨了! 劉良駒是做父親的人,代入自己的情感,他恨得牙癢癢,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費思琴看到歹徒的臉了沒?趕緊畫像、通緝,抓緊時間,還來得及!” 許嵩嶺問季錦茂:“季總,你剛從醫院回來,費思琴狀態如何?派出所的警察怎么說?” 季錦茂嘆了一口氣:“思琴打了鎮靜劑已經昏睡,警察說明天上午再來做詳細筆錄?!?/br> 許嵩嶺沉吟片刻:“好,明天我過問一下這個案子。正好咱們重案一組手頭的案子剛剛結束,那就把它接過來吧?!?/br> 季錦茂一聽,激動地站起來,以茶代酒敬許嵩嶺:“多謝,多謝,我今天看到老友家里的遭遇,心里真的很難過。如果你們重案一組能夠接手,那破案指日可待!” 許嵩嶺舉起酒杯與他相碰,笑著說:“莫客氣。其實我考慮接手,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季昭。如果費思琴見到了歹徒的臉,那這個案件偵破,季昭將會是主力。季昭的畫像水平,大家都是知道的。還得感謝你,肯把培養得這么優秀的孩子送到我們市局來?!?/br> 這話一說,季錦茂難掩激動,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不,不客氣?!?/br> 季昭作為天才畫家,舉辦畫展之時,總會有人在季錦茂面前夸:優秀、了不起、天才、新星、前途不可限量…… 這些贊譽之下,季錦茂的心依然是虛的。 季昭有自閉癥,畫畫時他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里,沒有和外界的交流。就像是一曲小提琴獨奏,再優美、再悠揚,也只是一個人的表演。而這個社會,卻是由無數人構成的。 季昭現在的輝煌,是因為有季錦茂、洛丹楓在后面默默支撐著。如果離開季家的財力、人脈,季昭可能什么都不是。畫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如果無人欣賞,那只是一幅掛在墻上的作品而已。 今天吹捧季昭的人,明天也可能嘲笑與踩低。而季昭卻渾然不知,也不懂得分辨與反抗。 可是現在,季昭的畫像師職責卻是實實在在的,為公安系統服務的。只要刑偵畫像有需求,季昭就有用。 季昭做刑偵畫像師,不是一曲獨奏,而是雄渾熱烈的交響樂。與人合作、傾聽受害人描述,接受外界反饋,最終憑借畫像抓到犯人——多有成就感。 季錦茂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心中所想,千言萬語,最后匯成了一句報紙上時常提起的一句話:“為人民服務!” 他不是喊口號,他是真心實意覺得,季昭能夠做一個對大家有用、為人民服務的人,就是對他教育的最大肯定,不枉他和丹楓努力了這么多年。 一句話陡然拉高了聚會檔次,搞得許嵩嶺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接。 高廣強作為支部書記,反應很快地接了一句:“來來來,我們一起舉杯,繼續為人民服務?!?/br> 在場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舉起酒杯,相視一笑。 季昭也被向晚拉著站起來,動作略顯笨拙地舉著面前裝著橙汁的酒杯。 季錦茂的目光落在季昭與趙向晚牽著的手,胸口暖暖的,剛才在醫院所積攢下來的郁悶之氣頓消。 不管怎么樣,眼下大家一切平安,就是福氣。 四季大酒店的大廚手藝不是吹的,葷素搭配,各地特色薈萃。 高廣強也是個好美食的人,雖說是湘省人,但并不是一味只追求香辣二字,對精細清淡的淮揚菜、將食物本味發揮到極致的粵菜也接受度良好,吃到獅子頭、烤乳鴿時,眼睛一亮,不住嘴地稱贊。 菜上到一半,服務員端上來一盤黃澄澄、香噴噴、脆生生的土豆絲餅,何明玉與趙向晚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趙向晚問季錦茂:“季總……” 季錦茂搓了搓手,笑得跟彌勒佛一般:“叫季總太生疏了,以后要是看得起我老季,就叫一聲伯伯吧?!?/br> 趙向晚從善如流:“季伯伯,這個土豆絲餅,你是從哪里弄來的菜譜?” 季錦茂哈哈一笑:“我這舌頭,一嘗就知道配料、配方是什么。你不是喜歡吃那家小飯館做的土豆絲餅嗎?所以我特地做了這個給你嘗嘗,看是不是味道一樣?以后要是想吃,隨時和我說,我給你做?!?/br> 趙向晚有些好奇:“您還會下廚?” 季錦茂連連點頭:“是是是,我們季家世代為廚。我也是和丹楓結婚之后,慢慢轉為酒店經營的?!?/br> 趙向晚“哦”了一聲,沒有多問。季錦茂的發家史,應該是個非常精彩的故事,她將來總會知道的。 季錦茂特意解釋了一句:“你放心,這個土豆絲餅我沒有寫進酒店的菜譜,就是看你過來專門做的。那家小飯館小本經營,咱們不能搶了他的飯碗,是不是?” 趙向晚的眼睛里多了一絲暖色,沖季錦茂笑著點了點頭:“季伯伯,謝謝你?!?/br> 季錦茂催促她嘗新:“我是做廚子出身,你說喜歡吃那家的土豆絲餅,就去學了來,做給你吃。都是自己人,客氣什么,你快嘗嘗?!?/br> 何明玉沖趙向晚擠了擠眼睛。 【唉喲,重點是這句自己人。季總為了把季昭推銷出去,可真是使盡了渾身解數啊?!?/br> 趙向晚臉頰微熱,抬眸看一眼季錦茂,對上他那張殷勤的笑臉,拿起筷子挾了一片放進嘴里:“嗯,一模一樣,好吃?!?/br> 香脆可口,地道家??谖?,非常好吃。 季錦茂笑瞇瞇看一眼趙向晚,再看一眼坐在她身邊笑得春花燦爛的季昭,心里美滋滋的。 【盧經理炫耀了半天她家小鵬的女朋友,可是啊,我家季昭自己找的媳婦才是人中龍鳳,關鍵是她有一雙慧眼,知道我家季昭的好。唉呀呀,越想越開心,果然培養孩子還是不要著急,丹楓不是總說一句話嗎?叫靜待花開。老費他們兩口子,就是太喜歡拔苗助長,結果……唉!】 聽到這里,趙向晚心里存了一份疑問。什么叫做太喜歡拔苗助長?看來受害人費永柏家里,還有不少值得調查的事情。 等到飯局結束,趙向晚叫住季錦茂:“季伯伯,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br> 季錦茂笑瞇瞇應下:“沒問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讓服務員上茶,我們坐下來邊喝茶邊聊?!?/br> 重案組所有成員換到寶祥廳茶室,品茗聽琴。 夏夜清涼,熏香清悠,旗袍少女輕撫古琴,茶藝師為每人奉上清茶一杯。茶香裊裊,雅韻十足。 高廣強何曾體驗過這樣的風雅之事?輕啜一口茶中熱茶,笑著搖頭:“這日子過的,舒坦?!?/br> 許嵩嶺是個工作狂,一聽趙向晚要問季錦茂問題,就知道是關于費家劫案的調查,他從包里拿出一個本子扔給高廣強:“今天向晚問問題,你來做筆錄。也讓小年輕們學習學習,看看老同志的筆錄有多優秀!” “許隊,你可真會使喚人啊?!备邚V強假意哀嚎,實則高興,接過本子,從上衣口袋拿出鋼筆。到了他這個年齡,筆錄這類小活已經很少做,還真有點懷念。 朱飛鵬與何明玉同時上前,伸手要拿筆錄本:“老高,哪能讓你寫啊,我來,我來?!?/br> 高廣強抱著筆錄本不肯放:“你們莫跟我搶。我讓你們看看,老同志的筆錄是什么牌面?!备邚V強寫得一手工整漂亮的鋼筆字,剛開始當警察的時候筆錄都歸他負責,這一點他頗為自傲。 就這樣,好好的茶藝室,變成了重案組的工作室。 一部分人站在高廣強身后學習怎么做筆錄,另一部分坐在趙向晚身旁,聽她要和季錦茂問些什么問題。 趙向晚問:“費永柏夫妻感情如何?” 季錦茂思索片刻:“挺好的,夫唱婦隨?!?/br> 趙向晚:“夫唱婦隨的意思,是費永柏的家庭地位更高?” 季錦茂沒想到趙向晚如此靈慧,點頭道:“是。老費決定的事情,屈薇歌反對無效。不過屈薇歌性格還算好,有時候事情都聽他的?!?/br> 趙向晚:“兩人有過什么重大分歧嗎?” 季錦茂想了想:“三年前吧,他們夫妻曾經有過一回大的爭吵,屈薇歌在我家住了幾天,后來老費過來說了半天好話才把她接回家。丹楓和屈薇歌是好友,但屈薇歌也沒有具體說,只是哭,罵老費不是個好東西?!?/br> 季錦茂是生意人、費永柏是音樂家,完全不是一類人。只因為洛丹楓與屈薇歌同為畫家,又是閨蜜,兩家走得近,這才慢慢親近起來。因此對于費家的家務事,季錦茂了解得并不深入。 趙向晚繼續問:“費永柏重男輕女嗎?” 季錦茂連連擺手:“不不不,老費是留過洋的人,思想開放得很,他不僅不重男輕女,反過來還有點重女輕男。他對思琴關愛有加,對思章倒是很隨意,沒那么寵愛?!?/br> 這就有點令人費解了。 趙向晚從見到費思琴的第一眼,就有一種感覺——這個女孩過于冷靜、過于沉穩了一些,頗有點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淡定自若。 這不正常。 即使是朱飛鵬說的解離狀態,也是有跡可循的。解離狀態的人會失去現實感、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因此眼神會有些發直,反應速度變慢??墒墙裉煜碌纫姷劫M思琴的時候,她會哭會急會奔跑,模樣看上去楚楚可憐,不像是精神狀態不正常的樣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 趙向晚懷疑費家劫案與費思琴有關,可能是賊喊捉賊,也可能是自導自演了一出戲。 先前趙向晚以為,是費家重男輕女令思琴心生不滿,可是沒想到,費永柏非常寵愛她。 一個受寵的女孩,為什么會反噬父母?難道是自己想錯了? 趙向晚想了想,繼續詢問:“費永柏對費思琴的教育是不是非常嚴苛?” 這個問題,季錦茂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食指在茶桌上輕輕敲了幾下,斟酌了一下用辭。 “應該算是很嚴格吧。老費雖然疼愛女兒,但要求也很嚴格,對她的言行舉止、接人待物都管得很多。我沒有女兒,不知道這樣對不對,只是老話說得好,嚴是愛、松是害,是不是?” 趙向晚有了一個新的想法,追問道:“能不能舉個例子呢?到底有多嚴?” 季錦茂說:“老費從不允許女兒和同學外出玩耍,一般孩子暑假都會和好朋友約著一起看看電影、坐坐冰室,寒假去溜冰、打雪仗,可是費思琴好像從來沒有過,她如果出門,衣服儀容都有要求,一點不對就會要求回去換,而且費永柏夫妻倆會送出去、接回來,生怕有半點閃失?!?/br> 說到這里,季錦茂搖了搖頭:“丹楓曾經勸過屈薇歌,讓她輕松一點,給孩子一點自由空間,但屈薇歌總說什么生女兒就是頭頂一碗水,戰戰兢兢,直到嫁出去那一天,才會放心咧?!?/br> 眾人將目光投向許嵩嶺和劉良駒,這兩人生的都是女兒,不知道是不是也會有同樣的煩惱。 許嵩嶺瞪大了眼睛:“女兒肯定得盯著點,小時候擔心拐賣兒童的,長大了擔心被男人騙,真的是要等到她出嫁之后才能安心一點。不對!出嫁了也不能掉以輕心,誰知道女婿是不是人面獸心的壞種?總之一句話,我家女兒,我肯定也會帶得謹慎小心?!?/br> 劉良駒站起身,隔著茶桌與許嵩嶺握了握手,頗有點英雄所見略同的惺惺相惜之感:“許隊,你說得太對了!我對閨女劉栗子那可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人都是女兒是爸爸的小棉襖,我每天工作再累,只要回家抱抱小栗子,什么苦什么累都忘記了。以后小栗子上學,我肯定要接送到位,免得她被人欺負了?!?/br> 好吧,這是兩個女兒奴。 趙向晚問:“如果費思琴私自外出,會不會挨打?” 季錦茂瞪大了眼睛:“挨打?不可能、不可能。我們這樣的家庭,都舍不得打孩子,有什么事就好好教育嘛,做什么要打孩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