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順承天命
她被一陣煙味嗆醒。 “咳……咳咳咳……” “你醒了?” 身旁是同樣沙啞的聲音。 她睜開眼,唇邊遞來一個木缽,里面盛著恰到好處的溫水。 “你……怎么樣,沒事嗎?” 聽到她主動關心自己,少年眼睫微顫,眼神卻躲閃著望向別處:“小傷,我修為比你高,并無大礙?!?/br> 芙姝盯著他的臉看了半日,才撐起身子,捧著木缽飲了兩口水。 她回憶著方才的事,默默開口道:“荀卿,你是不是喜……” 少年打斷了她:“若不是你指錯了路,我們不會掉下懸崖的?!?/br> 他的心跳得異常得快,快到幾乎聽不見自己在說什么。 芙姝腦袋一懵,方才想說的事瞬間被拋到了腦后。 這什么?怪她? “什么啊,分明是你先信我的,你完全可以信任自己的判斷啊?!?/br> “難道不是你修為不精進,才會被那東西誤導的,不是嗎?” “哈,你如今是指責我沒有努力修煉嗎?” “我不說是誰整日顧著與人打情罵——” 芙姝聽了不服,用力錘了他肩膀一記。 他吃痛地喊了一聲:“啊嘶——你還打我!” 芙姝惡狠狠呲牙:“打的就是你!” 下一刻,少年呼吸一緊,兩只手按住了芙姝的手腕,將她按倒,整個人撐在她上方,眼神幽怨地盯著她。 許是扯動了傷口,他皺眉輕哼,臉色更白了些。 芙姝憤憤盯著他:“你來啊,有種你來打我??!” 荀卿默默凝著她,心中的悲愴控制不住地涌上喉頭,嗆得他眼眶發酸發脹。 為什么,同樣都是保護你,為你開路,為什么你連一句謝謝都不肯對我說! 他默默抬起一邊手,緊握成拳:“你以為我不敢嗎,你就仗著……你就仗著我……” “哈,我仗著你什么了?你說??!” 他胸腔劇烈收縮,腹下的傷口頓時裂開,徹底染紅了他的衣裳。 他臉色唰地一下直接變得灰白,徑直收回了手,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躲到一處角落里。 芙姝脫了桎梏,才發現這里原是個洞窟,洞窟外有一條長長的直通前方的路,中間燃著嗆鼻的尋跡煙。 她想,荀卿應該是帶著她走了很長一段路才走到這里來的。 燭火幽幽,隱約可見洞窟深處有一塊巨型的石碑,洞窟內壁畫滿了怪異的涂鴉。 芙姝抬頭仔細觀察著,有幾個長相粗獷的小人,在做著一套連續的動作,似乎在進行著某種神秘的祭祀儀式…… 她看不明白,又望向角落里的荀卿,想起他驀然慘白的面色,又開口道:“我知道你受傷了,我看看?!?/br> “不用?!?/br> 芙姝一愣:“……” “哎呀,我都忘了,你不信任我了?!避芥秸f聲音越小,她偏過頭,抱著膝蓋蜷縮在他對面,長長的烏發垂落遮住她的眼睛,只露出一點嫣紅的鼻尖。 她哭了? 荀卿呼吸一窒,頓時慌了神:“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哭……” 她的眼淚就像飛濺的巖漿,能輕易突破堅硬的防線,灼燙他的心。 “我信你的,只是……”他頓了頓,聲音不由得放軟了些,“你在那種時刻用不熟悉的術法去解決危機,很容易被敵人鉆空子,從而適得其反的,就像現在這樣,我從沒有怪你的意思,方才是我過于急切……” 芙姝轉過頭瞧他,見他不帶喘氣地解釋了一大堆,心中不服的滋味才好了些。 “那你給不給我幫你治傷?你先前那么狼狽的模樣我都見過了,還有什么好怕的?” 荀卿臉上一陣赧然,好半晌才點了頭。 兩個少年人的矛盾在一言一語中逐漸消弭,芙姝才發現他傷得很重,若沒有藤蔓做緩沖,整條脊骨就碎成灰了。 她幫他處理了爛rou,敷了藥草,綱想問他入魔的問題,便發現外頭的尋跡煙似乎歪扭了一瞬。 有人來了。 芙姝這回謹慎地放出了一大半的神識去仔細地探,她發現來的人很多,而且確實都是太華宗的弟子。 “這里是雷公電母的住處,怎么卻不見他們的蹤跡,太怪異了……”一道清麗的女聲隱約在不遠處響起。 芙姝與荀卿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望見了對方眼中的震駭。 芙姝忽然想到了那個“師兄”最后同她說的話,頓時毛骨悚然。 他引他們來這里,莫非是為了……救被封印的雷公電母?! 外頭有人踏了進來:“請問……此處有人嗎,此處為何會有太華山的尋跡煙?” 腳步聲逐漸近了,看清了洞內狼狽的兩人,好幾個他們小隊的弟子不約而同地發出了驚呼。 “怎么是你們?!” 這時,洞頂忽然發出幾聲轟鳴,洞內的石碑隱隱縈繞著幾縷微光,像閃電一般。 【一個孩子……兩個孩子……三個孩子……】 【啊呀,阿雨選的孩子都來齊了,吾心甚慰,吾心甚慰!】 阿雨? 芙姝眨眨眼。 【喔……阿玄怎么變得這般小了呀,真可愛……】 阿……阿玄? 躺在芙姝背囊里裝死的玄清動了動。 芙姝將它從背包里拎了出來:“這便是祖師您說的際遇,是嗎?” 玄清扒到她耳畔:“是不太妙的際遇......” “不太妙的際遇也算......際遇?” 不過接下來,芙姝便知道何為“不太妙”了。 那石碑散發出的光芒似乎變得愈發地淡,有點像是...... 回光返照? 不對。 她的意識告訴她,情況甚至比這更糟! 玄清知道她在擔憂什么,便主動說了出來。 這個是他們的遺言。 那塊石碑僅僅儲存著他們最后的一縷神識,絲絲縷縷隨著話音飄散在空中。 【你小子莫拆我臺!】電母蒼老的聲音響起。 本來掛在芙姝身上的玄清被一股橫空的力量戳落,重重地摔到地面上。 一眾弟子還在云里霧里時,芙姝面色漸漸凝重。 【說罷,你們有何事要來叨擾老身?】 率領大部隊的隊長在另一條大路上,所以他們這群人還挺散的,支支吾吾,眾說紛紜。 石碑里電母的神識聽得滋啦滋啦響,芙姝真怕它下一秒就要炸了。 “夠了!”她道。 眾人一愣,芙姝抬起堅毅的眸,擲地有聲道:“讓我來說!” 她的聲音在人群中足夠清晰,而且咬字與語調明顯是刻意練習過的,十分禮貌客氣,并不會令人感覺到絲毫的不舒服。 一時間,所有人的心神不由得都被她拿捏了。 【這石窟上都是老身親手畫上去的儺舞,可用于引雷,七日內,誰學得最好,老身便獻出這最后一絲意志,教那人如何修補雷牢!汝輩如此有活力,老身萬分驚喜,咱們岐山后繼有人吶!】 周遭的話音逐漸變大,隊里的樂修蠢蠢欲動,而芙姝則默不做聲地來到角落坐下休息。 “你不學?”玄清戳戳她的臉。 “我不會跳舞?!避芥喍痰卣f。 “為何要如此否定自己?好像誰學過這破舞似的?” 芙姝抱膝坐著,聲音悶在臂彎里:“他們那么多音修,樂修,哪一個不比我有天賦?而且,事事拔尖有時也并不見得是好事,再說,我怎么可能比得過他們平時日夜積累與練習——” “這可是際遇!” 【若學得好,更可引來九天雷動,再現鳳鳴岐山之奇觀!】 人群沸騰了。 芙姝一愣,心潮也愈發澎湃。 她要學嗎? 她想學嗎? 學了......會有好的結果嗎? 她望著女修們萬分驚喜的面龐,內心驀然滋生出一點點不甘...... 不學,又怎么知道自己不可以? 希望還未萌生便又被自己掐滅,哪兒有這樣的道理? 更何況,若能引來鳳鳴岐山之異象,也能穩住京城朝堂上那群蠢蠢欲動的老東西,還有她殿中的某些墻頭草們。 待日后她的大計得成,她也更能名正言順地...... 繼承天命! 心頭重重地一跳,野心猶如燎原之火,芙姝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