謂我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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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的鮮血濺到臉上的時候,宿塵只是稍微眨了眨眼。 腳下的男人在哀嚎著,他的整只左手已經被炸碎,曾經高傲的不可一世的神情,變成了壓抑著恐懼的討好,零零碎碎地說著什么求饒或者效忠的話。 身后華麗寬敞的大殿里,躺滿了他族人的尸體,原本明亮的殿堂顯得逼仄陰森,只剩下男人的聲音在不斷回蕩。 “魔尊大人——求求您放過我族吧——求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真是聒噪?!?/br> 宿塵開始覺得吵了,他心念一動,妖異的魔力盡出,鋒利如刀,將男人的身體撕扯破壞。男人爆發出凄厲的慘叫,鮮血噴射四濺,很快沒了聲息。大殿里終于安靜下來。 一條生命在他彈指間消逝,這簡單的殺戮本來應該令他心曠神怡,但宿塵卻覺得煩躁無比。 太久了。 在這問心鏡制造的幻境之中,已經過去了數百年。 問心鏡能夠制造出投射出人內心最深處欲求的幻境,有欲求便有了弱點,在幻境中尋到這欲求,便能無知無覺地cao縱人心,將人變成自己的傀儡。 宿塵蹉跎百年光陰,卻仍然沒有發現諸宜真正想要什么。 他救下了她,改變了她的命運,將她牢牢掌控于手中,培養成獨屬于他的玩具?;镁持械闹T宜,沒有被帶上九重天,沒有遇見紀靈姝。懷著隱秘的惡意,宿塵讓諸宜與他一同入了魔道。 然而,為了能完全cao控現實中的諸宜,宿塵還需要找到諸宜真正所求的東西,為此,他治好了諸宜的父母,本想施以秘術,讓他們永遠陪在諸宜身邊,讓她就這樣幸福地沉溺下去。 尚且年幼的諸宜卻拒絕了。 她對著家門用力地磕了叁個響頭,看了眼門窗里透出父親和母親的身影,眼睫翕動著,好像要哭,但神情卻很平靜。 “生恩養恩,我已報盡,報不盡的,只有來世再報?!?/br> 她轉過身,恭敬地對宿塵說:“主上,我跟你走,就不會再回頭了?!?/br> 諸宜成為了宿塵的左護法。 她根骨絕佳,在幻境中成了魔,也是一只強大的魔。 流水般的珍寶與戰利品送入她的院子,從凡人最愛的金銀財寶和綾羅綢緞,到仙人也發瘋渴望的法寶靈器與秘藥秘術,諸宜只是點頭,說:“多謝主上?!?。 若宿塵要求,她也會拿出這些稀世之寶賞玩,但神情總是很平靜,不曾有一絲垂涎或者貪念。 她不留戀親人朋友,不在乎財帛珍寶,不追求天下無雙的力量,似乎什么都不渴望,只是一絲不茍地完成宿塵的命令。 在現實中不過剎那,但在幻境度過的時間可是實打實的。 宿塵是仙魔混血,身體里那一絲來自母親的鳳凰精血,是他偽裝自己的天然屏障,也是死死限制住他力量的詛咒。 只不過在幻境之中沒有了這層限制,宿塵可以無限制地使用與生俱來的力量。這就導致在尋找突破口的百年之間,他已經成功一統魔界,當上了魔尊,很快就要掃平九重天了! ……真讓人啼笑皆非。 諸宜出現時,看到就是宿塵在尸山血海中獨自思索的情形。 “主上,輝蚌族成年男性已全殲,剩下的族人正由右護法押送至大牢,等待主上處置?!?/br> 她出現在宿塵身后叁步之外,聲音輕而冷,很恭敬地低頭。 “都殺了,蚌珠挖出來,賞下去?!?/br> “是,主上?!?/br> 處理完收尾的事務,宿塵的眉仍微蹙著,紅色的眸子沉沉地落在某處,不知道在想什么。 諸宜見狀,從儲物袋里取出一方手帕,抓起宿塵垂于身側的手,熟練地擦拭起上面沾染上的血跡。 在殺戮的時候,宿塵向來親力親為。他喜歡撕碎肌理和骨頭的那一瞬間,喜歡血液在他肌膚上流淌的感覺,但血干了便會凝結成塊,讓人不快。 自從某次諸宜幫他擦拭掉手上的血跡后,他便不再使用法訣,全交予諸宜打理。 諸宜以為是自己來晚了才讓宿塵不滿,于是擦拭得格外認真,柔軟的手帕細心地清理了每個指節,連指縫也沒放過,一點一點打理干凈。 她垂著眸,眼神專注,呼吸也輕,幾乎感覺不到撲在手上的熱度。 宿塵的手顫了顫,突然抬起,撫上諸宜頸側。 在掌心跳動的脈搏,纖細得仿佛一用力就可以折斷的脖頸。 要不試試打斷她的四肢,戴上枷鎖,像狗一樣拴起來,到那個時候,她應該會有很多想要的吧? “諸宜……” “主上,還差一點就好了?!?/br> 諸宜眨了眨眼,把他的手從脖子上拿下來,取出一條新的手帕,將最后一點灰塵拂去,才抬頭說: “多謝主上?!?/br> 她的耳垂上掛著一枚流光溢彩的珍珠耳墜,是剛剛宿塵戴上的。 輝蚌一族心臟處都有一顆珍珠,宿塵滅了他們全族,才從族長的心里掏出最美麗的那一顆,制成一枚耳墜。 耳墜垂在她的臉側,即使沒有晃動,也在散發著瑩潤的輝光,讓她的臉頰也顯現出一種不真實的虛幻,連同平靜的雙眼中也仿佛泛起脈脈溫情的錯覺。 很適合她。 “諸宜,你陪伴了我這么久,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再如何獎賞你也不為過?!?/br> 宿塵的聲音放緩,像一句蠱惑。 “告訴我,這世間你可有什么真正想要的東西?” 告訴我吧,諸宜,在這虛幻之中,無論什么我都會為你取得。 結束這無趣的幻境吧。 宿塵問過她很多次類似的問題,諸宜大多回答“能為主上赴湯蹈火便我的獎勵”或是“只要主上開心就好”。 每次她這么說,宿塵看起來都不太開心的樣子。于是這次,她很認真地思索了片刻。 她其實是一個很純粹的人,宿塵救了她,那她便用盡一切回報這份恩情。她心甘情愿成為他的利刃,喜他所喜,憂他所憂。 但是,如果讓她從出生到成為左護法的這些時間中,找到一個最渴望的事物,那便是…… 諸宜嘆了口氣: “我……” “我大老遠就看見你,宿師弟,你來的這么早啊?!?/br> 丁如雪收起御劍,靈活地穿過圍在宿塵身邊想要和他搭話的弟子們,在他身邊站定。 她今天本來在做早課,卻聽聞一位實力強大的長老在密林處召開了一處單獨的比武臺,專門給弟子們傳道解惑。 長老們日理萬機,除了宗門的大課和培養親傳弟子,幾乎很少現身于他們這些普通弟子面前。 若能得到長老幾句指點,對修行必然大有助益,因此消息才放出不到一刻鐘,就有許多人匆匆往密林趕。 原本幽靜的密林喧鬧起來,一座新搭的比武臺出現在這里。丁如雪剛一靠近,就看見了人群中十分顯眼的宿塵。 時不時就有仰慕他的弟子靠近,有的兩叁成伴大膽搭話,有的則悄悄地偷看他,不一會他身邊就圍了許多人。 只不過一向八面玲瓏的宿塵不知為何有些沉默,她的話好半天沒得到回答,丁如雪疑惑地轉過頭去看,卻見到他抬頭看著比武臺上一個身影。 丁如雪也湊過去,睜大了眼睛:“這不是上次幫我們的師姐嗎?啊,難道她就是那個神秘長老,怪不得一招就把紀明輝打倒了?!?/br> 宗門的弟子們早已聚集在比武臺周圍,興奮地交頭接耳,討論著即將展開的對決。其中,不乏對臺上一身黑的神秘女人的竊竊私語。 繁雜的聲音涌過來,宿塵才很慢地應了一句,卻見諸宜仿佛心有所感,穿過沸沸揚揚的人群,往他這里投來極輕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