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書嫌疑重大，但兇犯是不是他，我們得去辨認一下?！痹脐匾膊煌写?，說得頗為謹慎。

    修習重劍之人內家功夫和外家功夫都得到位，尋常人更是難以掌握，若吏部尚書也是那等隱藏身份的高手，他們一照面便能知曉其實力。

    陸青帆聞言頷首，“如此，剩下的便到路上說?！?/br>
    言罷，眾人便即刻上了順天府的馬車，準備趕往吏部尚書蔣府。

    昨日前夕，云曦可能還在思慮為何這環環相扣的逼宮大戲中，有那么多肱骨內閣大臣不曾阻攔逸王行事、各個功勛世家為何原地不動。

    現下想來，逸王暗中的人馬恐怕為了逼宮之時不出亂子，悄然蟄伏在京城各處，讓眾多世家功勛不能助皇上施壓。

    她將自己的推論說了，陸青帆頷首，隨即將身死的六位大人所在堪輿圖也瞧過，淡聲道：“東窗事發時殺人倒能理解，為何塵埃落定、他們反遭毒手？”

    若真有貓膩，被清算掉不比自己動手更好？圖惹一身腥臊的作為，委實不像一部尚書所為。

    正當眾人猜測紛紜之際，馬車突然停下。

    “車上可是陸大人？”外間傳來一陣焦急的探問。

    陸青帆即刻起身掀開簾子，就看到久不得見的圓月郡主提著裙子焦急地迎上馬車。

    “放郡主過來?！标懬喾f完，轉身沖云曦伸出手，二人快速下了馬車。

    還不曾見禮，圓月郡主便焦急地拉住了云曦的衣袖：“現下不是講求禮數的時候，本郡主問你們，你們可是要去蔣府？”

    陸青帆神色微訝，他們從宮里出來到傳出命案，即便加上仵作驗尸耽擱的功夫，也才過去了不到兩個時辰，圓月郡主怎得連他們的目的地都猜到了？

    “你等萬不可去！”圓月郡主一看二人表情就知曉自己猜對了，忙不迭阻止道：“你們可知我等為何在府邸不曾出現，皆因前兩日府中出現了不少武功高強的黑衣人，招招皆是殺伐手段，挾持我等在府邸等信兒呢！”

    圓月郡主這樣的魄羅門庭都有兩個身手不凡的暗衛挾持她，沒日沒夜地長劍向頸，熬得人精力不濟也不肯罷手。

    “本郡主倒是瞧著，這些人便像是你們所言的無極樓的‘盾’?！眻A月郡主全靠推論，已經猜到了真相的冰山一角。

    云曦心底驚訝不已，神色卻越發擔憂：“郡主是如何脫身的？長生可曾受傷？”

    “都好，我們一切都好！”

    圓月郡主是個機敏的，能夠獨自一人撐起偌大的郡主府數載，便知她謀略手段非凡。

    她猜出兩個暗衛的身份后，趁著其中一個暗衛接收情報的功夫，便跟身邊的侍女主動出擊偷襲了一個暗衛，另一人歸來后就她們擊殺，這才逃離府邸。

    可回京后，圓月郡主察覺到竟有不少京官對宮中巨變袖手旁觀，心中難免警惕。

    “宮內巨變，可手持兵權的幾大衙門不是投誠、就是中立，若非姜尚書帶軍入城碾壓其勢，今日京城早已變天！若說這京中有誰能在緊要關頭掣肘住如此多的官員，非吏部莫屬！”

    云曦點點頭，輕聲對圓月郡主道：“我們也已經猜到……”

    “猜到你們還去？”圓月郡主見多識廣，又在權勢中周旋數載，瞪著眼睛看陸青帆：“再藝高人膽大，也難敵暗劍！蔣尚書若是存了什么殺招……”

    “他最大的殺招已經折在宮中，翻不出什么浪了?！标懬喾珳芈暤溃骸盀l死掙扎罷了?？ぶ髂锬锴曳艑捫??！?/br>
    “什么意思？”圓月郡主聞言稍一遲疑，她喃喃道：“這中間還有本郡主不知曉的？”

    皇上的旨意就夠奇怪的了，怎么看云曦和陸青帆神色從容的模樣……難不成宮中早就大定了？

    “那逸王……”

    “死了?！痹脐剌p聲道：“他和無極樓樓主齊齊身死，先廢太子遺孤被封為嫡長孫。蔣大人縱有天大的底牌，也只能趁我們不備殺一兩個官員了?！?/br>
    只怪他們在宮中時并未料想蔣大人竟然一派魚死網破之勢，一口氣竟然殺了六個人。

    圓月郡主見狀咬了咬牙：“既然如此，本郡主隨你等一道去?！?/br>
    云曦和陸青帆對視一眼，同意了。

    各自坐上馬車后，陸青帆和云曦看著突然急急來阻止他們的圓月郡主，總覺得郡主有什么話沒說透。

    “你以為如何？”陸青帆伸手撫平云曦緊蹙的眉頭。

    云曦也順著他的手撫摸了一下額頭，輕聲道：“我說不上，看郡主緊張的樣子，恐怕事關重大?！?/br>
    青果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心說得虧荀府尹沒跟上來，不然也得湊著一道吃狗糧。

    “待會兒問問郡主吧?！痹脐卣f著，轉而繼續把玩陸青帆的手，輕聲問道：“你跟荀府尹可是舊識？”

    英俊冷冽的容顏綻開一抹微笑：“你發現了?！?/br>
    云曦調皮地攤了攤手：“我習慣了?！?/br>
    從晁大人突然成為陸青帆父輩舊識的故交長輩，她就已經對任何人突然變成自己人的行事毫不意外。

    第364章 最后一塊拼圖

    “荀大人的兒子曾經在軍中歷練過幾年。我們有些交情。此次入京之后，他但凡覺得可能跟舊案有些牽系的案子，就會故意推諉送到刑部的手里?！?/br>
    刑部主掌天下刑獄訟案，方便他調查當年的真相。

    “雖然助力良多，卻還是在途中犧牲了不少人的性命?！标懬喾皣@道。

    云曦可聽不得這話，她不高興地反駁道：“大人早就勸過我不要再內疚和多想，走到如今我們已然頗為不易?！?/br>
    他們都盡力了，再去反思不能挽回的事實毫無用處。

    起碼，他們證明了數載經年的真相，還了亡冤者清白，還阻止了逸王的倒行逆施，保住了大明正統。

    “想必經此一役，皇上也終會后悔吧?！痹脐剌p聲道。

    陸青帆心下暗道，只怕皇上不會后悔，但會為了江山社稷認錯。

    又何妨呢？

    他們所要的風清氣朗，終是達成了。

    眾人抵達蔣府門口的時候，還沒來得及進去，冉杓便提著衣擺忙不迭喊道：“大人！陸大人！云仵作，等一下！”

    云曦腳步一頓，松開陸青帆的手，和青果一道走下臺階迎上去扶住冉杓。

    冉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擺擺手道：“等、等一下！”

    等到氣順了，冉杓才沖著圓月郡主補了一禮：“郡主娘娘也來了?！?/br>
    “本郡主不放心這兩個孩子對付蔣家那個老狐貍，一道跟著看顧。冉大人有什么線索就說吧?？尚枰究ぶ骰乇?？”

    最后一句話，圓月郡主是沖著陸青帆說的。

    “娘娘莫要見外?！标懬喾h首制止，示意冉大人說話。

    云曦為老人家順了順氣，還塞了一個甜丸子給他。

    冉杓不知道自個兒吃的是什么，只覺方才灼燒的喉嚨舒服了許多，便即刻道：“下官之前想到了一個二十多年前流傳的消息?！?/br>
    那年，蔣大人還不是吏部尚書，也不在吏部任職，而是在翰林院當一個小小的編纂，為后宮諸多貴人書寫起居錄。

    “據說蔣大人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在宮中當差，其身份已不可考。只聽說后來蔣大人步步高升、坐上了一部尚書之位?！?/br>
    冉杓早前說過，世家功勛很難不排擠外來子弟，像蔣大人這種身份不見經傳的更難。

    可他后來仕途順遂、手握官員調任大權，又與逸王殿下關系密切……

    “下官斗膽猜測，蔣大人當年青梅竹馬的戀人，就是意外被皇上寵幸的羅才人、亦是逸王殿下生母?！?/br>
    這番推論不可謂不大膽。

    云曦腦海里瞬間回憶起諸多案件的細節，而陸青帆亦在腦海中整理思緒。

    拼圖還差最后一塊，蔣大人便是這最后的謎底。

    可云曦不明白，“就算蔣大人一心扶持逸王殿下上位，為何無極樓也聽從他的調遣？”

    這其中還差了一個扣子。

    冉杓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將起居錄和一些有關這位吏部尚書蔣明輝的重要卷宗悉數遞給陸青帆和云曦。

    二人飛快翻閱了一遍，冉杓又掏出了羅才人的宮中密錄，果然看到他們二人是從同一個地方出來的。

    只怕他們也沒想到，輾轉在宮中多年，想要等到羅才人二十五歲放出宮去好喜結連理，最后都變成了被德妃脅迫生子棄子，落得個慘死宮中的下場。

    而她的兒子們，一個在宮中左右逢迎演戲、一個在江湖九死一生艱難存活，以悲壯的方式結束了一生。

    “真的是他?！痹脐貙⑵鹁愉浐仙?，輕聲道：“大人，恐怕蔣大人根本不會逃，他在府上等著我們呢?！?/br>
    “嗯?！?/br>
    “看來是本郡主多慮了?！眻A月郡主秉承著少知道少麻煩的心態，擺了擺手道：“那就你們刑部辦差吧，本郡主在此處等著你們的好消息?！?/br>
    “如此也好?！标懬喾q豫了下，同意了。

    刑部眾人敲響了房門，小廝瞧見來者是陸青帆一行，還露出了一個客氣的笑容：“是陸尚書吧？我家老爺說在后院等著您二位?！?/br>
    陸青帆點頭：“有勞帶路?！?/br>
    云曦跟著陸青帆一道往里走，發現冉大人沒跟上來，轉過頭就看到他另一個守門護衛大眼瞪小眼。

    “大人說了，只見您二位?！鼻胺筋I路的小廝笑著道：“閑雜人等就莫要去賞花了吧？”

    冉杓一聽，“嘿”了一聲。

    這蔣老頭兒什么時候成了惜花愛花之人。

    陸青帆不想趕過去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蔣明輝自盡的尸首，他點頭示意冉杓留在此處，就跟云曦一道跟著小廝進了后院。

    除了一直住在衙門里的陸青帆，吏部尚書蔣明輝的府邸當是六部尚書之中最為簡樸的，沒有亭臺樓閣、小橋流水，青石板路上順著前方的大院繞到后庭，簡單直接。

    二人跟著小廝走進去之后，就看看到后院放置了不少花草，饒是在深秋時節都透著冉冉生機。

    花團錦簇之下，站著一個穿著簡單棉布衣衫的長者，他手持花灑澆花，另外一個手上還拿著小鏟子，時不時地給花盆松松土、施施肥，一看就是做慣了這些事情的模樣。

    見到二人進來，蔣明輝宛如親切長者見家中晚輩，笑著說道：“來了？老夫可等你們一會兒了?！?/br>
    云曦神色復雜地打量著蔣明輝，隨即視線落到花草上……花草如人，需要時常打理才可見其長勢美好。

    “怎么樣，知道是什么花嗎？”蔣明輝見云曦看得認真，反問道。

    “山茶?！痹脐剌p輕吐出兩個字，轉而又指了指另外兩處的山花低聲道：“這兩株最好?！?/br>
    品種珍貴、品相絕佳。

    蔣明輝對云曦的識貨贊賞點頭：“老夫這輩子沒甚旁的愛好，唯獨就愛重這些個花草之物。便是有些閑散銀錢，也都用來置辦它們了?！?/br>
    所以，這吏部尚書府才顯得有些寒酸。

    “這幾個尚書啊，數你們盧尚書最會享受。他是個搞刑獄訟法的，還偏偏喜歡住好宅子，生怕人不知曉他的銀錢是從何處來的?！?/br>
    蔣明輝搖搖頭，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人，兩袖清風、干凈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