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逸王不能流露出絲毫不妥來，萬一舅舅被拉下馬，死道友不死貧道，他還得保全自個兒。

    陸青帆料中了現階段逸王斷不敢再隨便插手，沖云曦使了個眼色，讓小姑娘放心大膽地測。

    直到畢松雙手、雙臂，甚至腰間衣擺一些可能觸碰到旁人的地方都刷上草汁。

    不過幾息的功夫，畢松的手率先紅了，不少官員勾著腦袋看到了畢松逐漸泛紅的雙手、雙臂，還有云曦沒放過的一些小地方全都變成紅色。

    “乖乖，這是扎進毒窩窩了！”

    “畢大人身為京衛指揮使司的人，常在天子近身，為何身上會有這么多毒物、他自己卻沒事？”

    “方才還言之鑿鑿說甚不通毒物，下官倒是瞧著、畢大人就差臉上沒沾染了……”

    ……

    一時間，眾多官員說什么的都有。

    方才畢松有多堅定清白，此刻他渾身“浴血”的可怖模樣就有多打臉。

    逸王料到此節，只能一臉失望地看著畢松，企圖挽回一點圣心。

    “畢大人，您、您……”

    張或此前一直不信畢大人是殺害鄧大人的兇手。好幾次逸王殿下和旁人置喙的時候，張或的心里都是贊同的，還篤定肯定是陸大人和云姑娘搞錯了。

    現在事實擺在眼前，他怔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露出兇相的畢松，眼前的人再也不是他憧憬欽佩的上峰大人，而是為了權勢殺害如家人兄弟同僚的兇犯！

    畢松鐵青的臉色和渾身紅彤彤的模樣形成鮮明對比，他咬牙切齒地冷聲道：“是，老夫是在毒物上撒了謊，可那也是為了殺蘇放！那廝趁著鄧大人巡視時突然暴起、拔出鄧大人的佩刀殺人，事后還跑到老夫府邸尋求庇佑，簡直不知死活！”

    “既然蘇放是兇手，你為何不將他交予刑部而是殺人藏尸？本官看，分明是蘇放看到你行兇后起了貪念，意圖要挾你庇佑他升官發財，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將人滅口！”

    陸青帆字字句句都反駁在了點子上，也料中了畢松殺人的動機。

    “老夫是氣不過，親手為同僚復仇之后又后悔，這才一時糊涂藏了尸首……”

    而云曦則嘆了口氣，望著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畢松，低聲道：“畢大人若是不自作聰明，勝算許是會大一些?！?/br>
    說到殺害鄧延的佩刀……

    “兇犯為了撇清干系，特意抽出了鄧大人的佩刀殺人，卻也在佩刀上留下了致命的線索?！?/br>
    陸青帆揚聲道：“冉大人！”

    “下官在！”不知何時趕來的冉杓已經換上一身從五品官袍，威風地托著小托盤走到眾人面前。

    托盤上放著的，便是鄧延的佩刀，也是殺死他的兇器。

    英雄遲暮，難料自己會意外死在最信任的人手中、死在最親近的佩刀下。

    陸青帆接過佩刀，云曦便上前涂抹草汁。

    冉杓悄然往后退了退降低存在感，暗暗松了口氣。

    那刀可真夠沉的！

    片刻后，佩刀上涌現出了一模一樣的艷紅色。

    “兇犯是觸碰過麗顏蕊的人、是熟知麗顏蕊毒性的人，是鄧大人聽聞他有急事就匆匆從差房趕去卻被反手殺害的人?！痹脐厍辶翜赝竦纳ひ敉钢鴪皂g的力量。

    陸青帆骨節分明的手直直指向畢松面門，“畢松?！?/br>
    這一次，不必再喚“大人”。

    畢松不配。

    皇帝狠狠地拍了一記龍桌，恨聲道：“拿下！”

    一想到這么個宵小善毒之人日夜陪伴、戍衛京城安危，皇帝恨不能立時處死畢松！

    畢松哪里肯束手就擒？他一把搶過云曦手里的佩刀猛然拔出，對準環圍上來的御林軍怒聲道：“老夫絕不會束手就擒！”

    “大膽老賊！朕念你畢家功德，本欲網開一面，你大殿上揮刀作甚？想造反不成？”皇帝猛地站起身來，喝道：“你可別忘了，你還有家族和meimei、還有外甥和子侄！”

    畢松慘然一笑，他看了一眼神色緊張卻站定不動的逸王，知曉一切都完了。

    “陛下，老臣一時糊涂、m.l.z.l.釀下大錯，但絕無害君之心！”畢松說完，揚聲道：“老鄧，老夫到黃泉路上給你賠罪了！”

    他揚起佩刀自刎！

    咽氣前，畢松一直盯著跌落在地的從三品指揮使官帽。

    云曦猜畢松并不覺得自己有錯，那一番臨死之言不過是為了不禍及德妃、逸王和家族。

    他是在惋惜至死都沒能得著正三品的權勢吧？

    第323章 五成勝算十成謀心

    皇帝眼睜睜地看著畢松自盡并未阻攔，也是想令其有個體面的自裁。

    他望著倒在血泊中的人，不禁閉眼不忍地道：“來人，拖下去?！?/br>
    圣上沒有言明接下來如何處置，反而是金公公非常聰明地大喊一聲：“退朝！”

    百官早就被畢松引頸自盡的模樣嚇傻了，直到皇上走了，大家仍驚魂未定地望著大理石上那成攤的血跡。

    云曦不忍地輕嘆一聲，“何苦?！?/br>
    二人都知畢松此刻死了、比被刑部羈押嚴刑拷打更好，起碼不會禍及家人，而他也為自己殺害鄧延、誅殺蘇放付出了賠命的代價。

    “走吧，走吧?！标绥娨呀洸辉偌芍M偽裝，今日公然站隊刑部之后，算是跟陸青帆成了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他招呼二人趕緊出宮，莫要再逗留。

    這兩聲驚醒了不少官員，大家三五成群哀嘆著轉身離去。

    陸青帆拉著云曦的手，二人也準備隨百官一道離開。

    “陸侍郎好手段?！?/br>
    身后，逸王殿下聲音難辨息怒。

    陸青帆和云曦齊齊回頭，逸王仍舊英俊的容顏帶著兩分笑，那笑中沒有絲毫溫暖，皆是冷意。

    “不及殿下手腕萬分之一?！标懬喾馕恫幻鞯氐?。

    二人眼底鋒芒皆盛，言語之間刀光劍影。

    逸王神色不住地變幻，最后才淡然道：“可惜了舅舅，明明距離高位只有一步之遙，卻做了糊涂事?！?/br>
    “還望殿下以此為鑒，莫要將到手的好河山拱手相讓?！标懬喾珜σ萃醯呢埧藓淖余椭员?，話卻說得頗為扎心。

    云曦在一旁險些笑出了聲，趕緊低頭隱藏眸中的譏誚。

    “陸大人所言甚是?！币萃踝旖浅榱顺?，不過一瞬就恢復了平常，丟下二人大步流星而去。

    云曦小聲道：“逸王殿下生氣了，好可怕?！?/br>
    陸青帆偏過頭瞧她，小女人滿眼狡黠，哪里有半分懼怕之意？

    “噗，你這只是說說的‘懼怕’，難讓人信服?！?/br>
    云曦重新主動牽住陸青帆的手，二人走出大殿不過片刻，金公公便帶著兩個人上前阻攔。

    “陸侍郎，皇上有請?！?/br>
    皇上只宣召陸青帆，沒有找云曦。

    云曦聞言悄然松開他，輕聲說道：“大人去吧?！?/br>
    “你路上注意安全?！?/br>
    “好?！?/br>
    目送陸青帆和金公公往御書房方向離去的背影，連日來的疲憊讓云曦不禁打了個哈欠。

    一個面生的御林軍從大殿側面走過來，沖云曦恭敬行禮道：“可是云仵作？”

    “啊，我是。大人是？”云曦回了個禮，有些疑惑地問道。

    “在下談云蕭，胡子越是在下同僚?！蹦凶訌膽牙锾统鲆环庑?，輕聲道：“聽聞他正被羈押在刑部，有勞云仵作為在下帶一封信?！?/br>
    “好?！痹怯周娭挟敳钪?。

    云曦應得干脆，接過信箋藏進袖中。

    男子沒想到這般順利，眼底一訝，客氣地道：“若云仵作不棄，送您一段？”

    云曦遲疑了下，她知談云蕭恐怕有話要說，便干脆點頭：“有勞大人，恭敬不如從命?！?/br>
    御林軍歸圣上親自統轄，除圣上外不聽從任何人命令。讓談云蕭送云曦出宮，她多少有些托大。

    可沿途路上，不論是太監還是宮女，皆無人訊問，走得十分順利。

    “云仵作和陸大人入京以來破獲大案，為百姓伸冤、為江南學子請命，令人佩服?！?/br>
    終于，談云蕭開口了。

    云曦謙遜搖頭：“談統領謬贊，不過是職責所在?！?/br>
    “今日能將畢大人拿下，破案中間當真精彩?！闭勗剖捜滩蛔「锌?。

    云曦莞爾，今天的案子還是有幾分運氣在的。

    在刑部的時候，云曦和陸青帆就在思慮該如何讓畢松入套。

    這廝前番較量始終不為所動、幾乎不存破綻，想要其認罪實屬艱難。

    云曦便干起了最擅長的老本行：制毒。那草汁不過是以毒攻毒顯色。

    可如何讓畢松暴露，成了第二個難題。

    在圣上面前行事，雖然兜了個大圈子，卻在最后反推、當場顯現鐵證，到底是讓這廝沒有逃脫法網。

    “在下十分好奇，萬一今日畢松不曾碰過麗顏蕊，你們沒能在他身上發現毒物的痕跡，一切豈不是枉然？”

    云曦點點頭，這談統領倒是個明白人。

    “沒錯，我們只有五成把握確鑿畢松是兇犯。但有十成把握讓圣上起疑，拖延畢松繼任京衛都指揮使的時間?！?/br>
    左右不虧，何防一賭？

    “妙??！”談云蕭激動得雙眼晶亮，不禁道：“果然高招！”

    他驚覺聲音太大，忙不迭收斂了些，笑著道：“不愧是陸大人，從不讓我等失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