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灼熱，混著酒氣和煙味。

    “??！”

    夏莓不受控地開始尖叫，一聲接著一聲。

    她從床上滾落，連滾帶爬地躲到墻角，抱著腿渾身發抖，尖叫到嗓子都啞了，緊接著，她腦海中仿佛又出現了龐屏的聲音，那個聲音說“你叫起來還挺帶勁?！?/br>
    夏莓止住聲音，咬在手腕上。

    用力到牙齒都磕進血rou，很快嘗到血腥味。

    她渾身都在抖，眼前空白一片，胃痙攣，出了一層又一層的虛汗，卻拼命搓著手臂，像是要把臟東西搓掉，搓得手臂通紅。

    直到，燈驟然點亮，程清焰沖進來，將她緊緊抱進懷里。

    他一下下拍著她的背安撫，溫聲重復：“沒事了，莓莓，沒事了，只是跳閘，現在沒事了，我在，我在，不怕，哥在?！?/br>
    夏莓靠在他懷里，仿佛又回到那個無措的夜晚，只是這次，程清焰出現了。

    夏莓拽著他的領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幾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聲音里濕漉漉的哀求，她哽咽著說：“怎么辦……”

    “還沒抓住他，到現在都還沒抓住他……”

    “哥……我怕……”

    程清焰恨自己的無能為力，甚至此刻連保證都不知道該怎么做出。

    他用力將她抱在懷中，眼睛死死壓在她肩膀上，紅血絲幾乎要崩破：“莓莓，求你了，你不要怕，你再相信我一次?！?/br>
    這一次我一定會守護住你的。

    求你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夏振寧和盧蓉趕來時就看到少年少女緊緊相擁，淚流滿面。

    年輕卻脆弱。

    支離破碎卻密不可分。

    ……

    夏莓強撐的偽裝在這一刻全部泄露無遺。

    后來，夏振寧坐在她旁邊，輕聲說：“莓莓，我們去看心理醫生好不好，不要裝在心里，就當去跟醫生聊聊天?！?/br>
    夏莓遲緩地抬起眼看向他，過了半分鐘才點頭：“好?！?/br>
    “那我先給你安排在明天放學后好不好？”

    “后天吧，周五晚上?！毕妮皖^看著腳尖，“后面兩天都要考試?！?/br>
    “好，那就周五晚上，我去給你約時間?！?/br>
    周四周五兩天都是期初考。

    夏莓白天在學校時狀態都不錯，上回期末考沒考英語，夏莓又回到最后一個考場，不過這回最后一個考場有兩個認真做題的人，陳以年也在認真做題。

    兩天考試結束，臨近周五放學，夏莓被數學老師叫去辦公室。

    數學是第一天考的，到此刻成績已經出來。

    數學老師將夏莓的卷子攤在桌上，笑瞇瞇的：“可以啊夏莓，我還以為放了個寒假你要回到解放前了呢，沒想到這成績突飛猛進??！”

    夏莓垂眼，右上角標著成績。

    112分。

    上100了……？

    夏莓愣了下，而后開心地笑起來。

    “我聽老孟說你和程清焰是兄妹??？”數學老師問，“難怪程清焰一轉學過來你就開竅了，怎么，這是想和他一塊兒去清華？”

    夏莓笑：“您這是高估我呢還是低估清華呢?！?/br>
    數學老師被她這話逗笑，接著問：“那你目標是什么，成績提高這么快總有個目標吧？”

    “北外?！?/br>
    她終于能夠在人前自信地說出自己的目標。

    一旁英語老師轉過頭來：“北外可以的！特適合你！”

    夏莓笑起來：“我也覺得?！?/br>
    “那繼續努力，把數學和理綜再抓一抓，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北外還是很穩的?！睌祵W老師往窗外看了眼，“行了，撤吧，清華學子等著呢?！?/br>
    夏莓跟著朝窗外看去，程清焰靠在墻上，手里拎著兩個書包。

    夏莓立馬走出去：“回家？”

    “嗯?！背糖逖鎸⑺齺y掉的長發縷順，“吃完飯去醫院?！?/br>
    夏莓這才想起還要去看心理醫生，“啊”了下：“你不說我都要忘了?！?/br>
    今天還是夏振寧開車來接他們，就等在校門口，兩人上車，一塊兒回家。

    只是到家時發現門口還有一人。

    夏莓愣了愣，推開車門下去：“外婆！”

    “莓莓……莓莓?！蓖馄抛呱锨袄∷氖?，眼淚就從溝壑縱橫的皺紋中蜿蜒下來。

    她不知道從哪兒得知了那件事，捧著夏莓的臉不住說，“我們莓莓受委屈了?！?/br>
    夏莓抿了抿唇：“沒有的?！?/br>
    “外婆不該讓你一個人在這的，以后都跟外婆一起住，外婆照顧你?！闭f著就拉著夏莓要走。

    夏莓一愣：“??？外婆……您等一下?！?/br>
    夏振寧下車：“媽，你這是做什么？”

    “誰是你媽！”外婆還記恨夏振寧，“小時候你不管孩子就算了，現在你就是這么照顧莓莓的？！”

    夏振寧被她訓斥得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

    外婆拽著夏莓的手腕：“走，莓莓?！?/br>
    “等一下，外婆……我晚上還要去醫院呢?！?/br>
    “怎么了，你哪不舒服？”

    “沒有，就是去看一下心理醫生?！?/br>
    外婆愣了下，又要掉眼淚：“那晚上外婆陪你一起去?！?/br>
    外婆家不住在柯北市中心，而是另一個靠近柯北市的市郊，所以夏莓以前只有偶爾假期會回去。

    現在老人家大老遠地過來，夏莓不好拒絕，便說：“那我周末跟外婆回去，等周一再回來?！?/br>
    外婆這次是打定主意要陪著夏莓一起，甚至還在學校旁租好了房子。

    聞言雖然并不想讓夏莓回去，但此時也沒說什么。

    經過程清焰，他將書包遞還給夏莓，低聲：“有事給我打電話?！?/br>
    “嗯?！?/br>
    外婆燒得一手好菜，夏莓飽餐一頓，便出發去醫院。

    夏振寧預約好的心理醫生已經等著了，是專門負責女孩子這一方面的心理問題的。

    夏莓走進心理咨詢室，外婆坐在咨詢室外。

    而此時，程清焰就在醫院門口。

    他下定決心這次一定會好好守護夏莓，不愿再讓她離開自己視線，于是便默默等在醫院外。

    周圍人來人往，少年坐在臺階上，點了支煙。

    煙霧繚繞中，少年眉眼沉沉，風將他的頭發吹得凌亂。

    忽然間，他余光看見一個身影，木子豪。

    程清焰猛地沖上前，一把拽住木子豪胳膊將人用力摁在地上，他眼睛立馬紅了，冷聲問：“龐屏在哪？”

    木子豪看著他愣了會兒神，眼圈也跟著紅了：“莓莓怎么樣了？”

    程清焰小臂青筋暴起：“我問你龐屏在哪！”

    “我不知道?！蹦咀雍揽拗疵鼡u頭，“我真的不知道，那天之后他就跑了，我沒見過他?！?/br>
    “出柯北了嗎？”

    “應該沒有，警察很快就查了，他應該出不去的，肯定是在哪個地方躲著?！?/br>
    程清焰盯著他看了會兒，而后緩緩松開手。

    木子豪爬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下腳步，回頭說：“他開的ktv都被查封了，沒處可去，但我聽說他還有一家店，沒什么人知道，在春川路?！?/br>
    雨又開始下。

    夏莓走出醫院時經過垃圾桶，看到上面被摁滅了的幾支煙蒂。

    不知怎么，她忽然覺得周遭的氣味都和程清焰身上的有些像。

    她莫名環顧一圈，去找程清焰的身影。

    外婆買了傘回來：“莓莓？”

    她收回視線和思緒：“嗯，來了?！?/br>
    雨水沖刷泥土，匯成渾濁的細流，沿著坡度流下下水道，天空被閃電撕裂劃破，驟亮。

    程清焰踹開門的時候，龐屏正用電磁爐燙火鍋吃，地上酒瓶和煙蒂散亂。

    光線昏暗，他看到程清焰的瞬間猛地向后靠，從塑料凳上摔下來。

    程清焰什么話都沒說，沉默又冷戾，抓著龐屏的衣領往外拖。

    他臉色沉得可怕，看過去的視線根本不像是在看一個活物。

    雨水沖刷著石頭，殷紅的鮮血匯入，又被稀釋成淺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