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齒 第1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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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頭瞪著陳以年,氣勢絲毫不弱,一字一頓道:“你可以替她去北京看看,她說過的,她想去北京讀中文系,她還沒去看過北大是什么樣子的?!?/br> 陳以年自嘲地扯起嘴角,冷聲:“剛才可是你說,她看不到的?!?/br> 夏莓被氣得不輕,轉身就走。 兩人由此徹底冷戰,誰都沒再跟對方說話。 直到某天中午,陳以年忽然來到教室,走到她旁邊,問她要了幾門課的筆記。 夏莓一頓,將先前記的筆記本給他。 陳以年穿著校服,拉鏈規規矩矩拉著,接過筆記本回到座位,抽出了一本教科書開始看。 后來夏莓聽王鵬說,那天他們在天臺碰到一個值日生,戴著紅袖章,梳著馬尾辮,問他們名字,要記名兒。 就和當初唐青云在天臺上問他們的名字一模一樣。 夏莓想起那天的場景。 那時候他并不喜歡唐青云,因為她眼底太盛的傲意。 或許,是陳以年從那個值日生眼中看到了和唐青云一樣的傲意,才會幡然醒悟。 又或許,他只是真的想替唐青云去北京看看。 開學沒幾天,就到了程清焰參加大師賽決賽的日子,要去上海比。 寒假前夏莓訂了兩人去上海的機票,打算一塊兒去,但這次時間卻和唐青云葬禮的時間撞上,于是夏莓便取消了自己的機票。 傍晚放學,程清焰送她回家。 最近幾天夕陽總是很耀眼,暖黃色,像溏心雞蛋。 跟唐青云去世那天的夕陽很像,以至于,夏莓每次看到這樣的傍晚都會覺得特別特別難過。 “你一個人可以嗎,不行我就不去決賽了?!背糖逖嬲f。 “沒事的?!毕妮α讼?,“好不容易進決賽,你寒假花了那么多時間那么多精力,怎么能不去?!?/br> 程清焰握住她的手:“那有任何事,都給我打電話?!?/br> “嗯,我知道?!?/br> “我三天后,周日就會回來?!?/br> “到時候我去機場接你?!毕妮罅四笏氖?,“比賽加油,哥?!?/br> 隔天,程清焰便獨自一人坐飛機去了上海。 再隔一天,周六,是唐青云的葬禮。 一早,夏莓和陳以年一塊兒過去。 到了那里,一走進去就見到唐父和唐母。 他們看上去都蒼老許多,遠遠望去更是一頭銀白的發,見到夏莓和陳以年,唐母哭著握住他們的手,說謝謝他們過來。 陳以年紅血絲裝滿眼眶,將寒假里打工掙的錢遞過去。 唐母一頓,垂眸看厚厚的牛皮信封,忙擺手:“這、這我們不能要的,你們年紀還小呢?!?/br> “阿姨,您收下吧,這些本來就是我為了青云才去打工賺來的?!标愐阅暾f,“你們收了,這錢才算是終于交到她手里了?!?/br> 唐母一顆眼淚重重砸在信封上,發出“啪嗒”一聲,抱著他們再次痛哭起來,這回終于是將信封收進口袋,抹著眼淚說:“你放心,這些錢我們不用,肯定交給青云?!?/br> 陳以年搖了下頭,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出口。 唐青云的黑白照片就擺在鮮艷的鮮花之中。 跟她校牌上的照片是一樣的——她只有這張證件照,誰都沒有想到這張照片有一天竟然用了這樣的用途。 夏莓站在照片前,覺得眼眶越來越燙,越來越疼。 像是又細密的針在扎著眼皮。 同來的有許多同學。 大家紛紛自發地從一旁拿了紙筆,寫下心中想寫的話,扔進火盆,燒給已經在另一個國度的好友。 夏莓也拿了紙。 她忍住哽咽,一筆一劃地極為認真地寫下——“不墜青云之志?!?/br> 唐青云,不墜青云之志。 夏莓是在2012這一年才發覺自己從前的幼稚和低劣的,因為認識了唐青云和程清焰。 說來奇妙,她一個讓全校老師都頭疼的差生,后來竟然會和文科第一和理科第一認識、熟悉。 他們倆本該是一樣的,逆風而上,所向披靡。 可唐青云卻先掉了隊。 雄鷹展翅。 雄鷹斬翅。 陳以年也拿了一張紙,夾在指間,他沉默地看著這張泛黃的紙張,而后緩緩地佝僂下背,蹲在地上,在上面寫下: 一直以來,對你,我都挺矛盾的,一開始看不慣你的驕傲,又忍不住被你吸引,后來明明喜歡你到你跟我說句話我都能開心很久,卻又總是逼自己別去找你。 我以為時間還有很多,我可以等你讀完書,我可以等到那個時候再追求你,卻沒想到終究還是晚了,也沒來得及認認真真跟你說一句,唐青云,我喜歡你。 你跟我說,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我到昨天看書才知道原來這句話是出自《滕王閣序》。 好像總是晚一步。 唐青云,我會替你去看看北京,我也會在柯北一直陪著你。 他幾乎是每寫一個字都在流淚,淚水很快就模糊了字跡,黑渾一片。 等陳以年寫完這些話,燒著佛經的火盆已經熄滅。 他拿過夏莓寫的那張,疊在一起,拿出打火機,點燃,一并丟入火盆內。 紙張被火舌燃燒得蜷縮,最后全部化作灰燼。 風一吹,又全部混在了一起。 陳以年抬起眼,看著相框里的唐青云,咬緊牙,強撐著笑著說:“周末快樂,唐青云,周一學校見?!?/br> 葬禮和吊唁結束時又是那樣昏黃到燦爛的傍晚。 夏莓跟陳以年在門口分開,各自回家。 她住的地方向西,迎著夕陽,那光讓夏莓再次回到了剛得知唐青云去世的傍晚,不知不覺早已經淚流滿面。 她就這么邊哭邊走,無聲的。 冷風吹過,臉上的淚痕緊繃。 忽然,兜里手機震動聲響起。 [智齒:結束了嗎?] [夏日草莓:嗯,剛結束。] 緊接著,程清焰發來一條語音。 他說:“莓莓,不要太難過,她只是先我們一步上了列車,而我們還在步行,速度雖然慢些,但終有一天我們還是會追上她?!?/br> 少年的聲音沉緩而堅定,被融入了無盡的耐心和溫柔。 “終有一天,我們會和她再見面?!?/br> 在他這一句話中,夏莓終于不堪忍受,抱著腿在路邊蹲下來,嚎啕痛哭。 也許是見她許久沒有回復,程清焰很快又打了電話過來。 夏莓在淚眼朦朧中接起。 程清焰什么話都沒說,只是安靜地聽著她的哭聲,也沒有再勸。 她幾乎哭得大腦空白,幾近窒息,過了很久才緩過來,夏莓吸了吸鼻子,手指緊緊貼著臉,像是要把眼淚摁回眼眶去,哽咽著問:“你今天比賽怎么樣?” “挺好的,到下一輪了?!?/br> “那還是周日回來嗎?” “嗯,老時間?!?/br> 夏莓點頭,擦干凈眼淚,迎著夕陽繼續一步一步往前走:“等你這次回來,我就再也不想跟你分開了,以后,你去哪里我都要一起去?!?/br> 他溫柔地應聲:“好?!?/br> “我不想一個人走路回家?!?/br> “以后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回家了?!?/br> “哥,長大好累,我不想長大了?!?/br> 程清焰低聲道:“莓莓,你永遠都可以依賴我?!?/br> 第56章 智齒 夏莓邊走邊跟程清焰打電話, 后來他那頭有人喊他才掛。 正好走到步行街,周末的步行街很熱鬧,還有新開的小吃街。 夏莓最近胃口都不好, 人也跟著瘦了一圈,但卻莫名從剛才程清焰那句“終有一天, 我們會和她再見面”中釋然, 也終于是覺得餓了。 她環顧一圈,走到一個攤兒前買了份糍粑糕點。 再走回去路上,經過一家網吧。 門口站了幾個男人,流里流氣, 夏莓本就精疲力盡,懶得去看他們,只是在這時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我靠我他媽從來不知道, 唐青云居然有心臟病,學校里都沒聽她說過,幸好上回我跟她吵架時她沒發病,要不然可不是要訛我身上了?” 夏莓抬眼看過去。 溫媛媛。 她依偎在龐屏身邊, 那一頭刺眼的紅發已經掉色, 枯黃的,發根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