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說的是去年，徐寧玉去隔壁市參加一個省級的中小學生綜合知識比賽。比賽一共三天，李磊給徐寧玉帶了三條內褲，想著足夠他穿了。

    結果等徐寧玉回來，李磊在他的行李箱里翻了半天，驚訝地發現校園的內褲全都不見了。難道哪里來了個變態內褲賊嗎！李磊差點要去徐寧玉學校，找老師問問怎么回事了。

    還是徐寧玉淡定告訴他：“學校安排的旅館沒有晾衣服的地方，內衣換下來不好放，沒辦法，我就丟到了垃圾桶?！?/br>
    李磊都呆了：怎么不好放，塞箱子里就是了。他無法理解小玉這么愛干凈的性子。他心好痛，這敗家孩子，嶄新的內褲說扔就扔。尤其小玉的都是去店里買的，一條都要好幾塊錢呢。

    最后，李磊遺憾地補了一句：“要不是太小了，我穿不上，我就自己穿了?！倍己煤玫哪?，可惜他實在套不上，他比小玉大了一圈。

    徐寧玉忽然有種被冒犯的感覺，臉頰都鼓了起來：“怎么小了，明明是標準尺碼?！?/br>
    “可是真的小，你看啊，一點點大?！崩罾趽伍_一條小內褲在身上比劃了一下。小玉就愛穿這種貼身的小三角褲，跟他的大小差了好多。

    “你干什么！”徐寧玉滿頭黑線，一把將他的小褲褲搶回來塞到抽屜里，“都是穿舊的，你也不嫌臟?！?/br>
    “哪里臟了，洗干凈的?！毙∮駳夂吆叩臉幼訉嵲诤猛?，李磊又拉開一個抽屜，拿出一條四角大褲衩，示威一般抖了抖：“瞧我的，多大?！蹦猩€是該穿四角褲，透氣。

    深藍色的大褲衩子跟迎風招展的旗子一樣飄啊飄，徐寧玉實在沒眼看。他無語地轉頭，忽然發現“旗子”上好像透出了點亮光。他仔細瞄過去一眼，發現原來是破了個小洞。

    徐寧玉一臉嫌棄，沒好氣地說：“你也太會過日子了，你這都穿多久了，都爛洞了?！?/br>
    李磊不以為意地把大褲衩重新收起來：“沒事，穿在里面，又沒人能看到?！?/br>
    徐寧玉簡直服了他了，這個家伙對自己的摳門真是十年如一日。他實在沒忍住，自己笑了起來，深深地感慨：“有的人，表面上看起來高大英俊，里面大褲衩子都是破的?！?/br>
    他搖晃著腦袋，又嘆口氣，十分惋惜的樣子。

    因為摳門，李磊偶爾會被小玉嘲諷，他已經習慣了。他那是勤儉節約！

    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前面一句：“小玉，你覺得我算英俊嗎？”他眼睛亮亮的，一張大臉都湊到了徐寧玉跟前。

    雖然李磊總是自詡為男子漢，在徐寧玉照鏡子的時候愛說什么男人不該關注外表。但暗地里，他也想在喜歡的人眼里保持最好的形象，瀟灑帥氣什么的最好了。

    徐寧玉頓了頓，很想說剛剛只是口誤，又不好意思出爾反爾，就矜持地回了句：“還好吧，比普通人是好看那么一點點，當然跟我比是差遠了?！?/br>
    李磊明白小玉只是口是心非，心里美滋滋的，嘴巴立刻就跟抹了蜜一樣甜：“那是，有幾個人能跟你比呀，你永遠都是最好看的?！?/br>
    自從前些天表露心跡后，這家伙越來越放飛了，什么話都敢說，似乎有油嘴滑舌的趨勢。

    徐寧玉不理他，轉頭去衣柜里挑喜歡的外套。李磊樂呵呵地接過來，疊好放進行李箱。他心情好，動作都輕快了。

    沒安靜一分鐘，他們兩個又自然地商量起了去首都該帶什么日用品。徐寧玉什么都想帶，毛巾牙刷還是自己習慣的用著舒服。

    李磊也是這樣想的，多帶點就能少買幾樣東西，兩個人的觀點空前一致。李磊把要帶的東西一樣樣拿給徐寧玉過目，磨蹭了老半天才算把行李箱收拾好。

    姥姥和大姨已經上樓來看了他們一趟，見行李塞得很整齊，該帶的差不多都帶上了，都很滿意，一起夸李磊能干：“還是磊磊有哥哥的樣，現在這么照顧人的男孩子不多了?！?/br>
    姥姥樂呵呵地看了李磊一眼，忽然說：“磊磊也十九了吧，好像還沒談對象。你們學校女生少，要不要姥姥給你介紹？我看咱們小區里有不少姑娘挺不錯的?！?/br>
    李磊的笑容僵了一下，偷瞄了徐寧玉一眼，趕緊說：“姥姥，我現在連正式工作都沒有呢，暫時不考慮這些。我想先干出一番事業再說?！?/br>
    大姨贊許地點頭：“這才是年輕人該有的志向?！庇謬绤柵u姥姥，“媽，你怎么也跟王大媽學的，愛好給人介紹對象了？李磊離結婚年齡還差幾年呢，現在說這個太早了?！?/br>
    “好好，我就是突然想起來了，還是讓他們年輕人自己談。我知道，他們現在都喜歡那什么自由戀愛?！崩牙押闷獾匦α?，還秀了個自覺很時髦的詞匯。

    他們剛搬到縣城沒多久，那個王大媽就跑到家里來，說要給她家大閨女介紹對象，惹了大姨不高興。奈何那位王大媽絲毫不在意大姨的冷臉，時不時就上門來提起這一茬。

    大姨結過一次婚，對于婚姻生活沒有任何期待，哪里有現在這樣的日子過得舒心。所以她對喜歡介紹對象的中老年婦女沒什么好感。

    姥姥知道大閨女的心思，就不再提介紹對象的事。李磊松了一口氣，余光看著徐寧玉一直面帶微笑，似乎毫不介意，莫名有些失望。

    徐寧玉真沒覺得有什么，畢竟李磊都十九了，談個對象很正常。就算李磊前幾天才表白過，可他自己都不明白那究竟意味著什么，要是真能重新回到正常的軌道，也挺好。

    不是他歧視，畢竟我國的國情還是偏保守。除非真能做到不懼世俗的眼光，那不知需要多么強大的心臟。

    李磊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些什么，送走大姨和姥姥，他將裝好的行李箱和一個大背包都提到一樓客廳，明天早上就可以直接裝上車。

    轉回頭，他發現徐寧玉正在書房整理課本和書包，就悄悄過去，低聲說：“我以后都不談對象，沒意思?！痹诶罾谛睦?，對象只能是異性，那對他毫無吸引力。

    徐寧玉一愣，就見李磊站直了身體，自顧自地說：“我都想好了，等畢業分去礦上，我干段時間就辦待崗?，F在礦上效益那么差，工人都輪崗，一個月才上一兩個星期的班，基本工資都開不出來，干著有什么意思?！?/br>
    李磊興致勃勃地說：“我去跑大車，開大車真掙錢；再爭取跑首都那條線，還能經常去找你?！彼媱澋暮芎?，看來已經考慮了很久。

    “你……”徐寧玉不知道說什么好。類似的話他幾年前就聽過，當時，他完全不相信某人有那樣的意志力，不相信某人能堅持下去?，F在他不會再那樣認為了。

    “你別總是因為我，做你自己喜歡做的事就好。我去首都念大學又不是不回來了，寒暑假就能見面的?！弊詈?，徐寧玉只能干巴巴地勸了兩句。

    李磊卻是早已下定了決心：“能掙錢的工作我都喜歡，我更想天天看到你。我還要試試能不能在首都找到掙錢的工作呢，要是你們車隊也開到首都就好了?！?/br>
    大車司機是李磊目前見過最掙錢、也最合他心意的工作。能到處跑，特別長見識。他假期經常去小玉家的車隊跑車，因為沒駕照，要是查的嚴他白天干押車的活，凌晨再開。去首都人家可不一定愿意招他開車。

    車隊都更愿意找能摸清楚底細的司機，不然誰放心讓你拉一車東西。要知道，一輛卡車好幾萬塊呢，萬一你開著車拉了值錢東西往外省一跑，車和貨一起賣掉，誰能找到。

    這家伙，真是的。徐寧玉對他的腦洞聽得心情復雜，想了想，說：“那你學的知識別丟了，煤礦效益不會一直差下去，過兩三年煤價還會漲的，到時候煤礦就值錢了?！?/br>
    李磊的眼睛頓時亮了。他還記得當初小玉說過的話呢，這會兒結合起來，忍不住有些猜測：“小玉，你以前說過開煤礦最掙錢，是不是過兩年開最好”

    他有些激動，稍微又有點遺憾，“回頭我去找我舅舅打聽打聽承包費，不知道是一下子交齊還是年年交。就是按月交我的錢也不夠承包小煤礦的，小玉，你要是開煤礦，我去幫你管著?！?/br>
    第116章 飛機

    徐寧玉都聽笑了，放下手里書本，用看珍稀保護動物的眼神看著李磊。這家伙還真是不忘初心，好些年了，志向一直沒變。

    “行，你先研究清楚，有合適的煤礦可以承包一個?！毙鞂幱窈罋獾匾粨]手，“到時候給你個副礦長當當?！?/br>
    “只是副的??？”李磊不喜歡給人當小弟，稍微有點小失望。他忍不住問，“你要來當礦長嗎？”

    徐寧玉瞥他一眼：“礦長當然是姥爺來當，姥爺怎么說也當過采煤隊隊長，管一個小煤礦應該沒問題?！?/br>
    姥爺自從當了運輸公司的法人，是越來越官迷，讓他掛名當礦長，他肯定會很開心。

    原來是姥爺呀，李磊這下放心了，嘿嘿笑著點頭，順嘴吹牛：“我舅他們生產隊之前弄的小煤窯就一百多人，舅舅去年干過一陣子的小煤礦聽他說也就三百多人，姥爺肯定能管過來?！?/br>
    徐寧玉歪歪頭，怎么感覺李磊舅舅的工作貌似很不順利？之前都沒聽他提起過，徐寧玉就問：“你舅舅怎么不在煤礦干了？那現在在哪里工作？”

    李磊搖頭嘆氣：“現在煤不好賣，尤其小煤礦，煤求著人都賣不出去。開不出工資，我舅還繼續在家種地?！?/br>
    農業稅沒有取消的年代，農民尤為不容易。種子化肥都貴，糧食蔬菜又賣不上價，在家種地實在掙不到什么錢。

    “你怎么也沒跟我說過?！毙鞂幱竦恼Z氣有些埋怨，“讓舅舅農閑的時候也到車隊來幫忙唄。要是能學會開車就更好了，車隊缺司機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不會開車也能干別的，搬運、押車都可以，掙點零花錢?！?/br>
    李磊臉有些紅。他一個人占小玉便宜就算了，再帶上他舅算個什么事？回頭讓小玉和大姨他們以為他是那種臉皮厚吃不夠的家伙，疏遠他了怎么辦？

    “不用了吧?！彼哌旰哌甑?，開不了這個口。對著小玉，他的臉皮還是挺薄的，沒有了在菜市場還價的氣勢。

    “別扭扭捏捏的，就這么決定了?！毙鞂幱褡钜姴坏美罾谀ゲ?，還是平時風風火火的樣子看著順眼一點，就一錘定音，“等這次從首都回來，你就去跟舅舅商量一下。自家親戚，客氣什么?！?/br>
    李磊被“自家親戚”這個詞振奮到了，雖然還是很不好意思：“那我回頭跟我舅說，他肯定高興?！?/br>
    心里稍微有點糾結，李磊更多的是替他舅開心。想找個包吃住的活干太難了，小玉家的車隊有宿舍和食堂，出去跑車還有一筆餐補錢。辛苦是肯定的，跑長途也危險，可待遇這么好，從來不愁招人。

    徐寧玉瞄到李磊那興奮勁，笑瞇瞇地低頭繼續收拾東西。

    李磊趕緊上前接手了收拾書包的活，按照徐寧玉的要求，把要帶的東西分別放在小隔層里，最后又檢查一遍，也拿去客廳，和別的行李堆在一起。

    徐寧玉跟下樓，看看書房，還想進去看會兒書，被李磊握住瘦削的肩頭，一路推回了臥室：“不早了，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去坐車呢?！?/br>
    “才九點半?！毙鞂幱裆眢w后仰，靠著李磊的支撐，被推著往前走。

    到了臥室門口，李磊就朝徐寧玉揮揮手：“你先洗澡，我去給你沖杯牛奶?！遍L腿一邁，干勁十足地奔下樓。

    他的腳步輕快，嘴里甚至低低地哼起了一首因在今年的春晚上演唱而火起來的□□：“我們都有一個家，名字叫……”

    小玉真是把他當一家人，李磊心情飛揚。他的目標就是跟小玉成為最親的人，現在看來，他在小玉心里的地位還是能排到姥爺后面的，大概率和小玉他爸爸并列。

    李磊這興奮的樣子，引得徐寧玉好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是因為能幫舅舅介紹工作，所以心情這么好？這家伙的要求還是這么低，徐寧玉一邊想，一邊進了衛生間洗澡。

    等他擦著頭發出來，一杯牛奶已經放在了床頭柜上，臥室的頂燈也關了，只開了盞臺燈。

    “謝謝?！毙鞂幱癯罾谖⑿?，坐在床頭，端起杯子就喝了起來。

    喝著牛奶，余光發現李磊還直直地杵在一旁，徐寧玉有些奇怪：“還站在那里干什么？怎么不去洗漱？”

    “那個，房間不夠了，我還跟你睡一屋?！崩罾谥е嵛岬?，“你不用怕，我睡地上?！彼麖墓褡永锉Я艘淮蹭伇怀鰜?，就要鋪在地上。

    上回鬧出了那種丑事，李磊實在不好意思再跟小玉睡一床。萬一明天早上再丟人，小玉肯定要惱的。

    “睡那頭，睡地上回頭大姨姥姥她們看到了，還以為我又欺負你了呢?！毙鞂幱駨娙套⌒σ?，把床上這條棉被全裹在身上，給李磊留了半張床。

    李磊一看，也不假客氣了，生怕遲一點小玉真讓他去打地鋪，趕緊把棉被放在另一邊。稍微遺憾不能跟小玉睡一個被窩，但也避免了明天可能的尷尬，他很珍惜地轉頭抱著被子。

    第二天果然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徐寧玉被李磊叫起來洗臉吃飯，換上一套新買的衣服，心情很好地坐上了大姨安排的轎車。

    因為人比較多，大姨派了兩輛車，還要從學校繞一圈，去接帶隊老師。

    轎車一直開到辦公樓底下，幾位老師看到徐寧玉家是用小轎車接送，絲毫沒覺得意外?？此依镉喠四敲炊鄼C票就知道，家庭條件肯定不會差的。

    姥爺上前和老師們握手寒暄，感謝老師的辛勤教導。大姨讓魏二柱打開后備箱，李磊也上前幫著搬出兩箱柑橘和蘋果，送到老師辦公室，又跟老師們客套了一陣子，這才重新上了前面的車。

    帶隊的老師和徐寧玉一起上了后面那輛車，坐下來后，就遞過去一沓子機票，還有一個信封。

    “機票二百八，徐同學你沒有身份證，拿學生證買打六折，就是一百六。你們家里預交了兩千塊錢，學校讓我把剩下的退給你?！崩蠋熜Φ?。

    “麻煩老師了?！毙鞂幱窠舆^機票和錢，順手交給了李磊。李磊檢查了一下機票，數了下數目，又仔細看了看上面手寫的幾串數字，那是航班號和座位號，這才放到包里。

    車子開起來，老師和徐寧玉閑聊著這次考試的準備情況，徐寧玉微笑應答。

    李磊瞥了一眼，沒辦法和小玉說話，心情不太好地地瞪著著前方，只用余光注意著身旁。那副生人勿進的模樣，引得老師小聲問徐寧玉：“你哥哥看著挺有氣勢啊，是做什么工作的？”

    徐寧玉很努力憋住了，才沒有笑出聲：“他就是長得老，其實還是個學生?！?/br>
    老？李磊眉毛抖了抖，很想拿鏡子出來照一照。好吧，他是比小玉大了幾歲，可也沒到老的地步吧？是不是要買點什么抹臉的東西？李磊糾結地皺著眉頭，表情更嚇人了。

    老師呵呵地干笑兩聲，還是轉頭繼續找可愛的小徐同學說話吧。這么聰明漂亮的娃，馬上就要去燕大念書，真想拉回家給自己當兒子。

    轎車平穩地行駛了幾十分鐘，就到了位于郊區的省城機場。徐寧玉只去過后來新建的省國際機場，這里也是第一次來。

    機場還是八十年代的建筑，已經有些老舊，候機室也灰撲撲的。不像后來，巨大的頂棚都是玻璃的，采光非常好。徐寧玉就喜歡那樣光線明亮的大房間，如果再安靜一點，就完美了。

    外面機場停著好多很具有現代感的白色飛機，不是后世客機常見的型號，要袖珍很多。但姥姥姥爺他們都是第一次在現實里看見飛機，很興奮地朝著那邊張望。

    “這看著也沒什么出奇的，一會兒就能飛上天了，好神奇?！崩牙研÷暩袊@著。

    姥爺習慣性跟姥姥抬杠：“咱國家多少年前衛星就上太空了，一架飛機上個天算什么?！?/br>
    李磊忽然在一旁插話：“小玉在書里面寫過，未來咱們國家還能送宇航員去太空呢?！?/br>
    徐寧玉愣了下，才想起這是自己在《未來日記》里寫到的一個小情節。雖然這是真實未來中會發生的事，可這會兒的人還不知道啊，李磊這么正兒八經地提起，倒像是已經確信無疑了，讓徐寧玉有種淡淡的羞恥感。

    “我那是科幻?！毙鞂幱癫坏貌怀鰜斫忉屢痪?，免得大家誤會。

    李磊卻很堅持：“我看你寫的挺真的，你還說以后咱們火箭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