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沒有辣椒的世界后 第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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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游廊,白果攥著帕子跟上來,為杜景然正了正歪斜的步搖,聲音里是掩不住的興奮,“小姐,簡家那邊只有府學兩個酸儒去了,其余都是些泥腿子,連腳店揭牌都不如,看她簡清怎么和我們比?!” 杜景然倚著游廊廊柱坐下,此處正好能看到庭中宴飲場面,又格外僻靜,她拿絲帕按了按額角,輕聲問道,“張家小姐未至么?” 白果笑起,得意道,“張小姐給幾家小姐公子傳了信,幾人碰面時還大肆嘲笑過簡家,應是今日去看簡清笑話了?!?/br> 杜景然睇她一眼,像洞察了白果在背后做過什么似的,嘆了口氣,“張婉也是好心腸,何苦這樣說她?” 白果恨恨道,“知曉我們今日要開消夏宴,也不知道換個時間開業,當真是不識好歹,非要給她點顏色看看才行。鳳溪這小地方連地頭蛇都不是什么說話算話的好東西,婢子已經準備好了,只等今日時間一到,就讓簡家徹底關張!” 杜景然原本微闔的雙眼猛地睜開,沉聲問道,“你準備了什么?!” 白果一嚇,訥訥道,“死、死老鼠,指甲,死飛蠅?!?/br> “蠢物!”杜景然臉上一片鐵青,猝然起身,盯住白果,“誰讓你自作主張去準備這個的,快叫他們回來!” 此時的杜景然哪還有半點仙子臨塵的清麗,白果嚇到渾身顫抖,“我、我,我這就去?!?/br> 不等白果去叫回來她安排下去的伙計,從前院匆匆跑入的幾家仆役找到席中主家,伏在主家耳畔不知說了什么,頃刻間便有幾家官職不高的官員提前退席。 有人走得急了,竟是將庭中甩著水袖的歌女一推,強行破出一條近路來。 只看他們離開的背影,就好像背后有什么猛獸在追似的,慌不擇路,狼狽不堪。沒一會兒來赴宴的官吏就走了個干凈,席中杯盞傾倒,與先前景色大不相同。 不知得了什么消息的兩家夫人倒是面上半分神色不露,只低聲與一旁鄰座的夫人說話,她們唇畔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不時往杜景然這里瞟過一眼。 不好的預感在心底蔓延,杜景然推開白果,厲聲道,“還不快去!”白果臉色煞白,急忙向褐衣伙計離開的方向追去。 走出游廊幾步,杜景然閉一下眼,吐出一口氣,又是嫻雅模樣,輕笑著走近席尾夫人身邊,柔聲問道,“不知夫人吃得可適口順心?” 席尾坐著的是吳家如夫人齊氏,她見杜景然過來,掩口輕笑幾聲,才止了笑聲,道,“招待備至,適口得很呢,咯咯咯……” 剛說完話,她又笑了起來,坐在旁邊的幾位夫人臉上笑意也掩都掩不住,只是沒像她這樣放肆罷了。 杜景然的指尖深深刺進掌心,都轉運使吳恪在政見上與外祖父相左,他家小妾也有著這樣一副討嫌的面孔,她勉力穩住呼吸,故作無事道,“那便好,我看大人們不知為何匆匆離去,還以為菜色出了什么問題呢?!?/br> 齊夫人咯咯一笑,曼聲道,“老爺們的事情,誰說得清呢?” 煙視媚行之態,呼之欲出。 杜景然臉色微冷,正要另起一個話頭好找借口脫身,就聽從前堂傳來一陣刺耳喧嘩。 “不行!你們不能進去!” “死老鼠死蠅蟲,你們迎仙樓就是這樣做生意的嗎?!” “迎仙樓吃死人啦!” 齊夫人起身撫平裙角褶皺,微微一笑,“杜小姐,你這消夏宴時候不巧,既然你家酒樓有事情要處理,我也就失陪了?!?/br> 隨著齊夫人起身,尚留在庭中的夫人小姐們紛紛收了笑意,一一告別,裙角蹁躚,與扛著人進門的壯漢們擦肩而過。 白果跌跌撞撞地跟在壯漢們身后,追在后面的伙計大多一瘸一拐、鼻青臉腫,壯漢們走到近前,呲著牙將幾個人事不知的伙計扔到地上。 “杜小姐,誒喲真是不巧,你看看,這是不是你家伙計?走路上都能把死老鼠扔人身上,我們兄弟一問,說那是你家新買的材料,我們不信,這不,只能帶來這邊找你評評理?!?/br> 隱在暗處的護衛們提劍護在杜景然身前,厲聲喝道,“不得放肆!” 杜景然認得壯漢們腰帶上屬于漕幫的五彩縷紋繡,被護衛喝止,他們搓著手,擠出憨厚模樣,“不是、不是,兇什么?大家講講道理嘛!真不講道理,我們走就是了?!?/br> 說著,竟是轉身就跑。 杜景然怔怔掃過被毀了個干凈的宴席,溪水潺潺流過,刺骨的寒意讓早晨的陽光都顯得冰冷異常,她腦中一時暈眩,跌坐在地,雙唇翕動,幾近無聲。 白果戰戰兢兢靠近自家小姐,才聽清了她在咬牙切齒念些什么。 “混蛋!勢利眼!不要臉!” 即便面容扭曲,自小受的教育也不容許她像潑婦一樣破口大罵。 “小、小姐?!卑坠o張地叫道,“知府遣人送了消息來?!?/br> 杜景然眼珠動了一下,搭著白果的手起身,“他說什么?”四個字,好似從牙關中擠出。 白果道,“王爺去了簡家,雍知府確認華陽王要做什么之后,定然第一時間再傳信給小姐?!?/br> “簡清……簡清!”杜景然身子晃了晃,一揮袖,向自己住的高閣而去,冷哼一聲,“他還記得自己是誰。白果,派人去查,多少人今日去了簡家,我要讓他們,都付出代價!” 披帛裹紗的歌女們抱著樂器縮成一團,望著杜景然離去的背影瑟瑟發抖。 “小姐竟然是這樣的人嗎?”這樣的問題在今日見過杜景然冷臉的婢女小廝之間流傳起來。 那層仙子溫柔的假面,終是有了裂痕。 ---- 一座城池,兩種悲歡。城中有人氣得夠嗆,也有人喜氣洋洋。 臨近巳時,后廚早早備好的涼菜依次送上長桌,做著半個跑堂活計的阿菇和李二娘挨個介紹著菜品名稱。 口水雞、蒜泥白rou、泡椒鳳爪、翡翠胡瓜。 四道涼菜色澤鮮亮,氣味各異,光是這涼菜拼盤就十足顯出功底,有先前吃過簡家菜的掌柜已經低聲交談起來,這四道菜,竟是先前從未見過! 簡清站在柜臺前,將驚訝的眼神收入眼底,正算著時間看什么時候上熱菜,就聽到坐在兩張長桌之首的兩位大人物語聲一停,楚斐轉向了她的方向,“簡掌柜?!?/br> 因著知府和華陽王的到來挪了位子的學正和徐夫子同時以湯碗掩面,想起來先前簡清肆無忌憚倒追華陽王的“豐功偉績”,對今日開業宴席能否成功進行多出來了些許擔憂。 人說小娘子皆長情,若是今日惹惱了華陽王,這酒樓怕是又開不下去了。 簡清神色不動,像之前迎兩位大人物進門時一樣含笑一禮,“王爺何事?” 楚斐沉默地打量著她。 記憶里那個眼神晶亮、會像只小狗一樣看著他的少女與她逐漸重合,楚斐愈發肯定曾經簡清那副張口閉口全在夸他好看、說要嫁給他的模樣和簡清故意輸掉自家招牌一樣,都是廚藝絕佳的大廚的一時怪癖。 楚斐忽然想起,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都從未敬畏過他的身份。就像現在,簡清口稱王爺,但腰身挺直,目光澄澈清冷,仿佛“王爺”二字只是一個食客的名字。 這很好,畢竟他要的是廚子,而不是畏縮的奴才。 “王爺?”簡清久等不到回答,催促地又喚了一聲。 一句“你有什么麻煩”在喉嚨里滾動一圈,重又咽下,楚斐打消了提劍斬了簡家的麻煩讓簡清為自己專心做菜的念頭,垂眼掃了一眼桌上菜色,問道,“為何不再做簡家菜?” 簡清輕笑道,“我是簡家子孫,我做的,便是簡家菜?!?/br> 頓了頓,確定華陽王沒有再提問的意愿,簡清看向一側喝酸梅湯的溫學正,正要起話頭,就被溫學正搶先一步。 溫學正對上首的知府一禮,“大人,先前不知您百忙之中竟抽空前來,下官一時無狀,應了簡氏酒樓開業揭牌之禮,不知這揭牌禮,大人可愿為簡氏揚名?” 雍淮淡淡一笑,轉向楚斐,“王爺意下如何?” 楚斐冷著一張臉,還沒開口,忽然外間一陣喧嘩響起。穿著便服的官員們魚貫而入,急得滿頭大汗,在長桌上自行找了位置站定,對上首一禮,“下官、下官來遲?!?/br> 雍淮不甚在意地擺擺手,“欸,今日酒樓之中,都不過是來賀開業食客罷了,各自找地方坐吧?!?/br> 官員們像是得了什么指點,連忙又對簡清點點頭,“簡掌柜,開業大吉?!?/br> 一陣亂哄哄的聲音散去,原本有些坐不滿的大堂里擠滿了人,簡清側身對后廚窗口中探出頭來的阿菇點點頭,守在后廚的幾人捧著菜盤次第走過。 麻婆豆腐、響鈴rou片、青椒釀rou,三道菜上完,響鈴rou片的芡汁倒入盤中,呲啦作響,抄手金黃若鈴,堂中不知誰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雍淮似笑非笑地瞥簡清一眼,楚斐翹了翹唇角,他就知道,即便先前簡氏酒樓還未開業,送到他面前的也是酒樓的招牌菜色。 肖勉在門前大聲提醒,“東家,巳時要到了?!?/br> 簡清遲疑一瞬,還是轉向雍淮,躬身施禮,“可否請大人賞光,為小店揭牌?” 雍淮點了頭,起身隨簡清向外去,瞟了一眼楚斐,問道,“簡小娘子,不知這七道菜的數目,可有什么說法?” 時下宴飲菜色成雙,單數的幾乎沒有,難怪他有疑問。 簡清淡淡笑道,“實是八道菜,四冷四熱,取個吉利。還有一道壓軸大菜毛血旺,等揭牌后就上,大人稍后便能嘗到?!?/br> 毛血旺。 這名字楚斐不曾聽過,看著簡清落后雍淮一步的身影,和兩人不緊不慢的腳步,他忽然覺得有些膩煩,按這速度,要什么時候才吃得到菜色? “奔霄?!?/br> 侍立一旁的奔霄立馬上前,“王爺?!?/br> 楚斐揚揚下巴,淡然起身,“去,告訴雍淮,本王為簡氏揭牌?!?/br> 奔霄腳下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在地。就算是為了和雍知府別苗頭,似乎也不至于做到這個地步。他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一眼王爺臉色,前面簡清與雍淮兩人離門口越來越近,楚斐橫過來一眼,“嗯?” 奔霄瞥見門前肖勉剛剛掛上去的兩串鞭炮,終于想出來了合理的理由,急急道,“王爺,我替您去揭牌,您萬金之軀,萬一傷了可該如何是好?” 話沒說完,楚斐已經大步走上前去,“回去自己領罰?!?/br> 奔霄再不敢多說什么,只能看著王爺在匾額下站定,先知府一步,生疏地握住牽動門上匾額蓋布的布條,冷著一張臉道,“雍知府,你自視比本王地位更高么?” 雍淮目光掃過楚斐與簡清二人,含笑后退一步,“自然王爺為先?!?/br> 簡清詫異地看一眼身側站定的華陽王,捏住肖勉遞來的線香,不倫不類地施了一禮,“多謝王爺賞光?!?/br> 她本應說謝恩的,楚斐想。但他向來不是個計較禮數的人,這次也一樣。 吉時已到,吉時已到,簡清一手提前捂住耳朵,一手拿著線香去觸爆竹尾端的引線。 “開——業——大——吉!” 簡清的聲音和許多人的喊聲混在一起,紅布落地,或真誠或敷衍的笑容同時轉向簡家姐弟,一時間鋪至長街的兩掛爆竹同時燃起,噼里啪啦的炸響聲如雷霆轟鳴。 雍淮與楚斐攬袖站在匾額之后,楚斐手中還攥著紅布的布條?;鹚幯说臒焿m升騰得到處都是,掩在二人面孔之前,讓再冷的臉色都模糊溫和起來。他們不坐,堂中匆忙趕來的大小官員也不敢坐下,僵著一張笑臉道喜。 金谷自煙塵一側走過來,打開木盒,卷軸一落,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和氣生財”顯于人前。金谷含笑搖起折扇,靠近簡清,“如何,這份禮,阿清可喜歡?” 酒樓大堂里有識貨的人驚呼出聲,“這、這是張千山大師的筆跡!價值千兩??!” 簡清瞥一眼金谷,問道,“你什么意思?” 金谷在折扇后對她眨眨眼,“恭喜你開業,高興嗎?” 四周都是喧嘩聲,簡清選的爆竹十分長,直到現在炸響的聲音仍不絕于耳。兩人說話非要靠近才能聽清楚,楚斐看著兩人貼近的身影,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眉。 不等簡清再問,金谷一個閃身,帶著身后一看就不好惹的壯漢大搖大擺進了門,簡清看見肖勉跟在他們身后,也就不再多管。 簡澈站在鋪天蓋地的道喜聲中,緊緊抱住jiejie的腰身,側著臉仰頭去看新掛上去的匾額,在轟鳴喧鬧中大聲喊著,“阿姐,我好高興!你最厲害了!” 簡清回抱住他,瞇著眼睛躲開空中紅紙碎屑,勾起一個笑容。 經過北城門,無論是準備去做什么的人,都在這條街前停下腳步,隨大流道喜起來。先前不曾出門道賀的幾家掌柜,不管心里怎么想,都站出來團團施禮,嘴里的吉祥話不曾斷絕。身邊全是笑臉喜聲,剛到這個世界時的冷言冷語和譏諷仿佛從不存在。 無論后來過去多少年,小簡掌柜手下的簡氏酒樓初次開業時的景象,仍被鳳溪城的居民們津津樂道,再也不會有一家酒樓能得那般待遇。 揭牌之后,眾人隨著知府和華陽王重新落座,猛然發現,桌面上除了先前上的七道菜色,還多了一盆紅艷艷的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