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宦 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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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的聲音又在他耳畔響起,“你自己的名字,叫什么?” 謝鶩行眸光輕動,“謝鶩行?!?/br> “謝鶩行……”霧玥輕輕咬著這幾個字。 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人叫過這個名字,謝鶩行愣了一下。 霧玥在口中軟軟的跟著念了兩遍,才頗為滿意的點點頭。 她彎下腰,笑看著謝鶩行,唇畔輕輕翹起說:“那便還是叫這個吧?!?/br> 謝鶩行抬眼,回望著霧玥璨然的烏眸,輕聲道:“是?!?/br> 蘭嬤嬤才松開的眉頭又擰了起來,哪有入了宮還用自己名字的。 只是霧玥已經發了話,她也不好說什么。 “既然在公主身邊伺候,有些規矩我便要與你說?!碧m嬤嬤示意謝鶩行跟上自己,“你隨我來?!?/br> “是?!敝x鶩行站起身。 霧玥也想要跟上,蘭嬤嬤先一步道:“公主便先回寢殿歇息吧?!?/br> 霧玥盡管不放心,但也知道見好就收,還是聽話的先回了寢殿。 待只剩下兩人,蘭嬤嬤才事無巨細的詢問起謝鶩行事情的始末,否則依照公主的性子,只怕又是能瞞則瞞。 謝鶩行沒有掩藏,一五一十的講述,說到自己不堪的處境時,蘭嬤嬤也不禁唏噓,謝鶩行卻平靜的像在將別人的事。 蘭嬤嬤看著他,語含深意地說:“長寒宮在皇宮的偏僻處,素來無人問津,你即便不清楚,應該也有所耳聞……你留在此處,這輩子也就只能當個最末等的小太監?!?/br> 謝鶩行道:“若非是公主相救,奴才只怕早已丟了性命,只要能報答公主,奴才別無他求?!?/br> 蘭嬤嬤松開些許凝緊的眸色,提點他,“你的言行也事關公主,要時刻緊記著謹小慎微?!?/br> …… 一刻鐘后,謝鶩行才走回前殿,正在屋內來回踱步的霧玥透過窗子看到他,神色一喜,揚著細嗓喚他,“謝鶩行?!?/br> 緊接著看到走在后面的蘭嬤嬤,霧玥立馬把過于燦爛的笑容收起,清了清嗓子,對謝鶩行道:“你過來?!?/br> 謝鶩行走進殿內,“公主?!?/br> 霧玥心不在焉的嗯了聲,眼睛一直烏溜溜的看著窗外,等蘭嬤嬤走遠了才放松下神色,緊著問他,“嬤嬤都與你說什么?” 她即擔心蘭嬤嬤為難謝鶩行,又怕他太老實,嬤嬤問什么他就說什么。 “蘭嬤嬤問了奴才是如何與公主相識的?!?/br> “你都說了?”霧玥聲音微微提高。 謝鶩行看著她點頭。 “那我分你吃食的事,你沒說吧?!膘F玥抬著眼睫,眼睛睜圓著,明顯還抱著些希望。 謝鶩行殘忍的打消了她的希冀,“也說了?!?/br> “都說了呀?!膘F玥拖長著懨懨的聲音,扁著嘴的可憐模樣和方才來長寒宮的路上如出一轍。 謝鶩行波瀾不興的黑眸動了動,淡淡的惡劣褪去,決定還是哄一下可憐的小公主,“公主別擔心,看蘭嬤嬤的樣子,應當不像生氣,若是嬤嬤真的要怪罪,就讓她怪罪奴才?!?/br> 霧玥本來還有些忐忑,一聽謝鶩行把什么都攬在自己身上,反而顧不上自己,“不打緊,嬤嬤都準你留下了,不會怎么樣的?!?/br> “你別怕?!彼催^來安慰謝鶩行。 這話小公主說過許多遍。 他哪里怕了。 謝鶩行眼中若明若昧的笑意一閃而過。 小公主是真要保護他呢。 謝鶩行目光停了瞬息,才意味不明的啟唇,“奴才聽公主的,不怕?!?/br> 霧玥抿了個笑,想到什么又認真看著他說,“你不用自稱奴才?!?/br> 聽他開口閉口奴才公主,霧玥只覺得不習慣。 長寒宮里從來也沒有過內侍,她救他也不是要他來伺候自己,其實這段時日相處,霧玥已經將他當作了朋友,是除了嬤嬤和云娘娘以外,唯一可以說話的玩伴。 “我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呢?!膘F玥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的念給他聽,“霧玥,我叫霧玥?!?/br> 謝鶩行無聲將她的名字含在唇齒間咀嚼過一遍。 霧玥,撥霧見明月么。 “你以后都可以這么叫我?!?/br> 就連少女溫軟的嗓音也似明月,清白皎皎,讓處心積慮之人的卑劣陰暗越發顯露無疑。 沉默片刻,謝鶩行微彎下腰,聲音恭敬,“奴才不敢逾矩?!?/br> 霧玥皺著眉,不大高興的糾正他改口,偏偏謝鶩行將唇線抿的不留一絲縫隙,低著眼簾搖頭。 “你怎得這么倔?!膘F玥氣惱地瞪他。 謝鶩行白皙的臉上有了細微的波瀾,看著霧玥,低聲解釋,“奴才怕被人聽見,落下話柄,對公主不利?!?/br> 霧玥也意識到這樣不妥,“那你不要再自稱奴才了?!?/br> 正說著,蘭嬤嬤走了進來,謝鶩行便也沒有回答霧玥的話。 他退到一邊,略略低垂著頭,黑眸沉凝。 還是叫清楚些得好。 額前垂落的發,劃分開他的容色,無害溫順的眉目下,薄唇抿成冷漠的弧線,也將界限劃分得清楚。 * 夜過三更,本就清冷的長寒宮內一片俱寂,隨著最后一間屋子的燭火熄滅,謝鶩行在黑暗中起身,推門走出屋子。 他悄然掩身在夜色下,就像影子融進黑暗,無聲無息。 華景宮連通著皇宮后面的鶴鳴山,據傳當年蕭臨帶叛軍攻入皇宮的時候,禁軍護著后妃公主一路退到此處,被追來的叛軍盡數誅殺,華景宮也荒廢至今。 謝鶩行跨進破敗的庭院內,冷月透過婆娑的樹影,張牙舞爪的投在滿是瘡痍的宮墻之上,照出一片孤寒。 庭院中負手站著一人,謝鶩行走過去,拱手道:“風無見過千戶大人?!?/br> 面前的人轉過身,月光在他腰前的玉牌上流轉而過,隱約可見是西廠二字。 “入宮前,你主子沒有與你說明么,等時機合適,我會設法安排你去太zigong中?!标幦峒饧毜穆曇?,冰涼似蟄伏于暗處的毒蛇,語鋒陡然變得狠戾,“誰給你的膽子自作主張?!?/br> 謝鶩行恭敬垂著頭,面上卻不見慌張,從容作答,“大人息怒,想必大人也清楚 ,太子一貫警惕,用人更是嚴謹,即便屬下能進東宮,只怕也難得他重用?!?/br> 謝鶩行頓了頓,繼續說:“屬下發現太子近來對五公主似有幾分令待,若屬下以五公主貼身內侍的身份,反能更容易接近太子?!?/br> 謝鶩行輕掀起眼簾,“大人認為呢?” 對面的人稍瞇起眼,迫人的威壓從眼底透出,謝鶩行垂下眼,“屬下知罪?!?/br> 頭頂傳來一聲冷哼,“下不為例?!?/br> 謝鶩行輕扯嘴角,若有若無的譏諷一閃而過。 “太子忽然接近那位無人問津的五公主,倒是稀奇?!蹦侨怂妓饕环蟮溃骸盎蛟S與不久后的月氏使臣來訪有關?!?/br> 他看向謝鶩行,“既然你入了長寒宮,查清楚?!?/br> “是?!?/br> “退下罷?!睂γ娴娜嗽俅伪尺^身。 謝鶩行沒有動,而是仰頭望了眼天上懸著的月,“屬下如今在長寒宮伺候,關于五公主在宮中的情況,還望大人告知一二?!?/br> “你知道多少?” 謝鶩行動了動唇,“據傳寧貴妃貌若天仙,深得宣仁帝寵愛,就連今上也為其著迷,登基后非但沒有像處死其他妃嬪一般將她處死,反而再次將她封妃,五公主就是在她封為貴妃后所生下?!?/br> 那人聽罷,輕輕頷首,“確實如此?!?/br> 他側目望向藤曼盤踞的宮墻,“當年撤退的宮妃在此被殺盡,除了寧貴妃,她非但沒有遭受波及,反而受圣上恩寵不斷?!?/br> 夜色里,墻上那一道道深蜿蜒的藤曼就如同是破宮那夜灑下的血跡,謝鶩行無所動容,只問:“既然圣上如此寵愛寧貴妃,為何會對自己的骨rou冷落至此?!?/br> 謝鶩行壓下舌根,他查過,寧貴妃懷孕的時日微妙,一個猜測早就在腦中形成,他不止想過一次。 “當年皇上剛登基不久,寧貴妃就查出了身孕?!蹦侨苏f。 “也有人曾質疑寧貴妃所懷究竟是誰的骨rou,但五公主是足月所生?!?/br> 謝鶩行清瘦的身影被夜色籠罩的越發不清晰,仿佛滿院的蕭索都爬上了他,拉著他望黑暗里墜。 不過短暫的緘默,他便好似沒有所謂地扯了扯嘴角,“屬下明白了?!?/br> 謝鶩行轉過身,卻聽對方繼續說:“寧貴妃生下公主后,皇上龍顏大悅,對其更是寵愛,可就在一日,寧貴妃不知為何觸怒了天顏,甚至沒等出月子,就被皇上下令搬出照月樓,連同襁褓內的五公主一起禁足于長寒宮內,不止如此,皇上還秘密斬殺了曾為寧貴妃診脈的太醫?!?/br> 謝鶩行回過頭,垂在身側的長指虛握了握,沉黑的眼里映進些些月的清輝。 “只是無人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什么,而五公主究竟是誰的骨rou,除了皇上和已故的寧貴妃,同樣無人知道?!?/br> 第014章 清水倒入銅盆,敲打發出清脆的聲響,霧玥翻了個身,呼吸平穩。 緊接著更響的稀里嘩啦聲落進耳中,霧玥輕輕蹙起細眉,抱緊著被子,拿小臉蹭了蹭才不情愿的睜開眼。 拿蒙著霧氣的眼眸朝湢洗處望處,連誰都沒看清,就咕噥著喚:“嬤嬤?!?/br> “公主醒了?!?/br> 聽到一個清潤好聽的聲音回應了自己,霧玥呆了呆,坐起身用力眨了兩下眼。 眼里的水霧被眨去,霧玥倒是看清了是誰,只是剛睡醒,腦袋還是懵懵的,一時沒想明白小太監怎么會在自己房里。 謝鶩行側對著霧玥,窄瘦的腰微沉著,白皙的手從銅盆里撈出打濕的巾子擰干,直起身朝床榻的方向看去。 小公主仍坐在床上迷惘的看著他愣神,柔軟的烏發披散在肩頭,兩只小手抱著被,一雙睡意還沒有完全褪干凈的烏眸像蒙了層薄霧,乖軟的就像是乍落入凡塵,不諳世事的懵懂小仙娥。 蘭嬤嬤從殿外進來,對謝鶩行道:“你先退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