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折青梅 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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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仿佛那個倚著門框在笑的少年一下子退得好遠好遠。 這事,是她錯了。 她意識到,在這之前,其實除了錢,什么都沒有。 爺爺書念得不好,想著給她找個有天分的贅婿,留下些許讀書人的天賦,而爺爺一個人撐著偌大的家業忙得不可開交,也沒時間教導她,對她也不甚苛責。 她沒有墨水,總被那些精通詩詞歌賦的小姐嘲笑。 她自是不屑和她們做朋友,身邊的那些狐朋狗友只會揮霍錢財。 最是消金的便是煙花之地和歌舞樂坊。 后來,葉可卿養了些伶人,看似沉溺于他們的花言巧語,實則不過是貪圖有人關心。 反觀青陽塵璧,雖然家徒四壁,可是他的父母都是極好的,令她好生羨慕…… 他真的在為節衣縮食的生活而勤奮,為生我劬勞的父母減輕負擔。 在他看來,筆墨紙硯得來不易,理當珍視每一筆每一畫。 而于她則是唾手可得的東西,只會輕賤,殊不知浪費的是別人的心血。 葉可卿揉了揉有些發黑的眼圈,頂著頭上一坨亂草坐了起來。 哎,心情不好影響睡眠。 門被扣響,葉可卿穿著木屐打開門,少年冷著一張臉,眼中常年積雪,冷冰冰道:“收拾一下,吃了早飯上山?!?/br> 葉可卿咬著唇“嗯”了一聲,也不多說什么,兩人之間似乎隔閡更深了。 春意正濃。 整個麓山山脈染上了新綠,層巒疊嶂,花木扶疏。 山谷里大片大片的野花綿延十里,在旖旎的春光里云蒸霞蔚。一陣陣馥郁的花香隨著清風蕩開,把蝴蝶迷醉,裊娜蹁躚。 遠處有山泉匯成的溪澗,涓涓流向山下。 青陽捕快掬了一大捧來喝,朗笑著大喊:“好甜,娘子你們快來?!?/br> 蘭姨擦了擦額頭的薄汗,對著相公嫣然一笑。她的臉頰泛著紅暈,唇色朱櫻一點,頭上斜插一雕花木簪,身段恰到好處的豐腴,正是徐娘風韻猶存。 那一笑,霎時漫山遍野的花都失了顏色。 青陽捕快一時看得發愣,拿出水壺滿上,屁顛顛地朝娘子大步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牽著娘子坐在一旁的石頭上,還用自己的袖子擦了又擦,然后目光灼灼地遞上水:“娘子渴了吧,來喝水?!?/br> “爹,我也渴了?!鼻嚓枆m璧巴巴地望著,一只手提著裝有他和葉可卿口糧的食盒,一只手拎著亂七八糟的水壺、油紙傘和空碟等。 “自己打去,多大人了?!敝灰娝^也不回,只細聲問他娘,“還要嗎?熱不熱?要不要我給你扇風?” 青陽塵璧一噎,聽見了一聲幸災樂禍的笑。 葉可卿見他涼涼地看了過來,收斂了笑意。 青陽塵璧努努嘴,示意她取了他的水壺給他打水喝。 葉可卿很想裝作沒看到,可看在他背的東西有她一份的份上,伺候他一回。 葉可卿在他炯炯的目光下打來水,或許是某些畫面帶偏了,她對他說:“你蹲低一點?!?/br> 青陽塵璧剛要放下食盒的手一頓,默默蹲得低了些。 葉可卿把壺遞到他唇邊,微微傾斜。 少年垂下睫毛,清冽的甘泉順著少年的唇瓣流入,喉結上下滾動。 葉可卿停下手,便聽見青陽塵璧對她說“還要”,便又喂了一些。 樹蔭底下。 第九章 假想情敵 樹蔭底下。 一個身著月白色錦袍的公子提著衣擺小步往前跑,腳下穿的是男女皆可的蝴蝶鞋,腰間佩戴翡翠玉佩,平添幾分儒雅。他的身后跟著一個手忙腳亂整理帽子的小廝。 離青陽塵璧近了些,公子的步伐頓住了,臉色有些難看,指著那方,聲音雌雄莫辨。 “絮兒,那賤人是誰?” 絮兒好不容易追上,喘著氣道:“那個是青陽公子家里撿來的孤女?!?/br> “孤女?”公子一臉不高興,咬著銀牙道。 很快此人便斂了怒容,整理了一下衣襟信步走出:“青陽兄,竟沒想到是你?!?/br> “室安兄?!鼻嚓枆m璧礙于手上無空,微微頷首道。 “絮兒,你去幫青陽兄?!?/br> 絮兒得了令,過去一把擠開葉可卿,隔在兩個人中間,要去幫青陽塵璧拿東西。 青陽塵璧側身躲開:“不用了?!?/br> 這公子也不惱,習慣了青陽塵璧這般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轉過身去,向青陽夫婦行了個晚輩禮。 “二位定是青陽兄的父母,晚輩乃衡王庶子馮室安,和青陽兄是同窗?!?/br> 雖然是庶子,那也是皇親國戚,不是她們這種小老百姓可以接觸得到的。 青陽捕快手腳都不知道怎么放,竟然也回了一個晚輩禮,“哎呀……折煞草民了,您快快請起?!?/br> “不知道伯父伯母要去何處游玩?不若一起?!瘪T室安背著一只手,打開折扇輕輕扇動,一身尊貴風流。 青陽塵璧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這……好,是草民的榮幸?!鼻嚓柊部敌⌒囊硪砘卮?,和蘭姨對視一眼,又看了一眼青陽塵璧,畢竟是兒子的同窗,又是貴人,擔心給得罪了去。 本是輕松的出游,一家人現如今大氣不敢喘,在一旁小心謹慎地陪著說話,就怕得罪了權貴。 “室安,我沒記錯的話,你可是為麓山瀑布而來?”青陽塵璧清冷道。 馮室安上官學全憑心情,上次畫的麓山瀑布被老師批了,讓其重畫,雖然被提及此事有些丟臉,依然應是。 青陽塵璧淡笑了一下。 “那你快快從這條道過去,莫要被我們耽誤了?!?/br> “原來馮公子還有要事,差點罪過了?!鼻嚓柊部得税杨~頭的汗道。 馮室安笑意頓?。骸安坏K事,改日再畫也行?!?/br> 青陽塵璧狀似隱隱有些失望地喟嘆一聲:“這樣啊,也是,依室安兄的家世,老師的話確實起不了作用?!?/br> “不是……不是那個意思?!瘪T室安急忙否認。 “那明日,塵璧在官學等著室安兄的佳作了?!鄙倌晷Φ脺貪櫰饋?,讓人不忍拒絕。 “好吧……絮兒,我們走?!?/br> 馮室安戀戀不舍地離開。 待人走后,蘭姨也松了口氣,找了塊石頭坐下,又露出了輕松自在的笑。 “青陽大叔,我感覺你挺怕他?!比~可卿看著那人離開的背影,戲謔道。 就說了這么一會兒話,還都是馮室安在問,青陽安康在回答,他的汗水就已經濕透了背。 他就怕一個字沒說對,連累妻兒。 “胡說?!彼┝颂m姨一眼,梗著脖子說,“誰怕他了,還不是怕他爹?,F在誰不知道,衡王把持朝綱……” “父親!”青陽塵璧沉聲喝止,這外邊可不是激濁揚清的地方。 現如今,皇帝年幼,衡王挾天子以令諸侯,一人獨攬大權,權利正是鼎盛,可謂炙手可熱。 葉可卿原以為那個叫馮室安的走了,卻沒想到他的小廝趁著她們在河邊生火做飯的空檔,朝著葉可卿扔了小石頭。 葉可卿的衣擺被打中,目光朝后看去,小廝做著夸張的表情讓她過去,還把食指放在嘴邊,叫她不要聲張。 她起身朝小樹林走去,被那人帶得遠了些。 葉可卿踩著柔軟的樹葉跟在小廝身后,“你們有何事,神神秘秘的?” “我們小……公子有話要同你說,你照做便是?!毙P的語氣不是很好,全然沒有剛才的謙和有禮。 葉可卿敏銳地發現了,也注意到這人說漏嘴的那個“小”字。 “公子,人帶來了?!毙P恭恭敬敬道。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從樹林里鉆了出來,一臉不耐煩道:“怎么這么久?好了,你下去吧?!?/br> 葉可卿是看在他是青陽塵璧的同窗份上才跟過來,如今卻是生了幾分悔意,雖然她知道后世的衡王府不僅被滅了九族,還遺臭萬年,可如今,不是她惹得起的。 在對方肆無忌憚地打量中,葉可卿率先開口問:“敢問公子找我有何事?” “你就是青陽公子家里撿的小乞丐?”錦衣少年語氣輕慢,全然沒有剛才的禮待。 乞丐這茬是過不去了嗎? 葉可卿無語抬頭,這下湊得近了,一眼瞥見這人耳朵處不太明顯的耳洞。 “……” 什么情況? 所以,她是女的? 她不是馮室安的話,那么,她的身份只有一個,也就是衡王的掌上明珠,衡王唯一的嫡女——馮妤。 那更是她惹不起的人。 “問你話呢?!?/br> 現在再仔細聽她說話,葉可卿發現那雌雄莫辨的聲音里確實還是有幾分女子的音調。 “正是?!?/br> 葉可卿捏緊了手心,有些體會到青陽大叔那種汗流浹背的危機感,不為她,只是為她背后權勢遮天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