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明 第39節
“只是靈媒?”傅寧辭聽門口傳來腳步聲,是容煬過來了。傅寧辭扶起一把倒在地上的椅子讓他坐,又問鐘斯淳,“所以最早那一批鐘家人是不捉鬼的?” 鐘斯淳頷首,好像沒什么力氣了。容煬于是伸手在他身上點了兩下,讓血可以流得慢一點,“靠著這個,鐘家一開始過得頗為富裕。但是陰陽眼的能力卻在逐代的減弱,等到我出生的時候,他們雖然還偶爾能看見一些東西,但并不會比尋常人強上多少了?!?/br> 傅寧辭問,“他們的意思是,不包括你?你可以看見是嗎?” “對,我可以看見,我大概是那一代里面唯一一個可以看見鬼的人?!辩娝勾究酀匾恍?,“但鐘家世代靠陰陽眼維生,沒人想丟掉這個金飯碗。長輩,兄弟,也都裝出能看見鬼的樣子,這成了鐘家一個不會說出口的默契。在我還小的時候,甚至沒有發現他們是在說謊,同樣,他們也沒有意識到我其實是真的。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了我十歲那年?!?/br> 第58章 三千年前的鐘家還住在山下的村子里,鐘斯淳記得那也是一個冬天。他從村頭秀才辦的學堂回去,天已經全黑了。 到了家門口,就聽見后院里吵吵嚷嚷,奶媽迎上來,說小少爺還要等一等才能用飯,老爺他們正在后院做法事呢。 他聽了,便也跑到后院去。見一大群人圍著,有隱約的黑氣縈繞。 他知道的確是有鬼,還已經上了人身。但他自小就能看見,也早就自己摸出規律來,鬼未上身時,倒可怕些,一旦附身,能做的壞事也并不會比一個惡人更多了。所以也并不害怕,仗著人小,從人群中擠了過去。 中間站著他的父親,大哥,與村里姓李的屠夫,旁邊還有個老太婆被綁著倒在地上痛哭,是那屠夫的娘。 父親手里拿著個鈴鐺閉眼繞著李老太轉圈,大哥則拿柳樹條沾了水,不停往她身上鞭打。父親轉了兩圈,忽然停下來,拿過一旁的鐵盆,將一盆水猛地往她身上一潑,口中還大喝道,厲鬼還不速速現形! 周圍十里八村趕來看熱鬧的人,都趕緊退到了旁邊。他一時卻呆住了,因為那老人雖然被冰水凍得渾身打顫,但其實并沒有異常。他所看見的鬼氣分明是從李屠夫身上冒出來的! 那是只吊死鬼,青白色的臉,舌頭長長地伸著,嘴巴一張一合的時候,舌頭也沒有收回去。 他借著李屠夫的身體,問,“我娘沒事吧......” 那老人凍得發抖,聲音嘶啞地哭叫,“你要殺了我呀!你不是我兒子!你不是......” “她從前天就開始說胡話了,人也不認識,是撞邪了吧?!蹦枪硌b出一副擔憂的樣子,一面說,一面又把幾塊碎銀子塞進父親手里面,“鐘先生,您看這還有得救嗎?” 父親把銀子收進衣兜里,壓下嘴角的笑意,“令堂是被惡鬼上身了,不過現下已經被控制住了。.” 他捋了捋胡子,“至于能不能救.....” 那鬼心領神會,有往他手里塞了一錠錢,說的卻是,“要是救不了,雖然是我娘的身體,我這做兒子的,卻也不能仍由惡鬼為禍鄉親,鐘先生看著處置吧?!?/br> 他假惺惺地擠出淚來,父親愣了愣,隨即眼珠一轉,道,“我鐘家世代通陰陽,自然也想借著這身本事造福鄉里。只是這惡鬼實在難纏,現下灑了驅邪水,算暫時控制住。先送到女媧廟去,在女媧娘娘像前跪上一晚,明日天亮這邪物自然就去了?!?/br> 那是寒冬臘月的時候,村里的女媧廟許久沒有修繕過,四面漏風。別說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便是青壯年在那里熬上一晚,也會沒命的。 “我起初以為是父親看走眼了??墒切珠L也在,為什么他們都看不出?我沖過去想要告訴父親那老人家沒有,他身邊站的這個才是真的被鬼上身了??晌抑粍傉f了一句不是,他臉色就變了,重重地給了我一耳光,讓奴仆捂著嘴,把我拖到房里去了。還和別人解釋,說‘我這小兒子學藝不精,’陰陽眼哪里用學?我不過是沒有無師自通地學會撒謊?!?/br> 鐘斯淳垂下頭盯著地面,過了一會兒才又說,“剛被關進房間里,我心想著,父兄一定是被惡鬼迷惑了,鬧著喊著要出去,沒有人理會。夜里大哥來送飯給我,讓我別添亂,見鬼撞邪的事情不容易遇到,家里總得賺錢。李屠夫既然覺得他娘被鬼上了身又愿意給銀子,我們順著說不就行了。我那時才悟過來,哪里是不容易遇到鬼,只是鬼在眼前,他們也分不出來罷了。鐘家世代的經營,早不知何時成了一個謊言。而我一直信賴的家人,是一群為了銀子可以胡亂指鹿為馬的劊子手?!?/br> 李老太果然沒能熬過第二天,鐘斯淳被從房里放出去的時候,剛好看見幾個人抬著她的尸首從宅門前經過,他記得那是個很和善的老人,還給過他幾顆飴糖吃。然而現在卻要扔到對面山溝里去。因為爹說她‘被鬼上過身,尸首不干凈?!?,不能埋在墓地里。 傅寧辭忍不住道,“這套戲做得還挺全?!?/br> “做得不全,對不起從鬼手里拿的銀子?!辩娝勾境爸S地一笑。 “你為什么不告訴他們,你的確能看見?”容煬問。 “木秀于林,而風必摧之?!辩娝勾敬?,“如果他們知道了我是真的,也就意味著告訴他們我知道,他們是假的。恰恰這世界上重要的,從來都不是真假,是要肯隨波逐流?!?/br> 容煬順著他的話問,“那你肯嗎?” 鐘斯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眼神微微閃爍,“我不敢說出真相,不能揭穿他們。一方面厭惡著,卻也在用這些騙來的錢......真是惡心?!?/br> 他評價了自己一句,又沉默了。 傅寧辭不得不提醒他,“后來呢?” “后來......”鐘斯淳從回憶中平復過來,“后來我爹娘先后去世,大哥當家,不過也還是干著一樣的勾當,并沒有什么變化。就這樣熬到了十五歲,有天我看見村口貼了告示,招募戍邊的將士,我想這總算是個離開的機會,便應招去了?!?/br> 寒風透過破了的墻壁吹進來,鐘斯淳瑟縮了一下。他想起邊關的日子,也是這樣的寒冷。那里常年都是冰雪皚皚,物資運送又不便。別說是他們這些地位最低的小兵,便是都頭,指揮,也都難得吃飽穿暖。 縱然他不愿意承認,但在鐘家的確也是吃穿不愁。心頭再難捱,皮rou總沒有受過苦。剛去的頭一個月,手就被凍傷了,反復地裂口,一到夜里就癢得厲害,被褥都冷得像塊冰,他幾乎沒有睡著過,翻來覆去睜著眼睛等天亮。 后來是怎么凍傷是怎么好起來的?好像是住在一個屋子里的人,給了他一小盒藥膏。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畢竟一個屋里得擠許多個人,那盒藥就默默地被傳過來,遞到了他手上。很劣質,打開就是一股難聞的氣味散開,有人罵罵咧咧了兩句,倒也沒有什么惡意。過了會兒又聽見人問他,“看你像個讀書人的模樣,家里日子也還過得吧,干嘛到這里來?” 他含糊著,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那人也沒有追問,反倒是這句話勾起了其余人的話頭,七嘴八舌,低聲地講起自己的事。 有的就是附近人,全家都被胡人殺光了,想要報仇,投了軍;也有的是家鄉遭了洪災,窮得日子過不下去了,來戍邊好歹還能寄點軍餉回去,睡在鐘斯淳對面看起來年紀比他還小的少年,說,等自己攢夠了錢,就回村去,給隔壁那戶的姑娘提親。 “等你回去,人家指不定孩子都能跑了?!闭l應了他一句,于是都哄笑起來。 漸漸地,軍營里的生活也變得沒有那么難以忍受,邊境時常有摩擦,打過幾次小仗,人也皮實了。遇到年節的時候,京中會有犒賞來,他們便難得殺豬宰羊,圍著火堆唱著不知名的歌謠。 時間隔得太久了,三千年過去,他其實不太記得他們每一個的名字,但火光下的臉還是鮮活的。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有些士兵回鄉了。但更多地,死在了戰場之上。 他記得有一場仗,他們追出很遠,卻闖進了對方的埋伏里,許多將士都死了?;厝サ穆飞嫌钟龅搅舜笱?,大家走散了。 鐘斯淳身邊只剩下了那個說要回家娶妻的少年,他受了傷有些走不動了,鐘斯淳扶著他艱難地往前挪動。在快要看見營地的時候,他卻開始迷糊地嘟嚷怎么熱起來了,鐘斯淳一直叫他,卻還是沒能阻止他氣息越來越微弱......他到底沒能回家,沒能娶到自己的姑娘。 鐘斯淳看見他的魂魄從身體上浮起來,他或許知道鐘斯淳能看見自己,還對他招了招手,說你要珍重,然后魂魄便往黃泉地下去了。 暮去朝來,居諸不息。 人死了,又有新的人來。 鐘斯淳也從最普通的兵士升到了百長,只是有一天他忽然發現,一道入伍的人,好像只剩下自己一個了。 休息時鐘斯淳會騎馬去山后,那里有一片很大的空地,埋著那些能找回尸骨的將士。有時候,他還可以看見他們的鬼魂飄過。 鐘斯淳想或許有一天,自己也會葬身于此,那似乎也是一種不錯的結局。 然而命運總是不如人愿。 第59章 “我在邊關的第五年,升到了千總。也是那一年,有天,我大哥忽然來了?!辩娝勾菊f到這里,又停住了。傅寧辭沒再催他,去隔壁找在楚晴那里找了顆丹,不怎么溫柔地塞進他嘴里,免得他真的還沒說完就斷氣。 鐘斯淳向后仰了仰頭,順從地把丹吞下去,倒是沒有剛才發狂一定要殺人的樣子,“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家里人了,乍一見到,還有些認不出。從家里到當年戍邊的地方,天氣好的時候,最快的馬,日夜不歇,也得十多天,大哥到時很狼狽,問他為什么來,只說是來看我。我幼時,其實與他關系不錯,爹娘死后,他也算沒有虧待過我。一別又是這么多年,我有時也會想,他們也是不得已,是不是我太任性了......總之,他來了,我其實多少也是有些高興的,也并沒有想太多?!?/br> 他說到這里,露出一個苦笑,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他勉強算是個小頭領,也在城門外給自己置了一間房,那段時間,邊關也難得平靜。兄長既然說是專程來看他,鐘斯淳便也就留他多住兩日。 鐘斯淳準備了一桌酒菜,問起家里近來可還好。大哥答得簡略,倒是一直問他在軍營的事。 “我只當他是關心我,也樂得和他講。還想他要是不急著回去,可以帶他在周邊轉轉……”,鐘斯淳的肩膀顫抖起來,“席上他細細問起我那些死去的將士葬在何處,我……我也沒有起疑,一五一十都告訴他了?!?/br> 在邊關呆得久了,夜里也睡不太沉。鐘斯淳半夜醒來,翻個身想繼續睡,卻發現睡在同一屋的大哥不見了,再一摸被褥,都已經涼透。 鐘斯淳以為他出了什么事,慌忙套上衣服便尋出去,發現大哥的馬竟然也被牽走了。萬幸那時地上的積雪未融,他順著馬蹄印一路尋過去,竟然是朝著上山的方向。 鐘斯淳當時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但也來不及細想,只得加緊駕馬追上去。 傅寧辭大致可以猜到發生了什么事情,順手拿出鐘斯淳給他的那本冊子翻。 “第17頁?!辩娝勾镜?,又繼續自己剛剛的話,“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時候動身的,可能我剛睡著就走了。一直到了山下,我都沒能追上他。又往山里追了一段,卻忽然刮了大風,緊接著,我……我就看見許多的鬼魂從地下飄出來,被那陣妖風裹挾著往山后去。馬被嚇壞了,不停地嘶鳴,發了瘋一樣往后跑,我根本控制不住,被甩了下來,只能順著風的方向往前走?!?/br> 那陣風刮得極大,山里山外好像被隔成了兩個世界。外面還是即將天亮的雪景,山中卻猶如黃泉鬼域,不斷有鬼魂從他身邊穿過。鐘斯淳連地都踩不穩,扯著樹根匍匐著前進,平日里不遠的路程,卻好像怎么都走不到盡頭。 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手肘和膝蓋都磨破了,他才總算挪到了通往后山的峽谷口。風愈發得大起來,他實在是過不去了,只能爬到旁邊略高一點的小山坡上,隱約能看見峽谷中的情景...... 峽谷中被狂風卷起了砂石和樹木仿佛要將一切都覆蓋,黑云翻滾,天昏地暗,只有風眼處卻是平靜的,那里站著一個男人,鐘斯淳看不清他的臉,但冥冥之中,他知道那是他的大哥。 那些鬼魂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源源不斷地往風眼處去。鐘斯淳在里面看見了曾經并肩作戰的兄弟,有睡過一頂軍帳的,也有些是在營地里有過一面之緣……但無一例外,他們的神情都是無比的痛苦。鬼魂驚恐地厲聲尖叫著,竭力想往相反的方向逃竄,鬼哭聲在他耳邊似要炸裂一般。 鐘斯淳想要阻止,但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動彈了,有那么一會兒,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rou身正在與某種來自颶風深處的力量對抗著,避免魂魄被吸走。砂礫與塵土不斷地拍擊著他,在他的臉上劃出了傷痕,而鐘斯淳只能被困在原地,看著那些熟悉的身影,帶著苦楚的表情消失在了風眼中...... 風終于停下來的時候,塵土已經將他半個身子都埋住了,那種壓迫的窒息感令他簡直要昏死過去。鐘斯淳勉強打起精神,一切平靜過后,風眼中出現了一道直沖云霄的黑色光芒。 他看見大哥蹲**撿起了什么,隨后那道光芒消失了。 很久以后鐘斯淳才知道,那道光是鬼丹煉成的跡象,而那顆由萬千亡魂煉成的丹,被自己的兄長吞下去了。 “我能動彈以后,憑著記憶跑到那道光出現的地方,在地上看見了一個很奇怪的圖案,就是星君你現在看見的這個?!辩娝勾局噶酥父祵庌o手中的冊子。 這圖案外面是個圓形,圓周上間隔著畫著簡略的人頭,兩只手、腿,圓心處畫著人的軀干,空白的地方則被一堆稀奇古怪的符號填滿。 冊子上還寫著類似遠志、酸棗仁、柏子仁之類藥材,將它們研磨成粉加上香燭灰,再用月半時的露水混合在一起,便是畫圖的材料。 傅寧辭翻過一頁,寫著一行批注:鬼丹:需在埋骨地煉制,亡魂皆可,然以殺戮深重者魂魄為佳。 “星君瞧見了吧?!辩娝勾菊f,“他那時第一次煉鬼丹,生怕出了差錯,處處謹慎。但要去哪里找那么多殺戮深重的人呢,只能......” 鐘斯淳痛苦地閉上眼睛。那些將士的確都殺過人,但戰場之上,刀光劍影間,無不是為國土,為君主,為百姓而戰。長槍沾過的每一滴鮮血,可以是功績,是榮光,但怎么可以成為他們捐軀后,魂魄日夜煎熬,不得安歇的理由? “等回去時,大哥自然是不在了。雖然沒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但那些亡魂從地下被召出,又無故消失,卻是親眼所見。那時,我還不知道,他們已經被大哥煉制成丹吞下,以為是被帶走了,想著無論怎樣,我得回去把他們救出來......” “你的腿就是因為這樣斷的?”容煬忽然問他。 鐘斯淳愣了一下,點點頭,語氣平靜道,“按當時的軍紀,沒有特殊緣由,士兵是不能返鄉的。而所謂緣由無外乎是身體殘疾,不能再上戰場。我也想過直接逃跑,但如果被發現,定然是當場處斬,那他們的亡魂怎么辦呢?......所以思來想去我只能在騎射時,看準時機摔下讓馬從腿上踩過去......雖然斷了一條腿,好歹可以順利回去?!?/br> 第60章 因為斷了一條腿,輾轉回到家鄉已經是一個月之后了。 雖然幾年沒有回去,風物卻還沒有怎么變,他按著記憶找到鐘府老宅去,兄長卻并不在家。 長嫂王氏半晌才認出他來,雖有些驚訝,也還是拿來飯菜安頓他坐下,說大哥去城里了,晚些就會回來。 鐘斯淳一面等,一面向嫂子打聽家中最近可有什么異動。他想亡魂要是被帶回來了,陰氣那樣重,家里肯定是會有什么變化的。 王氏卻會錯了他的意,說,“叔叔,你莫不是聽見你哥哥發達了,專程回來的吧?” 他有些詫異,再留心去看府里,果然添了許多簇新裝潢,就連王氏頭上也戴著金銀珠翠。 鐘斯淳不理會王氏言語中的譏誚之意,追問到底發生了何事。這才知道,上月太守的夫人去世了,托夢回來說自己還有夙愿未了,到了鬼界也無法忘懷,現在已經逃回人世來了......她日日都入夢,然而還沒說出到底是什么夙愿,現在寄生何處時,就又醒了。太守被折磨得苦不堪言,便張貼了告示,賞銀百兩,尋找能與鬼魂溝通的人..... “那么多人去揭榜,也只有你哥哥是有真本事。前幾年,他偶爾看走眼,外面還傳言說你們鐘家是神棍騙子,現在也都沒話說了不是?”王氏面露得色,說著,卻又狐疑問他,真不是聽說了這件事才回來的? 鐘斯淳沒有回答她。他知道大哥根本就不是陰陽眼,現在要是真的能與鬼魂溝通,只怕和那些亡魂脫不了干系。但鐘斯淳那時尚不知道中間具體是怎樣的關聯。 等到夜里大哥回來,見到他似乎被嚇了一跳,隨即又冷靜下來,解釋說上次家里有急事所以不辭而別,問他怎么突然回來了。 鐘斯淳也不揭穿他,只說是因傷返鄉,旁敲側擊地問起王氏所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