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追妻手札 第53節
林幼萱聽到這兒,臉上的笑忽然僵住片刻。 馮mama等了會兒沒聽到她回應,側頭看她,發現她入了神,一雙杏眸在沉思中微微閃爍著,不知在想什么。 福丫在路上看到有孩子追逐打架,想喊她一塊看個熱鬧,卻被馮mama一把捂住嘴巴,噓一聲吩咐:“姑娘想事呢,先?別吭聲啊?!?/br> 就?在兩人都睜著眼靜靜望著林幼萱的時候,少女忽然嘆息一聲,喃喃道:“是啊,都是人命啊,目睹過慘狀后哪里能?說撂手就?撂手?!?/br> 前世的陸少淵總是奔波在賑災和?解決民生的事上,明明是當朝首輔,該在金鑾殿上發號施令的人卻總親自視察,或許他就?是見多了這些人間?慘劇,又被這些百姓的赤誠之心所感動,才會不辭勞苦吧。 所以她更多時候是他的累贅,那他這輩子就?好好地為天下的百姓奔跑吧,她不會拖累他了。 馮mama不知她為何感嘆,以為是因為這次的災情有所感觸,安慰道:“老天爺不會讓好人經歷太多苦難的?!?/br> 她聞言莞爾。 所以她這也算是前世經歷太多的苦難,老天爺給她補償了。 “mama說的對!”她重重點頭。 雖然能?理解陸少淵前世總是為百姓奔波的心情,卻還是不能?原諒他對自己的傷害,沒有什么不能?兩全的,只是平衡點從來不在她身上。就?像那秤砣,永遠都能?找對點衡量出來金錢,前世她不過是恰好是他不需要的點位,若真有心必然是能?事事萬全。 林幼萱毫無負擔地繼續啟程南下,站在窗戶的陸少淵視線落在已然不見馬車的街道上久久不挪動。 用過藥后退燒的東宮屬臣在他身后看了他許久,還是打斷了他的戀戀不舍,拱手道謝:“此次多虧陸世子來得及時,不然后果?不堪設想,就?連殿下都要被那起?子欺上瞞下的連累,回到京城,在下一定會如?實告訴太子殿下陸世子的功勞?!?/br> 陸少淵收回視線,面上不見悲喜,云淡風輕道:“如?若沒有林姑娘的警惕心,我?亦來不及阻止大水的來勢,傅大人言重了?!?/br> 傅與眸光一閃,笑道:“林姑娘確實是個有大智慧的女子,臨危不懼,她的功勞定然也會如?實稟報傳達?!痹捖?,傅與又想到什么,試探著問,“陸世子是先?返回京城還是……” 高大的年輕公?子拱手一禮:“我?還有事務在身,會一路南下,這會就?該啟程了?!?/br> 這邊說完,陸少淵沒有絲毫眷戀地離開,跟方?才賴在窗邊時判若兩人。 傅與聽不見他腳步聲后搖頭失笑:“我?這是親眼見到了英雄難過美人關?可這躲著藏著的,什么時候才能?讓美人知道存在呢?怎么追美人啊……” 第57章 陸少淵不敢露面的根本是在于被美人厭煩, 哪怕這次前來是出于跟隨護航的心思,也只能鬼鬼祟祟藏著,不敢叫她發現一絲的端倪。 至于救下原本該在這場洪水中遇難的薛興, 純屬于順手。 前世薛興的死給東宮帶去不少麻煩。 薛興是受太子命來巡察水道, 朝廷一直想加固各處河道,只是國庫空虛遲遲沒開頭, 太子?憂國憂民不愿再看到農田萬頃被毀, 浮尸數里?的災難, 力排眾議將擔子?扛到了身上, 終于將此事推上流程。 但?加固工程是個香饃饃, 四路八方的牛鬼蛇神?哪個不眼紅, 于是紛爭就開始了。 剛被太子?弄倒臺的大皇子?就是其一, 而這也只是個開頭而已。 所以泄洪一事并不是偶然, 而是那些有心思的人開始動了, 想用薛興祭天?,以表太子?之力不足以包攬此事, 想要分食。 前世?太子?過于激進, 等到他入仕的時候已經吃了不少虧,最?終加固河道一事他幾乎失去?大半的話事權,后面可?想而知的麻煩不斷。 這也成為太子?登基的強大阻礙,甚至險些就被聯手廢黜。 他重生回來,對朝中的事務和爭斗早就厭倦, 放不下的還是無辜的黎民百姓,所以他還是一腳插了進來。 林幼萱在前世?對他誤會最?深的便是他事事不愿意與她商議,不曾交心當真?正的夫妻, 實在是茲事體大,知道得?越多越危險……陸少淵策馬在泥濘中往前行, 未干的污水從馬蹄濺到他袍擺,思緒和滴答不停的水漬一樣雜亂。 不管怎么說,到底是他的錯,過于自負,總認為體貼的林幼萱會理解自己。 連最?基本的信任都不曾給到她,她為何要嘗試去?理解他的艱難? 癡人說夢話不外?如是。 今世?還是避不開參政,不管她原諒與否,必然是要面面俱到,斬斷一切像前世?可?能會危及她的麻煩。 不然,他連奢望她回到身邊來的資格都沒有。 ** 那場天?要塌下來的大雨后天?氣越來越冷,冬天?如期而至,林幼萱一行到蘇州那日正是立冬。 蘇州府有著冬令進補吃膏滋的老習俗,林幼萱上岸時就聞到附近酒樓熬制的膏滋的香味,甜香的桂圓味道特別容易分辨。 她鼻尖動了動,是小時候娘親每到入冬就給她熬膏滋的味道。 宋敬云從她流露懷念的眼眸中讀懂少女此刻的心情,笑吟吟指了指前方宋家來迎的馬車:“小饞貓,快上車回家,祖母肯定已經給你熬好?膏滋和羊湯,到家就解饞了!” “你肯定是提前收到消息了,把老人家為我準備的驚喜都說出來了,一會我還怎么表現得?激動?”林幼萱收起對娘親的思念,故意驕蠻不領情哼一聲?。 宋敬云哈哈笑:“那就不關我的事了,反正又不用我哄兩老開心?!?/br> 他一攤手,表示愛莫能助,和她一樣耍起無賴。 宋迦齊呵了一口氣,早晨的碼頭潮濕,他在霧蒙蒙中催促兩個頑童一樣的后輩:“水邊涼,快回家,一會身上衣裳濕得?難受,也別叫兩老人家久等了?!?/br> 表兄妹倆這才一前一后往馬車去?。 林幼萱扶著宋敬云送上來的胳膊上了馬車,撩開簾子?就低呼一聲?。 驚喜根本不在宋家,而是在馬車內。 她望著朝自己笑得?慈祥的兩老,哽咽著許久說不出話,外?祖父外?祖母幾個字喊出口時已然淚流滿面。 宋老太太把她拽了進去?,狠狠摟進懷里?,抱著她一塊哭了起來。 宋老太爺板著臉,側頭抹了一把臉才回過身,威嚴道:“好?好?的喜事,哭什么!沒得?叫外?頭的人胡亂說道,回家回家,快收聲?了?!?/br> 他話剛落,林幼萱就撲到了他懷里?,又是好?一頓落淚,宋老太爺板臉板得?腮幫子?都作?疼,最?終敗下陣來啞著聲?拍拍十幾年不曾見過的外?孫女肩頭。 “好?了好?了,你再哭,你外?祖母也傷心,再把老毛病鬧犯了可?怎么好??” 一聽外?祖母身上不舒服,林幼萱當即收了眼淚,強忍著激動詢問外?祖母怎么了,還伸手就給號上了脈。 宋老太爺看到這一幕心中又是許多感慨。 當年小女兒出嫁的前,就這么在馬車里?給妻子?號脈,外?孫女這一動作?和她娘親真?是完全一模一樣啊。 宋迦齊聽著馬車內的動靜,先是嘆了一聲?,隨后露出笑容,翻身上馬再回頭看一眼馬車,揚聲?道:“回家!” 宋敬云亦是笑著策馬跟上,在前方跟上。 兩老特意來接自己,林幼萱感動不已,聽著兩老說在家里?怎么給自己布置院子?,又準備了多少布匹皮子?要給自己做新衣裳,每一個字里?都飽含著對她的寵愛。 林幼萱臉上的笑容一直都不曾落下。 等到了宋家,下車來,聽到兩老說孩子?,以后這就是你的家時還是沒忍住落下淚來。 她跪倒在老人面前,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叫宋老太太又哭又笑,一路拉著她不放進了正院。 “您總不能讓表妹跟您擠一個椅子?吧,快松開吧,我給表妹搬椅子?坐您邊上可?成?”宋大姑娘跟了一路,對祖母那生怕外?孫女會在眼前消失不見的緊張勁兒無奈。 宋大姑娘說著,把林幼萱從祖母手里?搶了過來,先讓老人家做好?,再依言去?搬椅子?。 林幼萱哪好?讓大表姐做這些粗活,忙跟上去?搶椅子?,宋敬云只能無奈上前把椅子?又從兩姑娘手里?搶過來,放到老人身側。 總算是能正常地歇著說話了。 只是今日驚喜跟那田里?的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長?一茬。 剛坐下介紹了廳堂里?的宋家人,管家就急匆匆來稟報,說是京城宮里?來了人,要見表姑娘。 林幼萱被這一出也鬧懵了,捏著手帕滿臉茫然:“宮里??我從來不曾見過宮里?的貴人們,怎么會來人?” 還追到了蘇州來。 這一想,先是心里?發毛:“難不成還是受林家的事牽連?” 說著,她急急站起身,簡單理了理耳邊碎發就和管事說道:“勞煩帶我到前頭去??!?/br> 宮里?來人,宋家人自然不能躲著不露面,紛紛跟上前去?。 等在門外?的居然是幾名錦衣衛,見到為首者那張熟悉的臉龐時,林幼萱再次愣神?。 “李大人,有些日子?不曾見了?!本o張的心情就此緩解,她朝李忠行福一禮。 宋家人從她熟稔的語氣中明白是相識的,不見對方有什么兇惡的表現,暫時放松下來,靜待后續。 李忠行確實有一段日子?不曾見林幼萱了,再有她消息是得?知她離京到了蘇州,而他奉命來辦差。 說來也奇怪,他進錦衣衛這么多年,遇到破例的事都差不多是在她身上了。 李忠行拱了拱手,掃一眼她身后的宋家人,原本要恭賀地話惡劣地又吞了回去?,像首回見到她那樣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模棱兩可?地嚇唬她:“可?算是追上林姑娘了,我來是為林家人犯事……” 他放慢語速,觀察著面前少女的神?色。 她一如初見,杏眸清亮不見懼色,甚至還露出笑意。 也是那抹笑意讓他演不下去?,有種被人看透捉弄人促狹心思的氣虛。 這林姑娘啊,真?是個奇人??! 李忠行敗下陣來,兇神?惡煞的臉擠出抹笑容,朝她再次拱手:“恭喜林姑娘了,林九明戕害兄弟一事已然查清,你的父親不但?無罪,還保留下來了他們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的重要罪證,乃我朝英雄?!?/br> “林姑娘不久前還救百姓免于洪災,圣上得?知更是龍心大悅,夸贊姑娘如同林大人一般忠肝義膽,故而破格冊封姑娘為惠寧鄉君,封地正是林大人生前所守護的縣區內,以慰英雄!” 惠寧是封號,本朝多少獲得?封地的鄉君縣主都是以當地為封號,給她單獨賜封號已經是莫大的榮耀。 可?是有一事十分奇怪。 “圣上怎么知道了洪災的事?”她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 李忠行道:“自然是有人呈報太子?殿下,再上稟圣上?!?/br> 她給藥的東宮屬臣?? 不,不對! 林幼萱腦海里?閃過陸少淵那張臉,頓時理清了真?相。 那幾日陸少淵也在城鎮里?! 應該是和東宮那位大人在一塊,所以那位高?熱的大人敢連毒都不試就吞下了藥丸,她離開前察覺到有人看,那視線是從客棧二樓落到她身上。 當時她沒看到人,多半就是躲藏在后頭的陸少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