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追妻手札 第49節
“李大?人,只?是有令傳我去過堂對嗎?”她語氣?溫和緩慢。 李忠行在她軟軟的笑?容中沉默片刻,然后才點頭,算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既然只?是過堂詢問,我也不曾作jian犯科,心里坦蕩,又有什么?好擔憂的?!?/br> 李忠行聽到這兒笑?了:“看來是姑娘太過年輕了。錦衣衛傳去過堂的人,多半都會下獄,姑娘還是做好準備吧?!?/br> 他又在嚇唬她了,這人的惡劣癖好一點也沒變,前世她哪怕是做好了心里準備,還是被他嚇得眼淚嘩就?下來。 林幼萱想起當時的情形,并沒覺得郁悶,反倒還有點兒想笑?。 當時她在一個陌生男子?跟前哭得都冒鼻涕泡了,她到現在還記得李忠行那詫異又嫌棄的眼神,最后還給她遞了塊帕子?。 “李大?人都說多半了,可能我是那少半吧?!彼鄣资幯鴾\淺笑?意,狡黠的光芒一閃而過。 不管如何,李忠行在兇神惡煞的錦衣衛里相對善良了。 從上車到現在,她的笑?容就?沒落下,李忠行一時不知?道真該說她心大?還是傻大?膽,不過被她這么?一來一往的,想要捉弄人的惡劣心思就?都散了。 他抱刀在胸前,冷哼一聲閉上眼。 林幼萱見他不和再自己?搭話,還有點兒可惜。 遇到前世有過交集的人是必然的,但先?遇見李忠行過于意外,有種很奇妙的感覺,細細一品是再見到熟悉的人的歡喜吧。 不管如何,前世李忠行在那一段時間對她是諸多照顧,可以說得上是一個面冷心熱的人。 舔著刀尖過生活的人,不強勢唬人一些,哪里能夠震懾他人呢。 北鎮撫司離得不算遠,半刻多種后馬車就?停了下來。 一路閉著眼的李忠行睜開雙眸,余光掃向靠著車窗坐的少女?,只?見她恬靜地端坐著,在察覺他目光看過去的時候,亦對視過來,抿唇一笑?。 她抿唇笑?的時候,臉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讓人有種想用?指頭戳一戳的柔軟。 李忠行冷著臉挪開視線,也不管車停穩沒停穩,直接撩了簾子?出去跳下車。 “李總旗可算回來了,上頭又有話……” 李忠行剛站穩,手下的人便?跑過來報信。他聞言凝眉,銳利的一雙劍眉更顯得人不好說話了,“怎么?說?!?/br> 手下看了一眼正從馬車下來的少女?,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李忠行眉頭頓時擰緊:“這么?一說,林家和她就?不相關了?那就?打發她回去?” “朱千戶吩咐把人帶到后堂,還是有幾句話要問她的?!笔窒聯u搖頭。 此話讓李忠行直接就?想差了。 怪不得她如此淡定,原來是在錦衣衛里有熟人啊。 李忠行回身看向那窈窕的身影,神色比方才還要嚴肅幾分。林幼萱主?動走過來,被他緊盯的視線鬧得有些莫名,捏著手帕低聲問:“是我有什么?不妥當之處嗎?” “沒有,姑娘處處都妥當?!崩钪倚惺栈啬抗?,往后退了一步,退出了一片疏離,“姑娘這邊請?!?/br> 林幼萱是敏銳的,立馬察覺到李忠行對自己?態度變了,不單單是言語之間忽然客氣?起來,這客氣?中還帶著方才不曾有的冷漠。 她不動聲色點點頭,跟上已經走在前頭的錦衣衛身后,李忠行在她走了兩步后才再跟上,始終保持著距離。 北鎮撫司說不上熟悉,但走過的路還是能記得的,她所去的方向不是往大?牢,越走視野越寬敞,完全沒有先?前走過那種壓迫和窒息感。 看來她猜對了,就?是過堂而已,想來盤問幾句就?能脫身的事。 只?是……她眼角余光偷偷掃向李忠行,然后估計腳步一頓。 李忠行人高?馬大?,急急地剎住步子?,也撞到了她肩頭。 “我是有什么?地方惹惱李大?人了?”林幼萱快速問了一句,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又重?新往前快走兩步。 李忠行和她的距離就?跟方才一樣,不曾留意的人根本不會發現方才她停下等人的一幕。 前頭的少女?裙擺微微擺動,挽著的水藍色長錦帛在陽光折射下如同活了的小?溪,蕩漾著淺淺光影。 李忠行眉頭緊皺,這位林姑娘……是在在意他對她的態度? 可為什么?對待一個陌生要在意,還是恫嚇過她的人,一句疑問弄得他們之間有多熟悉一般。 不過,李忠行誤會她欺瞞自己?有熟人的惱意散去不少,她詢問自己?,起碼本意應該是沒想瞞著,不然哪里還能厚著臉皮再問出來? 如果真那么?的有心機,算他李忠行看人看走眼了! 林幼萱不知?道自己?無意的舉動再次被誤會了,她有個毛病,和熟悉的人來往總是過于放松,想說什么?就?說了。方才問李忠行就?是這個毛病犯了,說完自己?后知?后覺發現不該,這個時候的李忠行可不認識自己?。 但已經晚了,只?能裝作無所謂地繼續往前走。 只?是她以為無人撞見的舉動,正好被后堂內早早等候的年輕公子?透過菱形窗格看得一清二楚。 “見過大?人,屬下將人帶來了?!?/br> 最后的路李忠行走快兩步到了前頭,朝內里等候的上峰通報。 林幼萱被他大?半個身子?擋著,看不到內里,索性低頭看自己?的繡花鞋。 里面傳來還算年輕的一道聲音,應了一聲便?讓他告退。 林幼萱只?能自己?入內,蓮步輕移間忽然瞥見側邊窗戶前還坐了一個人,因為有個一人高?的花瓶擋住視線,方才那個位置根本沒發現。 這就?罷了,她一瞥還瞥見了那人手里正捏著一塊熟悉的蓮花佩在輕輕擺弄。 陰魂不散陸少淵,她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兒撞見他。 或者說,他是在這兒專門等著自己?。 她臉上的表情立馬可見出不高?興,幫忙的朱千戶看個分明,微微一挑眉,朝陸少淵拱手道:“幸好有陸世子?前來一步送來重?要的證據,不然我們恐怕要讓林二姑娘受驚嚇了。陸世子?和二姑娘是相熟的,剩余的就?請陸世子?替代我給二姑娘解釋,實在是人犯多得抽不開身??!” 一番明顯偏幫的話叫林幼萱差點氣?笑?了。 這些個男人都怎么?回事,都把她當成三歲孩童一樣哄騙呢。 她垂眸不看任何人,朱千戶話落就?快步離開出門去,她還聽見他貼心的吩咐外頭的人半個時辰內都不可以靠近。 敢情她得被軟禁在鎮撫司半個時辰??! 陸少淵呢,本就?愧疚,他不曾想到朱千戶會為了幫自己?說那番哄人的話,原本要幫忙的,成了幫倒忙了。他此時此刻不用?去看林幼萱,都知?道她在心里臭罵自己?。 況且林幼萱寧愿對待一個前世曾經只?是普通來往的男人駐足,也不愿意見他一面,方才那一幕是真的刺痛了他雙眸。 第51章 情緒多且紛雜, 讓陸少淵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出神地望著她。 短短幾日不見,往前她眉宇間常升起的惆悵已然不見, 整個人都煥發都他不曾見過的神采, 本就好?看的姑娘愈發叫人挪不開眼了。 更何況,她從來不是個草包美人, 聰慧溫婉, 會引來更多欣賞她、愛慕她的人。 陸少淵心中警鐘作響, 危機感撲面?而?來。 “萱萱?!笔掷?的蓮花佩被他緊緊握著, 站起身打破沉悶的氣氛。 林幼萱聞言神色不變, 嘴邊啜著淺淺的笑, 朝他疏離地福了?一禮:“還請陸世子慎言, 如此叫一個姑娘的閨名?極為不妥, 再且, 陸世子今日過了?。難不成我這?輩子也得因為繼續受非議嗎?陸世子就是不愿意放我一條生路?” 一句話直指矛頭,讓陸少淵變了?臉色。 “我再下作, 也不曾有過此種?用意!”他著急解釋中就想?抬步走向?她, 最終還是按住了?腳后跟,站在讓她感覺到安全的原距離說,“今日之事,絕不會有人外傳,且我知道你?可能著急到蘇州去, 所以托人將你?的戶籍先辦下來了??!?/br> “戶籍文書至關重?要,岳……你?爹爹案子已經重?新審理,林九明罪大惡極, 沒有文書,你?還是和他們林家那一宗連著, 離開京城后只會怕會受盤查的麻煩?!?/br> “我不放心經任何人的手,才出此下策,也怕以給你?文書為由去見你?,會叫你?誤會我有威脅之意……” 他一邊解釋著,一邊將貼身收好?的文書拿出來,就那么遙遙望著她,溫柔的目光都在詢問他是否能越過彼此現在這?個安全線。 提及父親的案件,林幼萱笑容漸漸隱沒,用一種?極為復雜的目光在上下打量他。 她神色莫測,明亮的光照不進她眼眸,讓陸少淵實在看?不透她此刻在想?什么。 他保持著遞文書的姿勢,平心靜氣等她給自己一個回應。 大堂內安靜得針落可聞,林幼萱沉默良久,把雙手背身后慢慢地踱步走了?走,終于開了?口:“我想?問陸世子一個問題,前世我父親的事,最后可分明了??” 陸少淵說分明了?。 她又問:“是在我離世后多久?” 前世的死別是陸少淵梗在心里?久久不能散的痛點,每每想?起都會鉆心地疼,她卻神色淡然地說出來,叫他手一抖,明白她那個時候的心境是真正的哀莫大于心死。 他連呼吸都亂了?幾息,愧疚之色從黑褐色瞳孔nongnong地傾瀉。 林幼萱轉眼就瞧見他那可憐得叫人生恨的表情,抬手擋在眼前:“陸世子,請你?別露出這?種?表情,你?這?只是自我感動,會讓我覺得惡心。你?把東西放在桌子上,我會自己拿?!?/br> 陸少淵當即露出受傷的情緒,不過一瞬間便斂起,深吸一口氣,走了?幾步,將文書放到堂中的長案上,再回身看?向?她,他已然是那個眉目平和甚至帶著些許威嚴的陸首輔模樣。 是林幼萱熟悉的那陸少淵。 林幼萱挑挑眉,他一字不落地將她想?知道的答案說來。 “在你?離世一個月后。為岳父翻案的事我其實已經準備了?幾年,在去賑災前圣上已經暗中遞交給錦衣衛查實,只是時間久遠,最后查證還是耗費了?不少時間?!?/br> 他后面?還有一句本想?給你?一個驚喜,硬生生給壓了?回去。 就如同她所言,遲來的深情比草賤,她對自己失望至極,說得再多也像在博取可憐的同情,反倒會讓她疏離自己。 他終于能正常地交流,林幼萱點點頭,尖銳的態度軟和不少:“這?一樁事了?,就算是你?我之間徹底兩清了??!?/br> 這?一世她大伯父入獄,然后還牽扯在百尸案里?,時間太短,所以她心里?就在猜想?是不是前世陸少淵也做過相同的事,這?一世才會如此順利。 如今一問果然。 前世她心里?最難過的不是和陸少淵夫妻陌路,而?是自己沒能盡到一份守護親人的責任,身為人子更沒法為父親鳴冤,這?才是她最不甘心的,是她最大的遺憾。 但?他最后還是替她完成了?心愿,不管是出于愧疚還是對她有著真情在,在她現在看?來,算是足夠抵消他給自己帶來的大部分苦難了?。 陸少淵袖子下的手狠狠握成拳頭,心里?實在太多的話想?要和她說,知曉她會不耐煩,只好?撿了?一樁最為重?要的開口。 “我從不曾動過娶程嬌的念頭,不管是她未出嫁前在伯府借住那幾年,還是她后來喪夫來投奔。我當時就怕你?有所誤會,才會寫了?信,讓身為妻子的你?決定她的去留,不承想?她另有心思,挑撥你?我之間,叫你?誤會了??!?/br> 程嬌是他姨媽最小的女兒,幼年喪母,十二歲時喪父。姨媽出嫁后因為夫家的事叫外祖父一家傷透了?心,就逐漸斷了?往來,所以程嬌父親去世后,在程家過得十分不如意,托人給他來信哭訴困苦。 到底是姨媽的血rou,程家不教養,往后一個姑娘家確實沒法生存,所以他就成為調節程嬌和外祖父一家感情之間的樞紐,一直在伯府住到及笄,才被外祖父接回去找了?個好?人家嫁了?。 程嬌對他有意,他心里?清楚,卻也直言回絕過,明白說清了?只是兄妹之情,別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