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萼落雪 第51節
書迷正在閱讀:熱戀她、穿成年代文私奔女配、軟櫻桃、我不是個壞女人(NPH)、情人的女朋友有什么區別嗎?、圣眷正濃、離婚夜,我被前夫纏上了、占有欲(黑暗.無節cao)、南墻(np)、佘二太太風韻錄(孕 生子 產奶 出軌)
他們翹首凝望佇立在臺上的郁行安,四周很安靜,只有風吹戰旗的聲響,以及禮官的聲音。 禮官手持玉板,宣讀郁行安的功績。等他念完,眾臣三請三讓,迎郁行安榮登大寶。 士兵們臉上還浮著血跡和剛毅的戰意,他們齊齊跪下,山呼道:“圣人圣明神武,萬壽無疆!” 嘹亮的聲音仿佛刺破長空,天下改換新的主人。司馬忭即位第五年,大裕亡,郁行安建夏朝,君臨天下。 大典結束時,已是日薄虞淵,晚霞萬道。郁行安揮退眾人,走下臺階,望著一處出神,烏辰跟著望過去,才發現是一個擦拭廊柱的宮人,她身披合歡紅帔帛。 他在望著別人的合歡紅帔帛出神。 這合歡紅帔帛的樣式有些熟悉,烏辰仔細回憶許久,才想起蘇綰綰似乎也有這樣一條帔帛,她還算喜歡,戴過三五回。 過了好一會兒,郁行安仿佛是反應過來,收回視線?;抡咛聿捷?,恭謹詢問圣人要去往何處。 “去千椒宮?!庇粜邪舱f。 千椒宮的宮女們仍是那副惶惑不安的模樣,她們看見郁行安,畢恭畢敬引他入內,他穿過逶迤廊廡,進了寢殿,發現寢殿空無一人。 “她去了何處?”郁行安停頓片刻,問道。 宮女們面面相覷,烏辰提醒道:“蘇家小娘子去了何處?” “小娘子……出宮了?!睂m女道,“蘇家來了人,道小娘子有一侍女自盡未遂,小娘子便匆忙離宮,給圣人留了一信?!?/br> 宮女遞上信。 郁行安拆開,掃了一遍,目光在她的字跡上徘徊,最終將信放下。 他出了千椒宮,換乘步輦,上了皇宮最高的明月臺。 舉目遠眺,果然望見她的背影。 她之前是有鳳輦的,但改朝換代,他還沒賜給她新的。 她帶著侍女走出宮門,衛兵們見到是她,放她出去。她俯身上了馬車,似乎是回頭了,又似乎沒有。隔太遠了,他看不清。 郁行安目送馬車遠去,收回視線,走下明月臺。 …… 蘇綰綰回到家,看見憔悴的星河。 星河是懸梁自盡被人救下來。她不敢抬頭看蘇綰綰,只是斷斷續續地對蘇綰綰訴說了幫助司馬忭的原因。 蘇綰綰這才知道,星河竟然仰慕司馬忭,只因司馬忭幫助過她幾回。盡管星河自己也知道,司馬忭伸出援手,完全是因為她是蘇綰綰的婢女。 但她仍然無法忘記自己的情愫。司馬忭當年找到她,許諾事成后解除她奴籍。她忐忑地提出想做他的妃嬪,他看著她笑了:“好啊?!?/br> 于是她放手一搏。 星河道:“圣人當時確實贈了小娘子一扇,但那扇面不是潑墨山水,而是一幅工筆花鳥。婢子……悄悄換了?!?/br> 星河:“河西道也從未有過圣人納妾的傳聞,那詩卷……是大裕末主命人編纂的。那人自稱作出的詩無法與圣人匹敵,大裕末主道:‘這卻無妨,她定然不會多看?!?/br> 蘇綰綰面色復雜,謊言揭開一角之后,剩余的疑慮也有了解釋。她讓棠影依律法處置星河,站起身,出了聽竹軒。 冬風蕭瑟,她不得不承認,她和郁行安之間確實不一樣了。 以前的他不會這樣時冷時熱,像溫柔的情人,又像遙遠的海上月光。 從前他見到她掉了一個袖爐,都要賠不是,再將自己的遞給她。但她決絕地推開他這么久,這么多年。 蘇綰綰站在池塘煙柳邊,不知不覺站到天黑。郭夫人遣人來喚她吃飯,她才到前廳,一個宦者忽然喜氣洋洋地進來,傳來了帝王的口信。 眾人俯身聽旨,宦者溫煦笑道:“圣人食不知味,傳蘇家三娘進宮侍膳?!?/br> 氣氛凝滯,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蘇綰綰。 蘇綰綰怔然。蘇綰綰的父親蘇居旦——如今改朝換代,他已經不是太保了——催促道:“還不快去!” 蘇綰綰定了定神,上馬車,進了宮門,一架步輦在宮門內等待她。 “我坐這個嗎?”蘇綰綰遲疑問道。 “正是?!被抡咝Φ?,“宮廷廣闊,小娘子不愿讓圣人久等吧?” 蘇綰綰上了步輦,冷風迎面撲來,她忍不住舉目凝望星空。 只有目光落在這些事物上時,她的內心才能獲得平靜。 蘇綰綰回了千椒宮,宮中燈火通明,她被引入側殿,郁行安坐在食案前,聽見聲音,抬頭望了她一眼。 那視線有些疏淡,像積年不化的雪山。 蘇綰綰迎著他的視線,凈了手,走至他身邊。雪松和檀香木的氣息交織,仿佛纏住她心臟。她停住腳步,立在他身側,抬手,示意宮女遞箸子。 宮女給她遞來箸子。郁行安問:“為何立在此處?” 蘇綰綰:“遵圣人之命,前來侍膳?!?/br> 郁行安瞥了傳話的宦者一眼,宦者忙道:“奴正是將圣人原話傳至蘇府!” 還是宮女更靈醒些,連忙接過蘇綰綰手中的箸子,又請她入座。 入目皆是珍饈美味,蘇綰綰和郁行安一起用膳。郁行安用膳的姿態仍然如以前一般優雅從容,但他手背上淺淡的劃痕讓蘇綰綰在意。 用完膳,宮女說天色已晚,閬都已經宵禁,問她要不要住在皇宮。 蘇綰綰猶疑。 郁行安目光微黯,負手眺望天際。 蘇綰綰決定做一個勇敢之人。她應了好,宮女為她收拾出千椒宮的一間側殿,引她前往。, 郁行安不知為何跟在她身側,也一道去了。蘇綰綰側頭看了他一眼,再看他一眼,伸出手,悄悄拽住他衣袖。 “何事?”郁行安聲線平緩。 蘇綰綰輕聲道:“臣女從家中帶了祛疤的膏藥?!?/br> 郁行安沉默,但到了側殿中,他卻沒走,撩袍坐在榻上,將手擱在書案上。 蘇綰綰駐足片刻,在他對面坐下,從袖中取出膏藥,牽過他的手,為他上藥。 他的手腕骨清瘦,指節修長。靜謐月光從窗外灑落,蘇綰綰上著藥,一時有些失神。 她其實也不知道這類膏藥有沒有效用。 但她已經無法再像芳霞苑藏書樓那般,用一個并不存在的神女安慰哄騙他了。 蘇綰綰垂眸,將膏藥遞給他:“臣女上好了?!?/br> 郁行安頷首,接過膏藥,又坐了片刻,起身離去。 這夜蘇綰綰難以成眠。接下來兩日,她一直沒有看見郁行安,詢問才知,他在千定宮處理政事。 開國后總是很忙,蘇綰綰站在宮道上,看見來來往往的官員,決定先向郁行安辭行,回去整理她的書卷。 她總不能一直待在皇宮,什么也不做。 但她擔心別人傳錯了話,造成新的誤會,于是自己坐步輦前往千定宮。 雖然,之前宦者說,為她準備步輦,是因為不能讓郁行安久等,但這么多天過去,留給她的步輦和宦者都沒有被收回去。 蘇綰綰到了千定宮,下步輦,門口守著的宦者似乎得到過什么命令,也不通稟,直接引她進去。 她穿過長廊,宦者撩起書房的門簾,她正巧看見一個面容姣好的娘子跪在地上,仰頭和郁行安說話。 這娘子鬢發微斜,從衣著來看,應該不是宮女。 郁行安坐在榻上,垂眸看著那娘子,還擱下了手中的朱筆。 蘇綰綰眨了一下眼睛,宦者道:“啟稟圣人,蘇家小娘子到了!” 郁行安抬眸望過來,那娘子也整理好自己的鬢發。 蘇綰綰對郁行安行禮,低頭道:“臣女欲先行出宮?!?/br> “可?!彼Z氣平靜。 蘇綰綰等了等,郁行安沒有再說話,還開始低頭批奏折。 蘇綰綰沉默,那娘子身上不知熏了什么香,一陣一陣飄過來,鋪天蓋地的。 她道:“臣女乃是回家整理書卷,并無旁事?!?/br> ——你還會傳我入宮嗎? 郁行安果然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他蘸了一下墨水道:“倘若你愿意,也可在皇宮內整理書卷。翰林院還缺幾個擅算學之人,我從前贈你那些書卷,你可譯成九州語言,傳道授業?!?/br> 那娘子在一旁聽著,眼睛都睜大了。 蘇綰綰沉寂。 雖然他的提議很讓人心動,百里嫊聽見應該也會歡喜。但是,她應該如何解釋,自己已經將他贈的書卷都轉贈他人了呢? 她不是一個擅長撒謊的人,因為她并不需要以謊言為生。郁行安從她的靜默中讀懂了什么,他慢慢擱下筆,抬頭,凝望蘇綰綰。 蘇綰綰無端覺得他的目光有些失望。 她再次回憶起了分離的這些年。那日她準備從嶺南道回閬都,侍女清理著她燒出來的紙卷余燼。她喝了酒,也不記得自己在信里寫了怎樣傷人的話,總之,她讓人將信寄出去了。 她不知道信有沒有寄到。結合司馬忭和烏辰的話,郁行安那段時日應該是臥病在床,還被她父親退婚了。 蘇綰綰以為他會說一些冷冽如寒冰的話,他卻只是收回視線,提筆道:“去吧?!?/br> 蘇綰綰立了片刻,見他沒有別的話要說,只好走了出去。 千定宮外,天光明亮。 蘇綰綰仰頭盯著這日光,盯得脖頸都發酸,那娘子終于出來了。 一個面生的官員在外頭等那娘子,見她出來,迎上來問了幾句,隨后搖搖頭,攜著她走了。 蘇綰綰上了步輦出宮,隱約聽見那娘子道:“她是何人?怎可乘步輦?” 不知官員說了什么,那娘子噤聲,步輦越走越遠,將他們甩在身后。 蘇綰綰回家,埋頭整理書卷。這是她之前就打算編纂出的第二卷 書,她之前寫的第一卷贈予友人,人人都贊她才華,但人人皆說讀不懂,發售到市面上的,也多半是為人珍藏,卻不是出于鉆研算學的目的而去買。 蘇綰綰決定編纂一本更淺顯的。 她提筆寫了數日,總是失神,低頭一看進度,也覺得堪憂。 偏偏父親蘇居旦還總是遣人來問,怎么郁行安不再召見她了?她是不是開罪了郁行安?倘若如此,速速去賠罪,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