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萼落雪 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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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行安道:“已被鎮壓了。此處的佃農與官府素有矛盾,已鬧了幾回,這次……” 他一邊說,一邊抬眸,看見蘇綰綰正認真傾聽。 她的眼睛清澈見底,像一汪泉水,永遠寫著對萬事萬物的認真。 郁行安看了她須臾,撿一些能透露的,說得更詳細了些:“一個狄人在其中挑撥,佃農們一時頭腦發熱,犯下罪行,好在沒出人命……” 他細細說完這件事,蘇綰綰道謝。郁行安說一聲“無妨”,將食盒推過去:“小娘子既未用膳,我便不多叨擾了?!?/br> 蘇綰綰笑道:“多謝郁翰林?!?/br> 她這一笑,又如萬物生輝,整個小廳仿佛霎那間亮了起來。 郁行安瞳孔中印著她的笑顏,他頓了片刻,方道:“不必多禮?!?/br> 他說著,起身告辭,蘇綰綰一路送他出去,快到院門口時,郁行安仿佛想起什么,從袖中取出一個漂亮的小盒子。 “這膏藥可防曬傷。舍妹托我看顧你,我今日想起,才將此物送過來?!?/br> 蘇綰綰微愣,低頭看他手中的膏藥。他的手指很漂亮,修長如玉,襯得那精致的雕花小盒淪為凡品。 夏日的風輕輕拂過,將兩人的衣袖吹得微揚,兩人影子被日光投在地上,樹葉也隨著衣袖影子搖曳。 蘇綰綰遲疑片刻,以為是郁四娘準備的膏藥,便讓侍女收下,又對郁行安道謝。 郁行安垂眸道不必。說罷告辭離開。 他出了院門,烏辰見左右無外人,便跟在郁行安身后,說道:“郎君這膏藥贈得真好,昨日那樣大的日頭,蘇家小娘子也不命人打遮陽的傘,想來必是嫌打傘麻煩?!?/br> 烏冊迷惑地瞅了烏辰一眼。 郁行安并未答話,他在前方走著,太陽余暉映在他身上,他背影挺直,修長如竹。 烏辰道:“方才那些郎君準備的皆是遮陽的傘、吃食和涼飲,奴左思右想,覺得那些人選的禮物皆沒郎君的好,蘇家小娘子方才收下膏藥,想必也是喜歡的……” 烏辰絮絮叨叨說了一路,快到城南時,烏冊道:“郎君不回刺史府么?” “先去城南看看,隨后再去城西?!庇粜邪驳?,“不可聽信閬東刺史的一面之詞,屈打成招自古有之,百姓若非實在過不下去了,是不會輕易糾集鬧事的?!?/br> 烏冊應是,兩人以及其余的便裝護衛們一起,遠遠地跟在郁行安身后,見他詳察民生。 “哎?!睘鮾該v了烏辰一下,“你說那么多廢話做什么?” 烏辰捂著自己被搗的胳膊:“我說了什么廢話?” 烏冊:“蘇小娘子的事啊,你說那么多做什么?整整說了一路?!?/br> “嘶?!睘醭桨咽址畔?,“你下回搗輕點。這哪里是什么廢話,你沒見郎君愛聽嗎?” “哪里愛聽?郎君都沒回應你?!?/br> “郎君也沒叫我閉嘴啊?!睘醭叫表谎?,“真正說了廢話的人,是會被郎君吩咐退下的?!?/br> 烏冊震驚,旋即頓悟恍然。 …… 蘇綰綰回了屋,侍女們已將食盒中的吃食取出,擺放在桌案上。 蘇綰綰道:“你們也餓壞了,先下去吃吧?!?/br> 眾人應是,只留下一個棠影不愿離去。她伺候蘇綰綰坐下,笑道:“可真是巧了,這里頭還有小娘子最愛吃的玉錦糕呢?!?/br> “是么?”蘇綰綰抬眸看去,棠影連忙將那碟玉錦糕挪過來。 蘇綰綰吃了一塊。 又香又軟,還有淡淡的甜味。 像極了月錦樓的玉錦糕。 第18章 黃昏 幾日之后,眾人回了閬都。 郁行安洗去風塵之后,先入宮拜見圣人。 宦者葛知忠一路將他引到千定宮側殿,笑道:“大家正在服丹,還請郁翰林稍坐?!?/br> 圣人身邊的奴仆,常稱圣人為“大家”,葛知忠就是圣人最倚重的宦者。 郁行安頷首,見到側殿還坐著工部的佘尚書和三品文散官杜大夫。佘尚書連忙站起,和郁行安拱手寒暄幾句,再各自坐下。 葛知忠在旁邊吩咐小宦者:“沒眼力見的東西,還呆立在此處做什么?沒見郁翰林來了?重新去煎一釜茶來?!?/br> 小宦者諾諾應是,將才煎的茶端下去,重新煎了茶呈上來。 葛知忠立在側殿,和郁行安聊了片刻,說要回去服侍圣人,郁行安讓他去了。 杜大夫冷笑道:“難得見到葛大監這樣上心?!?/br> 郁行安頓了頓,問道:“不知佘尚書來此有何事?” 佘尚書道:“我聽聞百里老夫人要從閬東回來了,特地去了肖家,求來百里老夫人的修繕圖紙,欲獻給圣人?!?/br> 杜大夫見郁行安不搭理自己,氣得翻了個白眼。 兩人又聊了許久,圣人還未出來。 郁行安放下茶碗,偏頭看窗外的日光。 天光大盛,照射在皇宮的卷翹重檐上,極為刺目。 他入宮時是辰時一刻,現在已經是午時了。 又過兩刻鐘,葛知忠來了,說圣人想先見郁行安。兩人穿過廊廡,入了正殿,只見圣人身著常服,精神抖擻。 這是很少見的。雖然圣人總是強撐,但大臣們都知道圣人身子不太好。圣人平時總是面色蒼白,又極瘦,像一根撐起華服的長竹竿。 郁行安行禮,圣人滿面春風地攜他起身:“愛卿總算回來了。今日天朗氣清,我想尋人作詩,想到你不在,只好傳了杜大夫?!?/br> 郁行安謝過圣人厚愛,說了閬東發生的事,又道:“據臣所查,閬東平民,八成已淪為世家佃客。這些佃客衣食無著,世家又借此偷避賦稅,貧弱者眾,民窮財盡也……” 圣人聽得認真,聽到郁行安談起國庫,神色更是鄭重起來。 他嘆息道:“國用不足啊。閬東渠之事你也知曉,蜜州地動又尚未撥款,還有山北道的軍糧……朕思前想后,眼下還是閬東渠和山北道之事更重一些。只是想到蜜州子民,朕實在夜不能寐!” 圣人說話時,郁行安聞到很濃的丹藥香氣。他看見殿中有一個雕龍刻鳳的丹爐,爐邊一個仙風道骨的道士。 他們交談時,道士也未曾退下。郁行安認得這個道士,他叫金問仙,是金鳥寺住持的至交好友。 郁行安勸慰了圣人幾句,圣人見他望向道士,便道:“問仙是得道高人,連吃幾月他的丹藥,吾竟似宿疾一掃而光,容光煥發,連午膳也無須用了!” 郁行安沉吟。 金問仙煉丹,所耗巨靡。雖然圣人并不像穆宗一樣追求長生不老的仙丹,但他如今吃的這些丹,每一顆都夠活數萬蜜州民眾。 而圣人每日服丹三顆。 郁行安道:“‘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圣人不如撥款賑民,讓蜜州子民感沐天恩,明年蜜州的賦稅還能收上來,又避免了瘟疫和餓殍遍野的慘劇?!?/br> 蜜州賑災之事,其實郁行安已經和圣人掰扯許久了。圣人一聽郁行安舊事重提,連忙說國庫沒錢。兩人來回拉扯,郁行安實在不悅,掃了一眼金問仙。 金問仙本來在捋胡子,仙風道氣,在心中算自己謀來的銀錢。 他最愛錢了,尤其是黃金,他給自己取這個名字,正是為了讓自己走財運。 他一輩子都沒走財運,到了這個年紀,憑著花里胡哨的煉丹術,他竟得到圣人的青眼。他其實已經看出圣人活不長了,圣人每吃一顆丹藥,就更少幾日壽命,只是精神會好一些。 他精心計算圣人每日可吃的丹藥,以讓自己獲得最多的銀錢。此時,他莫名其妙打了個哆嗦。 郁行安似乎對他很不滿。 金問仙回想著郁行安和圣人的對話,正欲對郁行安的目光置之不理,忽然想起師父臨終前的叮囑。 ——問仙吶,招搖撞騙不要緊,要緊的是,不能得罪那些能輕易把你弄死的人。 ——師父,什么是“能輕易把我弄死的人”? ——唉,為師跟你說相人你也不懂,你只記住了,那種家世極好的,極有能力的,還有站在“勢”上的人,你都不要得罪。 正因這句話,金問仙來了閬都之后,首先是巴結崔宏寧。后來他在圣人身邊,見多了來來往往的大臣,本來已經將師父的叮囑拋之腦后,此時被郁行安一望,竟莫名想了起來。 這個郁行安,似乎是三樣全占啊…… 金問仙摸胡子的手一頓,趁著兩人說話的間隙,說道:“圣人,貧道方才掐指一算,圣人如今身子大好,每日已不必進三顆丹藥了?!?/br> 圣人忙道:“依真人所見,吾每日應服幾丹?” 金問仙道:“一日一丹即可。須知月滿則虧,水滿則溢,萬事過猶不及吶!” 圣人極為信服,轉頭繼續和郁行安說話。郁行安又略勸幾句,圣人果然松口,同意賑災。 金問仙心下得意,偷瞟郁行安,卻見郁行安再沒有看過他一眼。 金問仙臉色一僵,旋即在心中安慰自己:掙錢!掙錢要緊! 郁行安又和圣人聊了一刻鐘,圣人說晴日正好,要聽人作詩,葛知忠連忙命人準備儀仗,又叫上杜大夫和佘尚書,一行人去了御花園。 雖然郁行安餓著肚子,而且剛剛提到閬東佃農之事,但他仍然先隨著圣人閑坐,又和杜大夫各自作詩兩篇。 圣人讀過,笑道:“杜愛卿,你今日作的詩不如行安啊?!?/br> 杜大夫連忙陪笑:“臣的詩作如何敢與郁翰林相比?這豈不是螢火與皓月爭輝么?” 圣人愉悅大笑,郁行安重提佃農之事:“圣人,這佃客不入戶籍,地位低賤,于國于民無利。閬東……” 杜大夫聽了一會兒話音,連忙道:“郁翰林這是何意?竟要改佃農之制么?” 郁行安點頭,杜大夫道:“這如何能行!” 圣人問:“哦?杜愛卿何出此言?” 杜大夫道:“那些佃客本就是賤民,一不愿辛勤勞作,二沒有才華加身。世家收下他們之后,日夜督促,他們才肯揮兩下鋤頭。郁翰林,你也是世家子,怎可為這些賤民說話?” 圣人看向郁行安,佘尚書握著河渠圖紙,往后坐了坐。神仙打架,他不敢插手,萬一圣人問他的意見呢? 郁行安道:“我雖為世家子,更是大裕民。我是為圣人著想,為吾國說話,吾國北有狄人,西有西丹,群敵環伺之下,必百役并作,方能鳳引九雛,民康物阜……” 杜大夫強行辯了幾句,但他辯不過郁行安,加之圣人偏幫,他氣焰漸消,最后訕訕告退。 郁行安被圣人留下說了一會兒話,隨后告退。圣人讓葛知忠送他,葛知忠將郁行安一路送到宮道,說道:“郁翰林受餓了,奴命人去做點心,可惜御廚手腳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