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暗戀太子妃 第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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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宮人在殿前垂首再叩首。 咚咚的磕頭聲里,她忽然不安起來,心里莫名隱隱作痛。 “……太子殿下在曲江遇刺,落水失蹤,生死未卜?!?/br> 書卷嘩啦啦落了一地,紙頁翻動的聲音沙沙地響,炭盆里的火花噗呲一下亮起。 姜葵站起身,緩緩道:“你仔細說?!?/br> 宮人長長跪拜:“黃昏時分,太子殿下乘船從曲江出發,突遇刺客埋伏襲擊。雙方在船上激烈交戰多時,有人放火燒了船……太子殿下負傷跌入水中,目前下落不明……” “消息傳到東宮時,來人說刺客已全部伏誅,金吾衛正在曲江搜救,兩個時辰還未有結果……” 姜葵緩慢閉上眼睛,手指在衣袍下用力攥緊。 “娘娘,”顧詹事從殿外急促趕來,“現下該當如何?” “等?!苯吐暤?。 停了一下,“他沒那么容易死?!?/br> 她的聲音很輕,似是在對自己說話。 “取長安的水渠圖給我?!彼铝?,“再多點幾盞燈……太暗了?!?/br> 滿室燈火通明,宮人們紛紛忙碌。姜葵坐在書案前,展開一卷圖紙,垂首提筆勾畫。那些復雜的水渠彎彎繞繞,布滿整個長安城,猶如一張龐大繁復的蛛網,錯綜復雜、分支遍布。 她攏袖蘸墨,用一支朱筆勾勒出一條連續不斷的線,那條長而曲折的線自曲江出發…… “抵達東宮的荷花池?!彼吐曊f。 她提了一盞燈,匆匆離開西廂殿,穿過連廊與樓閣,步入東宮后方的荷花池畔。 天空開始斷續地下雪。月華與雪紛揚揮灑在粼粼的池面上,落進池水中無聲碎成星星點點的光。 池邊靜躺著一個人,絳紗外袍,白衣中單,瑜玉雙佩,朱紅雙組綬。 他全身濕透,睡在一泓血泊里。月華與落雪一同堆積在他的肩頭,在他的身上鋪滿一層又一層瑩白的光。 “謝無恙……”她低聲喊他的名字。 她把一件大氅裹在他的身上,從他背后緊緊地抱住了他。他的體溫低得像是冰,她用盡全力把他抱在懷里,聽見他的心跳聲,他的呼吸聲,他的脈搏很慢地跳動。 雪水沖刷掉了他衣袍上的檀香味,以及強烈的血腥氣。她在他的身上,聞到一縷極淡的白梅香。 是她最喜歡的,那個人身上的,清冽干凈的氣味。 作者有話說: 掉啦! 第75章 療傷 ◎抵死擁抱?!?/br> 月華流瀉, 雪落無聲。 “謝無恙?!彼谒吅八?。 他聽不見。淡淡的霜雪覆上他沉睡的面龐,在他的眉眼間暈染一團清寂的冷光。 “你又在雪里睡著了?!彼p聲說。 她抱緊他。她灼熱的體溫一點點融化他身上的霜雪。 她知道他太累了,回來的路又太長, 他受了很重的傷, 倒在水邊昏睡了過去。 從曲江到東宮的水渠彎彎折折, 她親手執筆勾畫過他經過的路。她閉上眼睛就可以看見黃昏時分的霞光漫天,他乘的船上大火,那些鋒銳的箭簇擦破他的衣袍,他落在水里的衣袂翻卷如云。 她清楚地知道他是怎樣回來的。他怎樣躲避金吾衛的搜查, 怎樣在寒冷的水里沉浮, 怎樣艱難地一步步回到東宮, 在抵達荷花池的時候終于體力不支,新舊傷勢一并發作,他重重跌倒在池畔,未能堅持到見她。 但是她接住了他。她提著一盞燈, 在水邊接他回來。 他渾身是血、風塵仆仆地歸來。 “我們回家?!彼еf。 她身上的熱意逐漸溫暖了他, 他微弱的呼吸聲變得清晰。等到他的心跳聲穩定下來, 她慢慢地起身去扶他的雙肩。 他倚靠在她的身上。她在紛揚的雪里帶著他一步步往前走, 聞到他懷里的積雪和白梅氣味,在腥濃的血氣里依舊冷冽而潔凈。 “吱呀”一聲,她推開偏殿的一扇小門。裊裊的白霧里, 她領著他踩過烏木地板, 在竹木屏風后替他褪去厚重的華服,只留下一件素白的單衣。 他的血染紅了那件單衣。濃烈的紅襯得他的睡顏很靜,霜雪般清寂, 玉石般華貴。 她扶起他, 送他到藥池里, 讓他倚靠在白玉砌成的池壁邊。 汩汩的熱霧混合著草藥的氣味,縈繞的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他沉睡在一池熱水里,低垂的睫羽沾濕了霧氣,眼尾凝著一粒水珠。 她的指尖輕顫,抹去他眼尾的水珠,從他的睫羽上劃下去,一寸寸觸碰他的面龐。她要記住每一個細節,每一寸肌骨,長此以往無論如何,她都要認得出他。 她的手指從他的下頜滑落,經過他的喉結,他的鎖骨,半敞開的衣襟,垂落在身側的手腕,最后停在他冰涼的掌心。 遲疑了一下,她解開他扎緊的里袖,輕輕折起一截袖角,露出他削瘦蒼白的腕骨。 他的腕間仍舊纏著一道朱砂色的繩,被歲月和水流沖刷得隱隱褪色。那是她束發的紅繩。他系上以后小心地守護著,并不知道她曾在他昏睡時見過。 她在指腹上凝住內力,伸手去探他的脈搏。這一次他睡得深沉,無法再阻止她去碰。 她的指腹按在他的脈搏上,倏地劇烈一顫。 這個人的經脈……近乎支離破碎。 經年的寒氣反復損傷著他的經脈,又被他以至純的內力不斷修復。他的體內就像一個千瘡百孔的漏室,修修補補再敲敲打打,已經殘破到搖搖欲墜。 那個瞬間,她立即就明白了……他真的快沒有時間了。 其實他身上的不是病,而是傷。一年復一年的,積累在體內的舊傷。他每一日都在忍受傷痛??墒窃谌魏稳嗣媲?,他都表現得很輕松。 他甚至故意沒事就裝一裝病,困了便倒頭睡一睡,讓他的病看起來總是真真假假又虛虛實實,教人分辨不清也捉摸不透。 這樣一來,等到他某一天真的昏睡過去了,人們出于習慣想到他總會醒來,便不會為他太過擔心。 ……等到某一天,他再也不會醒來了,人們都意識不到那是真正的道別。 他這個人真的很討厭道別。等到某一天他真的不在了,人們要過上很久才會意識到,那時候已經過去了漫長的時光,任何傷痛的情緒都將變得過時。 于是人們會在想起他的時候,唇角不自禁揚起懷念的微笑。 對他來說,那就是最好的道別。 這個人……真的很過分。好得過分。也壞得過分。 他連道別的機會都不給人留。 “謝無恙……”她輕聲在他耳邊念他的名字。 謝無恙……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你怕我難過么。 你怕我難過……所以寧愿自己難過么。 “我不要你這樣?!彼皖^看著他說,“不許你這樣?!?/br> 他的發間沾染著熱霧,水珠綴在發梢上好似晶瑩閃爍。她輕輕撥開他頰邊的濕發,捧起他沉睡的面龐,久久地凝望著他。 “你不許走?!彼龑λ铝?,“我說你不許走,你就走不掉?!?/br> “你答應過我的,每年都要陪我在長安看雪……”她輕聲說。 “一定有辦法?!彼龍远ǖ卣f,“治好你的傷?!?/br> 她記起太子太師凌聃為他療傷時的辦法,依照同樣的方式扶他坐起來,在他的背后運功推出雙掌,緩緩抵在他的后心處。 她所修的內力與他所修的一模一樣,幾乎是輕而易舉地闖入了他的經脈。她幫他抵御著經脈里的寒氣,一點點修補他殘破受損的經脈。 他忽然低咳一聲,身子往前跌倒。 “謝無恙!”她慌忙扶住他。 他的腦袋低垂下去,蒼白的臉稍稍側過來,她看見他唇邊有一抹淡淡的血跡。 她的指尖顫抖著,仔細幫他拭去了那抹血。 她第一次見到他咳血……她以前認為他只是咳嗽。他的咳嗽有真有假,他時常偽裝咳嗽,但咳得再厲害也沒有咳過血?,F在想來,他很可能只是沒有讓她看見。 他不想讓她看見。他說過,“太難看啦?!?/br> 而此刻他太虛弱了,一切偽裝都暴露無遺。他甚至無法在療傷時坐住,必須靠著什么躺下。 她咬著下唇,扶著他仰靠在自己身上,竭盡全力地抱住了他,成為他身體的支撐。 她溫熱的肌膚和他緊緊相貼,他的面龐輕輕擦著她的臉頰。他的呼吸聲低低地響在她的耳邊,他身上的冷冽氣味纏在她的鼻尖,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敲在她的胸口,緩而慢、輕而微弱。 兩個人同時輕輕戰栗起來。 與他相同的內力從她的體內源源不斷地涌出來,從四面八方貼著他的身體灌入他的經脈里,同他自己的內力匯在一起,對抗著那些積年累月的寒氣。 在她的擁抱里,他稍稍動了一下,呼吸里含著些微的喘息。 她側過臉,看見他蒼白的唇間恢復了一絲血色,知道她的辦法對治他的傷有用。比伯陽先生的運氣有用,也比沈藥師的施針有用。 于是她愈發用力地抱緊了他,把臉深深埋在他的頸間。他在她的懷里昏昏沉沉地睡著,水汽沾濕了交纏的發絲和混著草藥味的香氣,把一種渺遠的溫暖傳遞到他的夢里。 “謝康?!彼N在他的耳邊說,“你走不掉了?!?/br> 無聲,無言,無垠寂靜,只是擁抱,擁抱,抵死擁抱。 就像同一株莖上的并蒂蓮,同一棵樹上的藤,纏繞,交織,再纏繞交織。 星光自敞開的天窗外斜落,照進白茫茫的彌天大霧里。霧氣里相擁的兩道影子,長久地凝固不動,仿佛被刻進漫長的歲月里留痕。 水汽縈繞在交纏的發絲上,一粒又一粒猶如一閃一閃的星。 許久之后,嗒嗒的腳步聲自殿外傳來。黑衣少年一把推開偏殿的門,在屏風后長長一拜,聲線急促不安:“殿下!” “沈御醫還在趕來。從池畔到偏殿一路都是血,殿下你回來的時候——” 他的聲音霎時中斷。一襲宮裙的明艷少女從屏風后緩緩出來,一張素白昳麗的臉,濕透的發間猶沾著血。她俯身輕輕扶起洛十一,低聲說:“他睡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