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青黛 第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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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示意他坐回去,接著頷首說道:“無事就好。說起來,還是要多謝那小畫師的。若非她當日施救,婉婉還有文君,怕是要驚嚇更甚?!?/br> 皇帝這話講得頗是委婉。誰不知道,那天若非小畫師施救,別說兩個郡主,十個也早沒了。只是此事牽涉康王。褒揚小畫師,難免就有貶低康王之嫌。故寧王雖對小畫師很是感激,面上也不敢張揚過甚。畢竟,凡事還是要顧及皇帝臉面的。 他沒想到皇帝此刻竟會主動談及小畫師的功勞,語氣里還滿是贊譽,意外之余,當即附和:“陛下所言極是!那畫師年紀輕輕,卻大智大勇,救下婉婉與文君。更難得的是,過后臣派人登門致謝,他毫不居功,金玉之質,若瓊枝玉樹,世間罕有。他出身應當孤寒,但人有來處,追溯祖脈,想必也是高潔賢達之士?!?/br> 皇帝聽著寧王的話,面帶幾分掩不住的怡然之色,道:“你所言極是。對這小畫師,如何褒獎都是不夠的。聽聞她如今暫居裴宅,朕便送了幾人過去,供她使喚差遣,算是朕對她勇救二郡主的獎賞?!?/br> 寧王立刻稱頌皇帝圣明?;实蹞崃藫犴?,再度開口:“裴蕭元此人,你如何看待?” 這更是問到寧王的心底里,又是一番溢美之詞,最后提了一句,孫兒李誨景仰這位于西陲立下戰功的郎君,心心念念,欲拜他為師。 皇帝頷首:“甚好?!彼烈饕幌?,再望向寧王:“你那孫兒朕也見過,記得頗是靈慧,往后可多帶他入宮走動,少年郎怎能一直關在家中養?另外,過些時日,朕或去往蒼山避暑,叫他也同去吧?!?/br> 蒼山位于長安之東,山勢迤邐,風景翠秀,周圍更是遍布泉池,是極好的避暑勝地。 每年入夏,因長安城內溽暑煎熬,皇帝常會帶著親近或是有功的勛貴和官員遷去小住,時間月余或一二月,既為避暑,也算是對臣下的一種獎賞。這是此前多位皇帝的慣例,尤其老圣人在位之時,更是熱衷此道,蒼山狩獵、游宴,年年不落,甚至一住就是大半年,山中的行宮修得如同天宮,絲毫不遜長安宮殿。 然而當今圣人與老圣人脾氣不同。他登基之初,國庫匱乏,何來預算拿去消遣,后來國帑豐盈了些,皇帝也是絕口不提避暑,至今一二十載,不管長安入夏如何酷熱難當,他一次也不曾出過京。朝廷里的官員漸漸也是習以為常了,從不指望能夠跟著當今圣人再次親歷蒼山避暑的盛況。 皇帝此刻稱贊李誨也就罷了,寧王萬萬沒有想到,他竟還說出如此一句話。 這是做著今夏遷往蒼山避暑的打算?若當真,可就是破天荒的舉動了。 寧王反應過來,趕忙再次起身,代李誨向皇帝謝恩,見皇帝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仿佛凝神思慮起了別的什么事,不敢貿然驚擾,屏息坐陪,片刻之后,皇帝轉目望他,問道:“裴家兒應當尚未議婚吧?你可有聽裴冀提過此事?” 寧王一怔,據實道:“據臣所知,應當是不曾議過婚的?!?/br> 皇帝點了點頭:“以你看來,京中有無適合與他婚配的女娘?” 今日對于寧王而言,自步入紫云宮見到趙中芳的一刻開始,便是一個意外連著一個,接踵而至。 此刻更是如此。 他遲疑起來,應不出話。 “你有事?”皇帝問。 寧王猶豫。 他是想起了曲江宴出事那天偶見的一幕。裴家兒救回葉小畫師,護他在自己的身前,二人同騎一馬。 原本這也沒什么,畢竟,當時那小畫師極是虛弱,獨自騎馬,體力應當不支。但以寧王閱歷,總感覺這二人當時同乘顯出的那種氛圍,并非兄弟那樣簡單。 “怎么了?”皇帝催問。 寧王知皇帝性急,但此事關乎裴家兒的隱私,在皇帝面前說這個,對他不利。偏偏皇帝不知何故,又非要問這種事,他期期艾艾:“臣對此事……所知不多……裴家兒初來京城,或許一心建功,對婚配一事,應當也未多想……” 皇帝皺眉:“朕是在問你人選!” 寧王不知皇帝為何突然關心起了裴蕭元的終身事,但看樣子,皇帝仿佛是想牽拉紅線?他怎肯貿然提名,怕耽誤別人家的女兒,眼看皇帝不悅,非要問出結果,又想到他二人如今同住一宅,萬一自己猜疑是真,日后鬧大再傳到皇帝耳中,恐怕就是大事了。不如趁早,還沒什么動靜,先提醒一下皇帝,令那二人隔開,少些往來,說不定,慢慢也就過去了。 寧王想妥,站起身,吞吞吐吐地將那日自己的所見說了出來,說完,忙找補:“臣以為,他二人同是年少的美男子,可能確實只是兄弟情誼,是臣老眼昏花,看岔而已?!?/br> 皇帝聽完,先是皺眉,仿佛對此很是不悅。就在寧王深感忐忑之時,見皇帝忽然似又啞然失笑了起來,竟轉身過去,仿佛憋了一會兒,肩膀微微抽動幾下,片刻后,才回過臉,正色道:“你多慮了!此事,朕知道得比你清楚。裴家兒非你所想之人,絕無那樣的事!” 寧王莫名其妙,但皇帝言語斬釘截鐵,這令他疑竇頓消,更為自己的多疑感到汗顏,慌忙告罪。 皇帝擺了擺手:“不知者不罪。你說說吧,可有人選?” 既然只是一個誤會,寧王心思頓時轉動起來。 據他所知,如今京中看上裴家兒的人家,已有兩戶。一是那日太子領百官在神樞宮祭神后曾當眾稱贊過裴蕭元的太常卿府,那家有一孫女待字閨中。另外一人,則是太子妃的兄長韋居仁,他有一女。很快便是韋家壽宴的日子,據說裴蕭元便在受邀之列。昨日裴蕭元突然入獄的傳言,雖然可能會令那兩家生出些疑慮來,但今日他既然無事歸來了,還受到皇帝新的嘉獎,可見傳言是假。 其實不止這兩家,實話說,寧王也曾有過想法。后來因為那事,打消了念頭。此刻情勢變動,他自然又改想法。見皇帝看著自己,頓了一頓,說了出來。 “那臣便毛遂自薦。臣那孫女婉婉,年將十七,也該議婚。臣看他二人年貌相當,實屬良配?!?/br> 皇帝聽完,再次沉吟,也不知他在想甚,就在寧王努力揣測皇帝心思之時,聽他說出了兩個字。 “可以?!?/br> 寧王喜道:“陛下既也認可,那臣便去辦。若是事成,臣斗膽,可否請陛下賜婚?!?/br> 皇帝目光微微閃爍,慢慢點了點頭:“裴家兒郎若是應下婚事,朕自會賜婚?!?/br> 寧王聞言大喜,擔心再慢一步,萬一被另外兩家搶先,一刻也是不想耽擱了,起身拜辭。 皇帝看著寧王,含笑道:“去吧,朕等消息?!?/br> 寧王匆匆出宮后不久,天也晚了,日近黃昏。 絮雨在西殿里,執筆添完最后一團云氣,至此,整一幅壁畫全部畫完。 她坐在畫中阿娘對面的地上休息了片刻,外面傳入隱隱的暮鼓之聲,趙中芳帶著一名小宮監來了,提著一匣糕點。絮雨將趙中芳悄悄引到一旁,吩咐他,皇帝若又犯病,或不肯服太醫的藥,還吃那丹丸,叫他送消息給她。 趙中芳連連點頭。 天也快黑,絮雨結束今日之事,出宮回往永寧宅。 青頭拿到那一匣皇帝特賜他的糕點,興奮得恨不得裝裱起來上供,還有,頂頂重要的一件事,等到郎君今夜回來,一定要讓他看清楚。 “陛下真說了,不能為難我?” 絮雨點頭:“是。就算是你家裴郎君,也趕不走你了?!?/br> 青頭抹了下眼睛,朝著皇宮方向下跪,重重地磕了個頭:“陛下真是好人!往后千萬不要再叫我入宮,打死我也不敢去了?!?/br> 絮雨忍俊不禁,見這小廝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讓她去看今天剛給郎君掛好的那一幅帳子。 天才黑不久,離他回,應當還有些時候。絮雨再次走進隔墻那間臥室,果然,看見一頂淡絳紫的軟羅紗帳已被掛起。屋內也熏起了香,窗扇開著,初夏的晚風透過綠窗紗入室,吹得帳幕如水波般輕輕蕩動,令這間原本單調而硬朗的臥房多了幾分輕軟的旖旎之感。 “郎君還不知道小郎君你叫我買了這帳子,好看吧?等他今晚回來,給他一個驚喜!”小廝美滋滋地道。 絮雨面上沒說什么,聽小廝講完,抿了抿嘴,自顧走了出去,然而心里或許也和青頭這小廝一樣,隱隱懷著一點淡淡的期待。 忽然她想到另外一件事,裴家白天突然多出來這么多人,甚至住下來一個宮監,他應當還不知道。等回來看到,會是如何反應? 以她對他只能算是淺顯的幾分了解來看,他似乎不會高興。甚至,會不會覺得她給他帶來了麻煩? 思及此,絮雨心中頓時憑空添了幾分之前從來不曾有過的擔心。 她怕他不高興。 更怕他不高興,還不說。 就這樣,這個夜晚,她聽著不知是她這邊還是他那邊的某個院墻角落里的夏蟲的咕咕聲,等他回。月娘越爬越高,越過墻頭,移到屋頂。 這個晚上,絮雨終于還是沒能等到裴家二郎歸來,三更時分,她倦極睡去。 此時,裴蕭元獨自一人,現身在了城西的延平門外。 他無聲無息地行在寧靜的月光之下,最后來到月光照不到的曠野深處,停步,令身影與周圍那一片漆黑的荒陂地融為一體,靜待人來。 第58章 伴著遠處傳來的幾道野狗的吠聲,在距他一箭之地外的一片亂石畔,忽然顯出一點火折子的光?;鹫墼跔q滅數下之后,如暗夜的一點磷火,隨風熄滅。 裴蕭元向火而去,很快,對面的夜色下也走出來一人。那人身材健碩,步伐卻極敏捷,迎到裴蕭元的面前,行拜見之禮,被裴蕭元阻?。骸昂问宀槐囟喽Y?!?/br> 此人正是此前回往甘涼的何晉。他將裴蕭元引到石堆后,借著月光打量他一番,欣喜地道:“幾個月不見,郎君越發精神了!” “何叔你辛苦了。伯父近來怎樣?” 何晉隨裴冀轉遷東都,這一趟是瞞著裴冀悄然潛來長安的,應:“裴公身體安好,郎君放心。郎君在這邊也好吧?” 裴蕭元說好,略略寒暄過后,也不迂轉了,徑直問:“你可有收獲?” 何晉神色立刻轉肅,環顧四周,隨即壓低聲道:“上次和郎君分開,回去后,我便繼續郎君先前的事,發動人尋遍可能的地方,然而一直沒有那人下落,直到月前,終于叫我探聽到一個消息,他可能根本沒有回往西蕃,而是喬裝身份,繼續隱在長安保命?!?/br> 裴蕭元沉吟。 當年陳思達受他父親裴固囑托,領軍歸京持護景升太子,半途卻以遭遇大水為由停步不前,背叛主將投向定王,是顯而易見的事。 不但如此,這么多年以來,裴蕭元也一直在懷疑,背叛他父親的,不止陳思達一人。 當日裴固接到景升太子之命離開北淵,行事是非常隱秘的。就連撤軍也安排在夜間,分批悄然拔走,目的,就是為了不驚動西蕃人。若說過后被對方探子察覺,自是在所難免,然而怎會如此巧,就在他離開沒兩天,敵軍竟大舉來攻,迫他不得不將事交給陳思達,自己回來守城,從而釀成后來的一系列變故。 裴蕭元不得不懷疑,是有人泄密,目的,就是為了阻止他的父親歸京。 三年前,在西陲之戰過后,他獲悉,當年曾主導攻打北淵的一名西蕃貴族戰敗投降,入圣朝為官。此人應當知曉當年的一些內情。然而,沒等到裴蕭元尋到機會接近對方,那人便遷居長安,不久,因爭風吃醋,為將教坊里的一名貌美菩薩蠻收為小妾而與人結怨,被當街刺死。他有一個親信,漢名叫做查達,大約是出于恐懼,連夜逃遁,之后不知所蹤。 這三年來,裴蕭元暗中一直在尋找查達。去年秋他離開甘涼,名義上是去承平那里游獵散心,實際也是為了尋人,無果而返后,恰好遇裴冀為他定親,接著受召入京,計劃中斷,但何晉沒有停止,繼續代他與派入西蕃的探子保持聯系。 就在幾天前,裴蕭元收到何晉的消息,知他也到了長安,便約在今夜這里見面。 “那人應當沒有逃回西蕃,回去了,恐怕也是不容于族人的。他樣貌又與咱們不同,出長安潛往別地,容易受人注目,不好落腳。倒是繼續留在長安,京中什么樣的人都有,他喬裝一番,反而容易藏身?!?/br> 裴蕭元頷首:“倘若沒有逃回西蕃,這個推測很有道理。我知道了,后面的事交給我,我會去找人。你未得授命,這里不能久留,快些回吧?!?/br> “還有,不要叫伯父知道你與我見過面?!彼侄谝宦?。 “郎君放心,我怎敢讓裴公知道我來長安!后面若有事,郎君照老規矩給我發消息便可?!?/br> 他說完,再看一眼四周,手指壓嘴,發出一道野狐似的短促鳴聲,不遠外的野地里,應聲露出六七道暗影,皆是隨何晉一起來的人。 “他們都是從前可信靠的舊人,如今都還在京中各衛任職。當年大將軍出事之時,郎君還小,不知道他們,但他們知道郎君。感念崔娘子與郎君當年的高義,年初郎君入京,他們就想拜見,又怕各自職位低微,郎君用不上不說,萬一給郎君帶去不便。這回知道我來,全跟了過來,往后愿聽郎君差遣,誓死效命?!?/br> 他口中的“舊人”,指的自然是神虎軍的人。 當年神虎軍的番號裁撤之后,原本的將官,如陳思達之輩,升官進爵,富貴逼人,如何晉這樣的,多遭貶謫,這么多年過去了,如今即便還活著,也只是在邊陲做著手無兵權的雜將。 但剩下,還有一種,或當年在軍中并未參與機要,或出身大族,得家族奔走庇佑,逃過清洗,后來陸續得以留在長安各衛任職。不過,因為身上帶著“神虎軍”的烙記,他們自然也是不能居高位的,如今多是些中下層的軍官。這六七人便是如此。 何晉說話間,那些人已來到近前,圍著裴蕭元紛紛下跪,口稱少主人,行軍中之禮。 這六七人,裴蕭元此前大多是見過面的,有領軍衛下的,也有監門衛的,其中一人,更為金吾衛軍官,竟是延平門的武候隊正陳昭。 當初就是此人為他提供消息,這才找到高大娘的旅店,查到了葉絮雨的落腳地。 裴蕭元忙叫眾人起身,望向陳昭。 陳昭再次向他叩拜。 裴蕭元上去,將他一把托起,他難掩激動之色,道:“卑職從前曾任神虎軍昭武校尉,這條命,也是大將軍救下的。那日見到郎君,我便想自告身份,又怕職務低微,非但幫不上郎君的忙,萬一給郎君惹禍,反而是我罪過,故忍了下去。收到何將軍來的消息,無論如何,是要來拜見一番了。還望郎君勿嫌我無用,有事只管吩咐!” 其余幾人也是異口同聲。說手下的人手雖然不多,但都是可靠之人,足能聽用。 裴蕭元向著眾人逐一作揖,口稱叔伯,鄭重還禮。 短暫見過面,眾人知此地不可久留,分頭散去,最后剩下何晉。 他也待去,仿佛想起什么,又停了步:“對了郎君,我聽裴公說,葉小娘子找到了,人居然也來了長安?” 裴蕭元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