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青黛 第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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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看向他。 “放心,不是我自己去的!”他語氣平平地補了一句。 “此間有個名張順的宮監,他替你說的,等下也會送你出宮。日后你在這里若是有事,吩咐此人便是?!?/br> 那天晚上要和對方劃清界限的言語猶如在耳,今日便遇上這樣的意外。 此刻除了道謝,絮雨真不知該說什么,心里更是訕訕,感到很沒意思。 “多謝你了……”她喃喃道。 他沒說話,走了出去。 片刻后,來了一個三四十歲的灰衣宮監,中等身材,寬額闊頜,一臉和氣,丟在人堆里認不出來的那種長相。 他看起來是個低階的內監官,對絮雨極是恭敬,先解釋了一番,說去尋宋伯康的時候,稱與她從前在宮外有舊,方才遇她走路不小心扭傷腳,不能立刻上工。叫她心里有個數,下回若遇宋伯康問,不至于兜不上話。因如今離正式動筆還早,時間不算緊,宋伯康讓她好好休息,等到痊愈再來做事也是無妨。 絮雨被他扶著慢慢走了出去,外面停著一匹馬。她上馬,經指點,從近旁一扇臨時開的專供工匠運送泥瓦石料等物的便門出了宮。 路不遠,她回到還在住的那間傳舍,人沒下馬,耳中便聽得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雀躍般撲來:“小郎君!是我!” 青頭歡天喜沖了上來,看起來好像早在這里等著,伸手扶絮雨下馬,又一路攙送進去,取出只青瓷小瓶,說是郎君從前得自西蕃的傷藥,治跌打外傷,效果奇佳,又將用法說給絮雨。 絮雨接過,笑著道謝。 “我跟郎君如今住得離你不遠,只隔著一條街。廚娘晚些會來,給小娘——” 他啪地抽了下自己的臉。 “——給小郎君你送飯食?!?/br> 絮雨忙道:“真的不敢再勞煩了!” “是她自己定要來的!和郎君沒半點干系!” 青頭替主人撇清關系。 “她做的飯食比傳舍的可口。再說你腿腳扭了,行動不便,她來服侍,也是方便?!?/br> 絮雨沉默了。 在宮中已那樣麻煩過他了,此刻如何,其實也無大的區別了。 再推三阻四,倒顯自己惺惺作態。 “對了,小郎君你怎會來長安?” 青頭早就想來這里瞧瞧,只是之前得過主人嚴令,不許靠近,故始終未能如愿。今日人在家中坐,消息天上落,竟然讓他送藥來此,正中下懷,一溜煙跑來,此刻見到了人,怎還忍得住那一顆已壓抑多日的好奇心。 絮雨含糊應了兩句,只說是想來長安尋上進的機會。 “小郎君你知不知道郎君是如何找到你的?”不待絮雨答,他自己便噼里啪啦說了起來。 “當日你走之后,郡守好一番怪罪郎君。他和王子尋遍周圍,連你人影都無。收到告身后,不顧路遠,特意又先去你廬州舊居尋你,我是隨了王子先入的京?!?/br> 此事絮雨分毫不知,一怔,遲疑發問:“他還去廬州找過我?” 青頭“啪”一下,又打了下自己的嘴。 “我這該死的嘴!不說了!不叫我說的!” 絮雨若在恍神,并沒留意他的舉動。 青頭在旁憋了片刻,看她也沒追問,自己話說一半,卻難受得要命,忍了一會兒,實是忍不住,深心里更替主人惋惜,找得這么辛苦,為何不讓小娘子知道? 說一個字是說,說全部也是說,并無大的區別。 心一寬,點頭:“是,是!就是為了尋你,郎君最后一日才到的長安,我看他人都黑瘦了不少,可見路上有多辛苦。賀阿姆若是瞧見,必要心疼死了!可不止如此!后來那天我在西市無意遇到你,沒叫住,回來和郎君說了,他才知道你也在,找你找得更是苦!” 青頭一口氣把主人如何出城去找送水老翁,如何一輪一輪找她,找遍全城,最后查到漏登的那間旅店,才終于找到的經過說了一遍。 “郎君當日真是無心之過,誠心至此,小郎君你千萬莫怪!” 終于把想說的都給說了出來,青頭如卸下肩擔,人頓時爽利不少。 絮雨沉默了良久,道:“我沒有怪他?!?/br> 心滿意足的青頭回了,當晚那來暫時服侍的婦人也走了,又剩絮雨一人。應是足踝依然脹痛的緣故,睡到半夜,她再次自那反復的夢境中醒來,冷汗涔涔。 閉著眼,心頭一時亂紛紛涌入無數的雜念:永安殿的熊熊烈火、不知下落的阿公、變作了簪星觀的舊居、昔日的阿姐與趙伴當,還有阿耶,如今這個潛居道宮、她至今連窺見一面也不得的圣人,他還是她從前的那個阿耶嗎…… 往常夜深之時,當這一切若因某個機緣交織而盤踞在她腦海,她便會若陷入一片無邊無際的幽暗的汪洋,漂浮、恐慌、又無法自拔。 但這一夜,在夢醒后,那些盤旋在她心頭的諸多雜念漸漸消散。 她在靜夜里睜眼,轉過臉,借著窗外漫入的皎皎的長安月色,望著案上那只立著的模模糊糊的小瓷瓶影,若藥敷傷踝得到的清涼慰感,心若也緩緩地安定了不少。 第30章 青頭送來的傷藥用了三兩天,腫脹的腳踝消陰,漸漸恢復如常。 雖然宋伯康并未催促,絮雨自己不好曠事,何況她也想早些回去。 若幾日前沒有發生那件意外,原本照著安排,差不多是往昭文館去了。 那是宮中最大的藏書之所,除收羅來自天下各地的經史子集浩繁書帙,也專藏有皇室搜集的歷代各類圖畫。但據她目前所知,因乾德初年曾施加的打壓,館內如今所存的阿公畫作應當不多,所以很快就能轉地,再往翰林學士院去。 學士院的藏書圖畫不及昭文館多,但也有一部分。所以借著這個理由,她也能夠出入。 去那里,除查閱圖書之外,她還有另外一個不能叫人知道的目的。 弘文館和集賢殿都在第二道宮墻內,這片依然只是百官值事的區域。 而學士院位于第三道宮墻后。 那里才是真正的內廷,是皇帝上朝和燕居的所在?;实廴缃駶摼拥淖显茖m,還有她夢中的月升水畔,迷霧花林,都在那個地方。 養腳傷的這幾天,不知為何青頭沒再露過臉了,原本聽他第一天送藥離開前的口氣,是說覷空還要再來的。不過,送飯的那位阿姆白天都在。 傍晚送走,絮雨叫她明日不必再來了。 她是胡人,不會講中原之言,但能聽懂。指著絮雨的腳嗚哩嗚哩幾句。絮雨說傷已痊愈,明日便回直院。 胡婦點頭,躬身要去,絮雨遲疑了下,又叫住她。 “裴郎君每天幾時回?” 她問完,拿起這幾日無事便練習作畫的筆,在紙上飛快畫下簡單的兩個場景:月上柳梢、月掛中天。 胡婦歪頭看了看,笑了,指著月掛中天不住點頭。 太晚了,不合適。 她只得作罷,目送婦人下樓離去。 這一夜無話,明晨清早,絮雨穿戴整齊,如此前一樣入宮來到直院。 宋伯康對她腳傷很是關切,得知已經痊愈,松了口氣,當日便領她和另個徒弟王春雷入弘文館。 確實如絮雨想的那樣,館內如今只得七八副阿公真跡,據說還都是后來搜集或獻自民間的畫作。剩下全是從前的真跡仿畫或對壁畫的臨摹之作——遺憾的是,那一幅天人京洛長卷,因老圣人當年為求無二,禁止畫師臨摹,以致那一把火后,如今若想復現,只能靠拼湊從前目睹過壁畫的人的回憶和畫師自己的想象了。 在弘文館值吏的監督下,宋伯康帶著二弟子凈手焚香之后,小心翼翼地展開金貴無比的卷軸,鑒析真跡。 其實這些“真跡”,絮雨經過細看,覺大半應當也是仿畫,但這話她自然不會說,也沒必要。 她跟在宋伯康的身畔,正在聽著他向自己和王春雷現場講授阿公畫作的精妙之處,外面傳話進來,曹宦派來宮監,找葉絮雨。 絮雨第一反應是那天園苑之事敗露。 難道被人看到她也在場? 宋伯康更是不解。曹宦為人苛刻,他怕新弟子受到刁難,中斷事情一起出來。 果然來了一個曹宦的人,問是何事,卻說不知,只命將人叫去。 絮雨回往集賢殿,曹宦人就在直院。 令她意外的是,此人今日一反常態,頗為和氣,打量她道:“你便是葉絮雨?” “我記起來了,上回面見太子,你也在?!?/br> 宋伯康代弟子問是何事,說方才正領著人在昭文館做事。 “離主殿開畫還有些時候,葉絮雨暫時另外有用,這里的事,他先緩緩?!?/br> 宋伯康一怔,絮雨也滿頭霧水。 “敢問內侍,是為何事?”宋伯康又問。 “西平郡王府世子為已故之母追福,于慈恩寺得到一供養位,就由你這弟子去作畫吧?!?/br> 追福此舉,自魏晉起便有,最初言為亡故的父母眷屬布施僧尼,供佛誦經。后來蔚然成風,方式也更為多樣。如絮雨見宋伯康那天去的那所大恩寺,便是寧王府為亡人追福而建的寺院。 西平郡王妃亡故多年,世子始終不忘母恩,此番入京,聽聞慈恩寺是天下第一名寺,內中供奉多位高僧舍利,后山塔窟有供養室,可為亡人追福,便認下一室,為母追福。 宋伯康不再說話了,只望向絮雨。 絮雨聽到“西平郡王府世子”幾字,心就咯噔一下。 “我初入直院,畫技也是平平,世子為母追福,如此大事,我怎敢妄動畫筆?請曹內侍另行擇人,或更妥宜?!?/br> 曹宦擺了擺手:“不必說了,此事乃是袁執事的吩咐。叫你去,你去就是了!” 直院內不說有姚旭、方山盡這兩大當世名家,便是宋伯康楊繼明等人,也都是供奉宮廷多年的畫師,畫這種內容,無不駕輕就熟。此次郡王府為何不用別人,單單要這剛入直院的新人,曹宦其實也是不知。 但這是袁值的吩咐,他何敢多問,照著辦事就是。 “你準備好,快些過去!” 那世子一看就不是個好說話的狠人,曹宦唯恐事情耽擱被怪罪,連聲催促。 絮雨只得應下。 曹宦去后,宋伯康問她入宮前是否曾向誰人薦過自己。 常有無名畫師千方百計尋覓途徑,將畫作轉到權貴或名士的面前,以求博得青眼提攜。 絮雨不欲惹他過多疑慮,順勢承認,說此前確實尋覓門路,曾將自己的畫送出以尋求賞識。 這便說得通了?;蚴钱嬜髋既肟ね醺难?,頗為賞識,此次指明要人。 那西平郡王府的世子是何種人,宋伯康也略有耳聞。再三提點,要絮雨小心,先問明要求,再動筆作畫,定要順從其意,勿開罪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