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和高考報名幾乎是上趕著一塊兒的。

    林知許作為社會考生，她得到戶籍所在地的教育局去報名，余知祈早就提前一周就打報告到教研處，將自己的課表往后推了幾天。既然工作上的事已經全部落實，他肯定不會讓林知許一個人走。下雪天路滑，他就開著那輛車慢慢回去，一路上林知許都在睡，睡得安詳，沒做什么噩夢。

    再次回到這個地方，余知祈的心里沒什么太大波動，一開始所有的情緒都是圍繞著林知許一人，這會兒她形影不離的同他在一塊，更是無法同日而語。他比較擔心的是林知許。當他們一起走進那棟有柯陽生活跡象的地方，余知祈才是比較擔心，他偷偷觀察者她臉上的神情，生怕她忽然出現動容。

    原來他還是怕她沒過去這道坎，又或者，他還是怕自己捕捉到一些meimei還愛著柯陽的跡象。

    余知祈下意識摸了摸口袋，只有兩顆糖。

    他忘記早在林知許回家時，他就把煙戒了，行動力和忍耐力都沒給他失望，還真就戒了那一根不是什么好東西的煙，但遇到緊張的事還是不由得想抽出煙來，這已經是本能反應了。

    “怎么了？”

    她和柯陽的臥室，早就變得空空蕩蕩，只剩一張大床木架橫亙在中間，床墊正用一塊大布蒙起來，單獨立在墻上。

    “什么？沒怎么呀?！庇嘀硌b傻充愣，不過林知許可沒慣著他：“我還以為這聞到的醋味都是錯覺?！?/br>
    “是你的錯覺?！?/br>
    林知許對余知祈心里裝了幾個菜都知道，她打開衣柜，抽出里頭的小抽屜拿出一份檔案。那份干癟著好像遍布指痕的皺巴檔案被余知祈拿過去，上面的痕跡早已被壓平，可他依稀能見著被撕扯的場面，只有開口處完好無損。

    “畢業證不知道丟哪兒了，回學?？茨懿荒苎a辦一張吧，還有這一份檔案……”林知許看了余知祈一眼，沒再說話。

    “我們走吧，你還有要拿的嗎？”

    “沒了?！?/br>
    說完兩個人就走出門，而余知祈則是毫不猶豫給門上鎖。從大門到村外再到車前，他一直牽著她的手，十指緊扣沒有放開。林知許看著余知祈這些的異樣情緒，她不會感覺不到這些都是因為什么，等余知祈也坐上駕駛座后，她說：“柯陽跟我生活很久了，跟他的感情我覺得堪比朝夕相處的家里，你能明白的吧，哥?！?/br>
    “你知道我不是因為這個……”他忽然有些泄氣，猛喝了口水，而后看向林知許：“我……”

    “我知道，我們走吧……以后我就清明帶孩子給柯陽掃個墓，再也不回來了?！?/br>
    林知許最懂得怎么安撫自己的哥哥，眼看著他的情緒沒那么糟糕，注意力又被柯陽吸引過去，她就有些忍俊不禁。

    車一直開向林知許的高中學校。

    高中離原先他們初中不遠，就隔了幾公里的路，在經過初中時她還一直看著那棟建筑直至變小，她興奮地回頭：“哥，我們等下去看看老師吧！不過她們還能記得我們嗎？”

    “應該是記得的?！?/br>
    林知許和余知祈不是在讀學生，被門衛攔了下來，登記了訪客才讓進去。她先去找了班主任，原先班主任正好沒課坐在辦公室，看到林知許來，她有些震驚，還有些難以置信，手上的水杯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迎了上來。

    “林知許……！你個死孩子，終于回來看我了？”

    林知許訕笑：“老師，這是我哥?！?/br>
    站在面前的老師是一位上了年紀卻仍舊精神抖擻的女性，她的視線隨著學生的介紹而停留在余知祈的身上，她從上打量了余知祈一番，敷衍式地道一句：“你好?！?/br>
    余知祈還沒回答，對方便戛然而止，仿佛她的重心只在林知許身上，他一下子就明白，meimei的班主任確實對他看不順眼。

    但他不知道這種不順眼從何而來。

    老師握著林知許的手，溫柔輕聲問候著近況，林知許照?；卮穑骸拔椰F在很好，孩子也跟我一起去外省生活了……老師一直以來麻煩您了?！?/br>
    林知許弓著腰張開手，輕而易舉地將她包裹在懷中，兩人臉頰相貼，都相互緊擁，好似這個擁抱能將過去所有不容易消解，只留下平安喜樂和雨過天晴的祝愿與佳音。

    “你爸爸呢，沒打你了吧……”

    林知許搖了搖頭。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br>
    林知許把那份檔案交給了她：“其實這次我也是想來找您，也是想跟您說聲對不起?！?/br>
    她接過了那份檔案，左右翻看，有一些難以置信地看向林知許。

    “之前很抱歉辜負了您的期望，這次我想試試看?？聪逻@么久了，自己是不是還能努力一下?！?/br>
    不用多說，身為面前這個女孩曾經的班主任的方節靜現在知道了她的意圖。

    想當年，方節靜第一次見到林知許時，便立刻察覺到她的異樣，可她的作業還有成績都無懈可擊，月考排名也都是在前幾，各科科任老師見到方節靜時，也滿口都是對林知許的夸贊。

    然而這個不管冬天還是夏天都穿著長袖不茍言笑的女孩，真的是那樣完美到無懈可擊的嗎？不，她的書都是只能敞開的、卷曲的，方節靜只能看著她一次又一次去壓平，唯一只有上面秀氣干凈的字醒目得，不管紙張如何，它從不位移。

    方節靜能做的事情并不多。她只能在林知許在校期間給予一些幫助，她只能一遍一遍告訴林知許一定要離他遠一些，她只能告訴林知許考出這里才是最好的方式。

    林知許后來考上了大學，但是放棄了，她說如果能有些人得到幸福的話，她是不是也可以放棄些什么東西。

    她決定結婚那天，方節靜去做了證婚人。此前她們其實當面見到的機會不多，林知許上城里打工了，方節靜總會在學校放假前夕收到林知許的問候禮物，兩人也會以信件溝通，再后來有了聯系方式，也會短信道聲好。

    方節靜這才發現那個簡陋婚禮上的新郎新娘都沒有家長到場，而她成為了林知許邀請到，坐最上頭的人。在場無一人不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方節靜眼里只有這個學生，她穿著一條秀禾裙，頭上的發飾只是恰好的點綴，臉上洋溢著喜悅。

    她說，老師，你來了，我想給你介紹我新婚丈夫。

    新郎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她問好，方節靜點了點頭，表面看起來，這人好像也還可以。

    她尊重林知許的所有選擇，她知道林知許父親的可怖之處，發起瘋來沒完沒了的，他也有一次拿著酒瓶就摸到學校來了，到處問林知許的名字，給學校門衛那都加強了培訓。

    可方節靜只覺得遺憾。

    她看著這個笑著的曾經成績優異的學生，她卻覺得她好像并不那么開心，方節靜想問你真的就想這樣了嗎……但結果她還是沒能問出口。

    “檔案皺成這樣不知道里面資料有事沒……我去教務處問問。高中畢業證你還能找到嗎，不在的話我打包過去弄?！?/br>
    林知許有些不好意思：“畢業證也得?！?/br>
    “現在都快中午了，你們先去吃個飯再來吧？等下弄完了我給你發信息?！?/br>
    余知祈道：“要不我們請您一起去吃飯吧，這么多年也謝謝您對許許的照顧?！?/br>
    方節靜的語氣明顯友善了許多：“不用，我中午還是上食堂吃，而且還得改作業，一批又一批，你還以為我還能閑著啊?！?/br>
    她拿著檔案袋剛要走出去，又回頭來跟林知許道：“這次……我也算是盼到了?！?/br>
    出了校門的林知許和余知祈沒走，只是到旁邊藥店買了一些維生素，還買了一些醫用護腰用具，又挑揀買了一些水果，等下準備把東西一起拿到方節靜辦公室。

    坐在車上后，他們沒有立馬開走，而是停留在原地，外頭的雪開始下大，不知道晚一些會不會停，在百無聊賴的等待之中，余知祈問她：“以前你還有什么想做但是沒做成的事情嗎？”

    “還有，不過它開始在實現了?！?/br>
    林知許每個階段都有一個愿望，她覺得沒實現的愿望堆積太多，就更沒法實現，于是她就小小的給自己許個愿望，例如在臨近生日時暗示哥哥給她慶祝，在初中畢業時許愿高中生活順利，在高中畢業時許愿工作順利，在工作時許愿以后要組建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這些都實現了，新愿望仿佛和之前形成閉環，也可以說是延續，她希望能考上大學，希望大學生活可以順利。她跨出了勇敢的一步，她堅信這兩個愿望都可以完成，所以她敢再許第叁個愿望。

    只不過她還沒想好。

    手機忽然傳來了響鈴，林知許點開看：“老師給我們發消息來了！”

    「檔案外觀沒有破損，教務處老師建議是先不要拆封，正常里面也不會有問題。畢業證又給你打了一份，你快過來拿，現在去教育局還能趕上報名?！?/br>
    “那我們走吧?！庇嘀戆衍囬_到了學校門口，因為有了上一次的刷臉，門衛也知道他們的來意，也就給他們放行。

    下了車之后，林知許幾乎是用跑的上臺階，留著身后的余知祈還在不緊不慢地走著：“你慢點，東西不會跑的?！?/br>
    “哥，你慢慢走，我先上去找老師?！?/br>
    話一說完，一溜煙，余知祈就不見meimei人影了，他趕緊邁大了步伐，抓著她的影子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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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喜歡這章的名字和精神內核……大家都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