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著，就是一口氣
周末，沉清泠踏上了回老家的路途。 她老家是同一個省的安縣，但和發展勢頭良好的松城根本沒有可比性，安縣地理位置不好，也沒有什么稀缺資源，甚至連縣城風貌都帶著一股破敗感，連旅游都發展不起來。 沉清泠作為安縣人，對于安縣并沒有什么感情。 她是安縣下面的紅山鎮人，鎮里除了外出打工的，就是在家務農的，還有一小部分開個小店養家糊口。鎮子里經常見到的，是只在農忙時節忙碌的男人，和每天都忙里忙外的村婦。 女人們家里要做家務，地里要干農活，聚在一起不是講東家長就是西家短。比如哪里死了一個老人，原因是老人買了一個金手鐲被人看到了；隔壁村淹死一個小孩，有人親眼看到水鬼把他拽下去的；王嬸的媳婦坐月子，竟然見到死去的奶奶給她掀蚊帳…… 她們講八卦的時候眼神炯炯有神，說到超自然的力量時，愚昧中透露出對未知的恐懼。 沉清泠家和其他家不太一樣。 她家雖然也是老爹除了農忙就不干活，但老娘卻比那些愛八卦的女人精明得多，發現自家男人不靠譜之后，生下她兩歲就離家走出，再無音訊。 老爹見婆娘沒了，還有個女兒要養，幾個月后也以打工的名頭走了。據說在外面找了個新婆娘，生了一兒一女，但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因為他也再沒回來過。 沉清泠是靠納布鞋的奶奶養大的。 奶奶早年喪夫，三兒一女只剩下一兒一女，唯一的女兒嫁得遠，幾年才回來一次，臨老了，兒子媳婦先后離家，只得一個嗷嗷待哺的孫女，不可謂不悲涼。 但在沉清泠的印象中，奶奶臉上總是掛著和善的笑容，從來沒有抱怨過一句，哪怕是最難的時候。 奶奶年輕的時候納布鞋出去集市賣，隨著時代的發展，再也沒有人穿老式的布鞋，但幸好，有人看中了“傳統”的商機，在網上開了間店，批量收購奶奶的布鞋。祖孫倆因此活了下來。 沉清泠從第一天上學的時候就比周圍的同學努力，她知道自家的難處，除了努力沒有其他出路。從環境很差的鎮小學到重點大學，她沒有辜負自己。 哪知道，大學畢業后，好日子沒過上兩年，奶奶就去世了。 在夢中去世的，沒有明顯的病痛折磨。 沉清泠得知噩耗后心神俱裂，請了假回來處理喪事，后來再也沒有回來過。 重生回來，她卻產生了強烈的沖動：一定要回來看一眼奶奶的墓。 或許，那已經是她曾經離亂而短暫的一生中，唯一的惦念了。 坐高鐵只能到達鄰市，高鐵之后是令人窒息的大巴，大巴在安縣縣城下了車，又招了一輛摩托車，才回到紅山鎮。 此時并非清明，開摩托車的大叔聽到沉清泠竟然要去當地有名的墳墓山，臉色變幻不定，已經在考慮要不要接這個單了。 沉清泠說：“前兩天夢到我爸說在地下不夠錢用，特地過來燒錢的?！?/br> 她指了指自己的背包，表示紙錢都裝在里面呢。 大叔頓時就松了口氣，原來是受親人托夢來燒錢的女娃子，示意沉清泠上車，說：“你這女娃子還蠻有孝心的，現在那些年輕人啊，一個比一個不孝，沒眼看……” “沒辦法，誰讓那是我爸呢?！背燎邈龅卣f。 雖然大叔已經知道沉清泠不是什么不干不凈的東西，但對于墳墓山的懼怕是刻在當地人基因里的，還有一段路就急哄哄讓沉清泠下車，等她付了錢之后更是一溜煙跑了，只剩下摩托車的尾氣。 沉清泠沿著山路往記憶中的地方向上走，一路上沒見到一個活人，但她并不害怕，反而有一種異常的寧靜。 經歷過易人而食的末世，區區鬼魅又有什么懼怕的呢？ 而且，末世給人的沖擊還有超能力，或許，真的如一些科學論者說過的那樣：那些曾經被人口口相傳的靈異事件，只是超自然能力而已。 用了差不多一個鐘，沉清泠才找到奶奶的墓。 他們家已經沒什么人了，但是大沉家還有人，估計是本家人每年掃墓的時候幫忙清理雜草，沉奶奶墓前還沒有被雜草淹沒，但和個別精心維持的墓地相比，自然是沒有可比性的。 沉清泠路上就看到一個裝修得格外豪華的墓地，白色的大理石干凈又整潔，旁邊還種了一圈明顯不是雜草的植物。 沉清泠掃一眼就知道，這肯定是發達了的外面子弟整的，精心修墓維護祖墳風水。 窮人哪有心思搞這些？ 沉清泠把墓前的雜草除了，從包里取出從松城超市帶過來的橙子，整整齊齊擺放在奶奶墓前，終于哭了出來。 “奶奶，我終于來看你了，希望你不要怪我……畢業后的幾年，我很努力，但是卻沒有成為小時候想要成為的強大的自己，對不起……記得你以前最喜歡吃橘子，現在橘子不應季，我就買了橙子……” “奶奶，記得小時候你說過，人活著，就是靠一口氣，那口氣散了，就撐不下去了。我一直記得呢……” 她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后來都不記得自己在說什么了。 此時已經4點34分，她最后給奶奶磕了一個頭，收拾好情緒往山下走去。 墳墓山周圍沒有住的人家，走出老遠才看到一圈自建房，沉清泠又用了忽悠來時那個摩托車大叔的話，問村民有沒有摩托車，送她出去給五十塊錢。村民見她說一口地道的當地話，又只是一個小姑娘，便有一個人答應了。 時間太晚沒有了回松城的高鐵，沉清泠在縣城找了個賓館住下，第二天才坐大巴轉車到隔壁市。 回到松城，已經是周日下午5點了。 這時，她接到了蕭塵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