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滿目瘡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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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兩位婦人從她的身邊經過,身上散著很重的藥味,她抹掉眼淚,深呼吸后扯出和善的笑意,回身問道:“請問找大夫看病,應該怎么走?” 婦人抬手指路道:“要是手里有錢,就去城東的醫館看。要是沒錢你們就往前走,過兩個路口左拐,那里有個病坊,不收錢,就是人太多,藥也限量?!?/br> 另一個婦人道:“我們剛從那里出來,現在人不算多,你們去吧,不然等人多的時候,盧大夫未必能顧得上你?!?/br> 盧大夫? 薛棠一怔,心里有了猜測,不過不能確定。 她的視線落在婦人手中的藥包上,“你這藥可是從病坊拿來的?” 婦人點點頭。 “我可以看看嗎?”薛棠又問。 婦人手一縮,面露難色,生怕遇到搶藥的。 薛棠不再勉強,而是拿出幾文錢,悄悄塞到她的手心里,“我只是看看,不拿走?!?/br> 婦人眼睛亮了,立刻拆開藥包給她看,里面是些黑色的藥丸,薛棠拿起一粒輕嗅,味道與祛寒散很像。 她問道:“你可知這位大夫叫什么?” 婦人搖搖頭,“我只知道他姓盧?!?/br> 薛棠心里有了底,將藥還給了婦人,欣然道謝。 兩個婦人閑聊著離開了。 “好像今天要審周家那案子,去看看嗎?” “有什么可看的,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 聞言,薛棠和裴衡光對視一眼,往衙門的方向走去。 公堂外面站著稀疏的百姓,公堂里站著叁個人,其中絡腮胡的男人一臉兇相,膘肥體壯,極為顯眼。另外兩個站得很遠的人看起來像是一對兄妹,meimei攙扶著瘸腿的哥哥,都很瘦弱憔悴。 縣令何集慢悠悠地走了進來,他已年過花甲,皮膚很白,腰圓體寬,看上去腦滿腸肥,一臉笑面虎似的jian相。他懷里捧著一個不倒翁,那不倒翁的模樣與他極像,只是穿著一身彩色衣服。 兄妹二人見縣令出來了,顫顫巍巍地跪了下來,絡腮胡男人也跪了下來,神氣十足。 何集將不倒翁輕輕地放在桌案上,不倒翁搖晃了幾下,穩穩立住了。何集笑了下,拿起驚堂木拍案。 “啪”的一聲傳來,觀看審案的薛棠不禁想到了那首童謠的其中一句——娃娃搖,拍板板。 她恍然大悟,原來那首童謠是在諷刺這位縣令大人。 “堂下何人?”何集問道。 瘸腿的男人開口道:“小民周榮,狀告孫明德。他不止入室搶劫,還殺了我的父母,將我打成重傷,還……欺辱了我meimei秀兒?!?/br> 攙扶著周榮的女人掩袖哭泣。 何集慢悠悠地拿起案上的狀子看,不一會兒,他臉色大變,疾言厲色道:“孫明德身長七尺,膀大腰圓,就算是兩個狗洞也鉆不進去,你這狀詞漏洞百出,簡直一派胡言!” 周榮一愣,“什么、什么狗洞?”他的狀詞根本沒提過狗洞。 何集一甩狀子,“你好好看看你自己寫的狀詞!你不會以為本官老眼昏花,識字不清,就想糊弄本官吧!” “我沒有……” 周榮急忙抓過狀子看,其中“從大門闖入”的“大”字竟被點上了一點。 他滿目震驚,“我、我寫的是大門!是大門??!不是犬門!” “這可是你自己親筆寫的狀詞,上面還有你的指印呢!”何集厲聲道。 周榮歇斯底里地呼嚎:“大人!大人!我沒寫過!沒寫過!” 周秀眼神一涼,絕望地癱坐在地上。 何集握起驚堂木拍案,“好你一個周榮,竟敢藐視公堂,糊弄本官!來人!給我打!” “我沒有!我沒有!你這狗官!你不得好死!”周榮目眥盡裂,發狂怒吼。 何集悠哉地點了下不倒翁,那案上的不倒翁晃了晃,屹立不動。 幾個衙役生拉硬扯地拖著周榮。 “蒼天不公??!蒼天不公??!” 周榮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狀子,濺到了不倒翁上。 何集忿然作色,連忙引袖擦拭,“真晦氣!” 周榮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哥哥!哥哥!”周秀大驚,趴到周榮的身體上,嚎啕大哭。 孫明德不顧女人哭得撕心裂肺,一把拉起她,色瞇瞇道:“你哥哥沒氣了,就你自個了,跟爺回家吧!” 堂下公然強搶民女,可身為父母官的何集卻無動于衷,甚至一副看熱鬧的模樣,凝視周秀的眼神不懷好意。 周秀發瘋似地猛咬孫明德的手,孫明德痛得面目扭曲,“你這小娘們!” 他一把甩開周秀的手,周秀毫不猶豫地沖向柱子,一頭撞了上去。 何集搖搖頭,“嘖嘖,可惜了!” 周秀的身子緩緩下滑,癱倒在地,嘴唇還沾著孫明德的血,很快閉上了眼睛。 幾個衙役將周家兄妹的尸首拖走了。 薛棠背脊發涼,淚流滿面,雙手止不住地顫,更讓她詫異的是,周圍的百姓竟沒有任何反應,他們的眼神麻木空洞,像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 “走了走了,折兩個錢換酒吃?!?/br> “怎么又去買酒?本就沒兩個子兒,你不去換些填肚的吃食,倒是天天買醉,把酒當飯吃,遲早吃死你!” “死了好呀!早死早托生,下輩子寧可做豬做狗也不想再做人!” “我倒希望死后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一眾百姓散去了。 薛棠望著那塊明鏡高懸的匾額,含淚的眼眸堅定而又銳利,心中的信念再次加深了。 “公主……”裴衡光想要安慰她,伸出了手卻不敢落在她微顫的背脊上。 “去病坊,找盧濟舟?!毖μ霓D身離去。 裴衡光詫異,“盧太醫在此地?” 薛棠已經走遠了。 病坊人滿為患,院中盡是用草桿和葦席搭建的窩棚,充當居所。 一個五歲大的小女孩好奇地盯著藥爐,旁側扇火的男子徐徐道:“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br> “這是什么意思?”小女孩疑惑地問。 盧濟舟和顏道:“肝病能傳脾,實脾能治肝,所以治療肝病是疏肝健脾,肝脾同調?!?/br> 小女孩頓悟,“我明白了!” 她拿起樹枝,在地上寫了一個肝字,又在右邊寫了一個脾字,隨即在兩字中間畫上箭頭,最后再圈在了一起,默默記著。 盧濟舟笑了下,“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不止識字多,覺悟還很高!” 小女孩回應了個笑容,沒再說話,跑到一個抱著嬰孩的孕婦身邊,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娘親,我又學到了一個知識……” 盧濟舟欣慰一笑。他身材高挑,雅正端方,即使身著粗布麻衫,也難掩他清貴卓絕。 隨從元參匆匆而來,“公子,桂枝、麻黃還有柴胡,這幾味藥材又空了?!?/br> 說話間,兩個瘦骨嶙峋的男人抬著一個蓋著白布的架子離去。 藥材短缺,大夫稀少,病患又太多,幾乎天天都有死人。 盧濟舟無奈垂眸,“再去城東那家藥鋪賒點藥材,至于銀錢,我明日找縣令再討點來?!?/br> 元參忿忿不平道:“何縣令給的錢是越來越少,上次他明明就在衙門里,還裝作不在,讓公子在雨里等他,真氣人!” “罷了,救人要緊?!?/br> 盧濟舟搖首嘆息,輕輕攪著鍋里的藥。 “盧大夫,你救過我一次,我是來感謝你的?!币粋€低沉的聲音忽地傳來。 救過的人不計其數,盧濟舟沒有在意,“不用謝,這是我身為醫者應該做的,現在天氣涼了,快回家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