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方葉與嚴落對視著。

    過了很久，直到嚴落走近，方葉才聽到自己的聲音，“你都看見了？”

    嚴落點點頭，扭身騎上車，轉頭對方葉說。

    “上車吧，我帶你去個地方?！?/br>
    方葉走過去，側坐在座位上，嚴落等她坐穩后，帶著她離開了這個窄小的巷子。

    方葉只覺得他速度極快，沿途的風景都還沒來得及看清，嚴落就停下了，嚴落帶她來的地方是一個商街，而他們停下的位置是一座占地面積極大地花店。

    嚴落將車子放好后，對呆呆地站在花店門前的方葉說：“走吧?！?/br>
    方葉跟在他后面，花香撲鼻，入眼各色鮮艷花朵爭相綻放，進到店里兩邊靠墻壁的地方一邊是玫瑰，另一邊是薔薇，中間廣闊地區域被分成了一個個花區，亂花迷人眼，方葉在心中贊嘆著，連帶著剛才的不愉快也瞬間被她拋在腦后。

    嚴落左拐右拐，找到了正在照顧菊花的嚴未語。

    嚴未語聽見動靜抬頭去看，嘴角立即笑開，“小落！”

    “小姑?！眹缆浜退蛘泻?。

    嚴未語的視線落在嚴落身后，和方葉打招呼：“你好?！?/br>
    “你好?！狈饺~笑著和她問候。

    嚴未語站起身，放下手中的小鏟子，摘下手套后雙手扶著腰側抻了抻，隨后問嚴落：“吃飯了嗎？”

    “還沒?！?/br>
    “正好你姑父之前去廣東出差帶回來的臘rou還沒有吃，今天在這吃吧?！?/br>
    “好?！?/br>
    嚴未語又看了眼站在那里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方葉，“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方葉呆呆地抬頭，緩了緩心緒，開口回答：“我叫方葉?！?/br>
    嚴未語點點頭，“嚴落你帶方葉先轉一轉，喜歡什么隨便拿，飯好了，我叫你們?！?/br>
    “嗯?！眹缆潼c點頭，他回頭看著方葉，見她眉峰微微皺著，于是問：“怎么了？”

    方葉搖搖頭，表示沒事。

    嚴落盯著她看，女生明顯的心事就這樣刻在她的眉頭，既然她選擇不說，那他也不會問，別人不想說的事情即使你想問也是問不出來的。

    嚴落輕輕開口：“走吧?！?/br>
    方葉聞言跟上，她看著眼前各式各樣地花，疑惑著：“這要打理起來應該挺費工夫的吧?！?/br>
    “嗯?！?/br>
    “那怎么沒看見其他人呢？”

    “沒招?！?/br>
    “這都是你小姑一人打理的？”

    “還有我小姑父?！?/br>
    方葉再聽到“姑父”這個詞的時候，心里忍不住泛著惡心，她默默地調整心態，繼續說道：“他們可真厲害?！?/br>
    嚴落在一叢叢藍色繡球花面前停下，他捧起來一盆，伸手徑直遞到方葉懷中，“給你?！?/br>
    方葉看著冷不丁出現在眼前的錦簇繡球，而后嚴落鄭重地聲音傳來，她忽的笑了，臉上綻放的笑容是從未有過的燦爛，她雙手接過，笑瞇瞇地問嚴落：“不用給小姑錢嗎？”

    嚴落想了想，肯定說道：“不用?！?/br>
    兩人接著在花叢中穿梭，直到遠處傳來嚴未語的聲音，“吃飯了?！?/br>
    嚴落答應著，“好?！?/br>
    嚴落轉身拿過她手中的繡球花，“我幫你拿，太沉?！?/br>
    兩人進到店的后院，鵝卵石鋪道，一池綠水在涓涓流著，綠池邊圍了半圈的筆直竹子，因著冬季寒氣入侵，竹葉現在已經不復春天時的綠意盎然。

    柚木餐桌上擺著四樣小菜，兩葷兩素，菜系是粵菜，一道蒜香排骨，一道菠蘿咕嚕rou，外加一道白灼菜心與一道煎釀豆腐，主食則是煲仔飯。

    臘rou裹著米飯的香味撲入方葉的鼻中，她瞧著碗中的軟糯米飯，呆呆地不知道做何反應，嚴未語見小姑娘只是站在那里，便湊上前拉她手臂，“愣著干什么？快坐下吃飯?！?/br>
    方葉忍得很辛苦，才控制住鼻頭的酸澀，她坐下，拿起筷子，仔細品嘗著嚴落小姑的手藝。

    “你姑父去了一趟廣州，就迷上了那邊的菜，回來后吵著要讓我做，我最近學了幾道簡單的，小落，快嘗嘗，味道怎么樣？”

    嚴未語說完將一塊菠蘿rou夾著放到嚴落碗里，她看著小姑娘只吃著米飯也不加菜，于是也夾了一塊到方葉碗里，“小姑娘，多吃點，你瞧你瘦的?！?/br>
    方葉看她一眼，低聲說著謝謝。

    嚴未語滿眼期待著看著兩個孩子。

    “好吃?！眹缆浣o出評價。

    方葉隨后點頭，“嗯，好吃?！?/br>
    嚴未語笑了，“好吃就多吃些?！?/br>
    三人安安靜靜地吃著飯，吃完飯，嚴落收拾碗筷去廚房，方葉想要幫忙，嚴未語拉住她，“讓小落去吧?！?/br>
    嚴未語拉著她的手坐在搖椅上，她早就注意到了那盆怒放著的藍繡球，她看著女生的白嫩側臉，清冷中帶著孤寂，眼瞳瞧著給人一種破碎而悲傷的感覺，即使她是笑著的。

    “你知道繡球花的花語嗎？”

    方葉聽見這話扭頭看她，搖搖頭，疑惑道：“花也有花語？”

    “嗯?！眹牢凑Z點點頭。

    “那......它的花語是什么？”

    嚴未語未回答她這個問題，她只是將視線投到方葉的眼睛上，“小落知道，你可以問他?！?/br>
    臨走的時候，嚴未語給了嚴落一包廣州特產，嚴落拒絕了，只說了句“家里沒人做飯?！本蛽]手和嚴未語告別了。

    嚴落送方葉回去的時候，夜色已深，幸而道路兩邊路燈明亮，沿途照亮，途徑那片大海時，方葉示意嚴落停下。

    方葉捧著藍色繡球，蓬放地繡球花隨著她走動的動作在她懷中輕晃，她望著此刻深黑地海水，柔美地臉龐上仿佛被鍍上一層冰霜，但是當她的視線在注視到旁邊的男生時，那副冰霜便有了縫隙，她側頭溫柔地注視著嚴落，心靈是從未有過的寧靜平和。

    “嚴落?！?/br>
    嚴落也同樣看著眼前的深海，感受著夜風的吹拂，在聽到方葉的聲音后，他側頭回望，靜靜等待著。

    “嚴落?！?/br>
    方葉開口再次輕喚。

    男生有著一雙沉靜的瞳眸，而這份沉靜此時此刻是屬于她的。

    方葉只是沉溺在此時的靜謐中，良久，她輕輕搖了搖頭，表示沒事，而后輕輕垂首，嗅著花香。

    嚴落看了眼她柔美的樣子，開口：“希望以及對生命的熱愛?！?/br>
    “什么？”

    “繡球花的花語?！?/br>
    嚴落抬手捧住一團藍繡球，接著說道：“姑姑第一次送我花就是藍繡球，當時，我mama剛過世，她帶著花出現在我身邊，并告訴我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朝前走，一切苦難都會過去?！?/br>
    “所以方葉......”他視線從美麗的繡球身上轉移，專注地注視著她，“我們要充滿希望，對未來，對事情以及其他的一切?！?/br>
    “這樣，我們才能在這個糟糕的生活中一直往前走?！?/br>
    方葉看著他眼中燃燒的信念，她不由自主地點頭，“嗯，我會的?！?/br>
    月光灑下來，雖然距離遙遠，不知道路，但她也依舊執意的照著這方寸大地，就如同方葉迷茫未知的未來，即使沒有任何可以參考的藍本，但她也會照著自己希望的那樣走下去。

    “很晚了，我送你回家?！?/br>
    “好?！?/br>
    夜晚的風很涼，但是方葉知道，她和嚴落的心都很熾熱。

    快到社區門口的時候，方葉讓嚴落將她放下來，她走著回去。

    等到嚴落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視線時，她才往回走。

    等到快接近那棟高立的三層小樓的時候，她聽見了爭吵的聲音，一別往日的幽靜，此刻從里面傳出來的叫喊聲是那么的尖銳。

    她慢慢走過去，一樓大門未關，房間里明亮的燈光跑出來，她不進去，只站在那一角燈光下，冷眼看著里面正在發生的爭執。

    男生頂著一頭紅毛，那么艷麗地紅，就如同他此刻的怒氣，他瞳仁充血，失望的盯著半躺在地上的方麗娟，他的親媽。

    他被氣的話都無法說全，“你......你怎么......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明知道卻什么都不做?。。?！”

    他在房間里面咆哮著怒吼著，看見什么東西就將那個東西拿起來扔掉，不夠！不夠！怎樣都不夠！不管他摔碎多少東西，砸碎多少家具，都無法抵消他心中的絕望。

    方葉站在那里看著，他的絕望、憤恨、失望通通展露無遺，她不覺地痛快，她只覺得他的一切情緒現在都帶給了她，她恨??！她怎么能不恨呢！方麗娟是她爸爸的親meimei，是她的親姑姑，而就是這么至親的一個人卻將她賣了，卻對她在遭受這么恐怖骯臟的事情時選擇視而不見，并且心安理得活著，她怎么能夠......她怎么能?。。?！

    可是，即使她有再多的不甘，絕望，她都沒有權利發泄，她的吃穿用度，一切的一切，都掌握在鄭尋手里，她逃不了，她無處可躲，無處可避，無處可逃。

    雙肩被人按住，方葉抖的更厲害，男人的手掌完全的扣住她的肩膀，輕輕地揉捏著，沉熾地嗓音攀上她的耳膜：“怎么站在外面不進去，嗯？”

    尾音微微上揚，彰顯著他的悠然自得。

    方葉只覺得自己被他緊緊扣在懷里，動彈不得，她心臟陣陣萎縮，漸漸地有些喘不上來氣，連帶著整個身子都在簌簌顫抖，她漸漸無力，手中捧著的繡球花沒了她的保護，應聲落地，瓦罐破裂，泥土四濺，落在她的腳邊。

    她盯著鞋尖沾上的泥土，絕望地想：泥土可以拭凈，但她卻是擦不干凈了。

    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