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我現在真的是導演了嗎？

    面對即將開鏡的網路劇，我不由得開始懷疑起來，甚至開始細數從籌備、選角、買器材至今不過也才一個月左右，這樣的準備真的就足夠了嗎？是不是還要加點什么少點什么練習點什么呢？然而懷疑歸懷疑，眼前的劇組、演員都已經就定位，所有人等著我的指令，眾人投向我的眼神帶著興奮、愉悅、緊張、迫不及待…

    于是我喊下：「a！」

    網路劇的開始，需要從今年七月下旬說起。

    當時，我與未來室友湖人一起住在山上校區的男宿，申請暑宿的我們留在學校其實也沒有做什么，多半時間都在打混摸魚、浪費時間。偶爾會興起「都要升大二了，該是做些人生規劃的時候了吧」的念頭，但就是沒能提起干勁，好好卯起來做些所謂的「像樣的人生規劃」。

    某天晚上，我寢室在上網時，不經意瀏覽到某個傳播課程成果發表的網站，里頭有許多學生製作的短片，目的似乎是為了學業成績而拍，而這種目的所帶來的作品顯然成效不彰。

    「為什么這些學生電影會拍得這么爛??？」我不禁抱怨。其實我不是第一次看過這類影片了，其他大學所製作的學生電影，都不乏拙劣之作，令人不忍猝睹。

    「哈哈，我們學校的傳播學院好像也不怎么樣嘛！難怪沒出什么厲害的導演?！购苏灾刹輧?，從包裝看來應該是來自學校附近那家頗有名氣的豆花店。

    「你不就是其中的一份子嗎？」

    「噢不不不，這位同學你錯了，我已經朝向偉大的哲學之路前進了?！顾桓辈豢梢皇赖谋砬?，手上揮舞著盛有仙草凍的湯匙。

    湖人這傢伙真的是我朋友中的少數怪咖，綽號叫「湖人」與nba洛杉磯湖人隊沒什么關係，純粹只是因為本名叫做「胡人豪」而已，但我一直覺得老是在胡說八道的他應該叫「唬人」才對。

    湖人當初考進政大廣告系，但卻在大一下突然轉進了哲學系，讓系上同學傻眼，真是非?！悴磺宄降自谙胧裁?。追問他原因，他可能會說因為他熱愛哲學；也可能會說因為哲學系有個他很喜歡的女孩；而如果他說是因為廣告系有個女孩拒絕他了，讓他無法再待下去，這也是不無可能的，我是指從他嘴巴說出來的可能性。端看他當天心情好壞，決定他說出哪個轉系理由，至于真相是哪個，應該沒人知道了（或者根本不想知道）。

    我會認識湖人，是在一個寢室聯誼的場合。因為我們都喜歡看電影的緣故而開始熟絡，不過在了解到他酷愛b級片到一種病態程度的事實后，又是另一回事了。

    湖人實在有點讓人難以捉摸，不太懂他腦袋除了大便、電影之外到底還裝什么。在成為室友之前，我們彼此的交集并不多，只知道他是個愛看電影、愛唬爛，喜歡穿鮮艷色系穿著，頭發常常充滿發蠟的傢伙，直到我與其他未來室友──凱裕、華爺坐在學生餐廳的塑膠餐桌前，苦惱于「三缺一該如何組成一個理想的寢室？」的問題時，他走過來神秘兮兮地探問：「正在找下個學年的室友嗎？不管是牌咖還是室友，我都很適合喔?！?/br>
    雖然跟他當了室友之后，還是不太了解他的腦袋內容物…

    「可是為什么大部分的學生短片都拍成這樣咧，難道傳院沒有那種對于拍片很有熱情的人嗎？」我把話題拉回來。

    「有啊，不多，而且光有熱情又不代表能拍出好東西?！?/br>
    「他們到底在搞什么啊…讓我們來拍，應該都能拍得比很多人還要好吧？」一想到這些人以后可能會接手電視跟電影界，我忽然有一種為臺灣的影視圈感到難過的衝動。

    「他們也只是還沒練好嘛，就像我還沒當上哲學家?！购巳滩蛔⌒α藘陕暫?，又裝成一副人生導師的樣子：「我們也可以拍啊，只要有dv跟youtube，誰都可以拍電影唷?！?/br>
    「也對啦，但這樣又陷進你之前想籌辦政大之夜時面臨到的困境了?！?/br>
    「喔，對啊，缺乏動機?！购司肓怂频刈讼聛?，默默吃著仙草凍。

    凡事總需要一個動機。有了動機的事情才可能朝向結局進展，否則多半只是空談。這是我所信奉的價值觀之一。

    湖人之前想過，各系都有舉辦「xx之夜」的晚會活動，例如「經濟之夜」「財政之夜」「外交之夜」等等，因此，何不來辦個名為「政大之夜」的全校性晚會活動呢？湖人連譁眾取寵的內容都想好了，但在思考該如何招集工作人員的時候卻遇到了困難，那就是：要用什么名義？什么理由？

    各系所舉辦的晚會、系卡等活動往往是系上傳統，因此系上同學可說是有義務將它們傳承下去，不過一旦換成全校性的活動，既不是傳統也不是校慶，而是要憑空生出來的活動，難免有點令人無力。即使是行事風格無厘頭的湖人，也無奈地說：「硬要舉辦也是可以，但總少了什么?！?/br>
    不過就在湖人陷入動機問題時，新任學生會在不久后便舉辦了性質跟湖人構想差不多的「政大之夜」，舉辦目的是為了紀念民國初年時的某群人。關于詳細歷史典故，我也忘了，但重點是他們找到足以推動活動的動機，而且也真的辦了「政大之夜」。不過湖人的構想內容沒有付諸實踐，其實也很可惜，畢竟其中的某些活動內容很有趣。

    這算是湖人的挫敗嗎？不過我想愛亂開空頭支票的人應該不會太介意再開一張空頭支票才對…

    「其實硬要找動機很簡單嘛，比方說，因為我高興！」湖人說。

    「是啊，很多活動本來就是主辦人自high而舉辦的，不過啊，最重要的應該還是有沒有錢吧。有錢就可以想辦什么就辦什么，不必為了請款或拉贊助還要去想什么名義來搪塞，而且有錢也比較容易找到認真的工作人員??！」

    「雖然談到錢可能有點太現實，可是卻很實際哩，像之前學校辦的音樂劇，不就有規定要收入場費嗎？真不知道那些老師到底撈了多少?！?/br>
    「喔對啊，如果沒有費用，那些指導老師怎么可能會這么熱心來幫學校辦音樂劇?！刮矣悬c不是滋味地說，雖然這本來就是常態。

    湖人說的音樂劇，是由學校主辦，并聘請戲劇界與音樂界的知名人士來指導，徵選并訓練學生擔任演出與幕后的工作，并進行公演。音樂劇在上學期公演時，據說佳評如潮，許多人看完都感動地哭了，讓劇組風風光光好一陣子。

    「呵呵呵，沒錢的你看來別做什么電影夢了，如果硬要去拍，搞不好就跟其他人差不多唷?！购擞肿兂扇松鷮?，拿湯匙扒了一口又說：「啊，其實去拍拍看也不錯啦，這樣你就知道大部分的學生作品為什么會這么慘了，從此就會好好體諒蕓蕓學生，不再責備…」

    「我才不要，」我已經感到興味索然：「如果我要拍，才不會拍電影，學生電影製造話題的能力不太夠，大家看完就算了，舞臺劇在公演前也沒什么能曝光的，不太能持續吸引人?！?/br>
    「那你想干嘛？該不會要拍偶像劇吧?！?/br>
    「對啊，拍偶像劇很有話題耶，每一集間隔的時間可以刺激觀眾討論，劇組也可以釋出消息醞釀人氣，而且結局還可以來個神祕的特映會之類的！」

    湖人揮舞湯匙，答道：「這個提議不錯喔，但是做什么都需要行銷的嘛！學生電影行銷的好，還是可以受到注目！」

    「但我覺得電視劇在間隔性的特色上，就贏了電影，畢竟如果行銷都要錢，我們不可能比照好萊塢規格?！?/br>
    「不過你拍了是要在哪上映??？政大又沒有電視臺?！?/br>
    「youtube就夠了吧，最好還能開放給人下載，回家慢慢看?！?/br>
    「喔喔，那應該要叫做『網路劇』了，不過呢…不過啊…不過唷…」湖人欲言又止的態度真是欠揍。

    「干嘛？」

    「不過你又沒錢。這樣就不能買器材不能找演員不能做宣傳囉…實在是很sad唷?！顾哌^來拍拍我的肩膀。

    「你還真是好心啊?！刮曳笱艿貞?，把椅子拉回自己座位，說：「我看還是別做白日夢了，好好讀書拼書卷比較實在…」

    「呵呵呵，書卷應該不是你能拿的?！购税严刹輧龀酝?，也回到自己電腦前繼續浪費時間。

    奇蹟的發生通常都是建構在尋常的背景，與尋常的氣氛之中，如此才能突顯奇蹟本身的不可思議。但無論如何，每當奇蹟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依舊會非常非常驚奇。

    我跟湖人聊完后不久，想起幾天前似乎是統一發票的開獎日，于是便進行例行性的對獎活動。

    嗯，然后就中獎了。

    「干！我中了二十萬??！」我立刻站了起來，順勢撞倒椅子。

    「靠北！真的假的??！」湖人立刻搶下我手上的發票，比對電腦螢幕上的中獎號碼，旋即又大叫：「干！二十萬！」

    只住著兩人的空曠寢室似乎快要被我們的叫喊聲給脹破，湖人在上舖床位與梯子之間吊來吊去鬼吼鬼叫，我則神經質地不停比對發票號碼，好確認這到底是不是幻覺。雖然常常從電影或電視中看到中獎者欣喜若狂的樣子，但輪到自己時還是會重復戲中人的行為模式，實在是戲如人生，變不出新把戲。

    儘管有那么一點荒謬不真實，至少，我也有動機了──中了頭獎二十萬的統一發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