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莞歆背起書包，嘆了一口氣，走向右方的大型籃球場。

    她都還沒決定好該怎么做……該說實話嗎？這樣一定會傷到他的啊。給他機會嗎？喔，拜託，這樣做也太自私了吧？雖然她是很想留住他沒錯－－但這是因為他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了啊，就只有這樣，沒有別的了……

    她再度嘆了一口氣。這事真麻煩。

    緩緩踱向籃球場，她察覺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了。也對，往籃球場走的方向和校門口的方向完全相反。

    齊洛恩現在應該已經回家了吧？還是他在等她呢？她期望是第二個答案。但她明知這不可以。

    契約還有多久??？好像還剩下兩、三個禮拜耶。她皺起眉頭，她邵莞歆竟然是這么容易收服的女人？這怎么行！一個月夠短了，可是現在才過一又半個禮拜而已耶……怎么好像一年那么樣地漫長？

    她又嘆氣。人們都說嘆氣會把幸運都吹走，但是對于像她這樣連半點幸運也沒有的人，應該也沒差了吧。

    嘆氣。

    她已經很靠近球場了，也看見呈亦宇靠在旁邊的鐵網上，低垂著頭。他無辜凝視著地板的臉又讓邵莞歆的心一揪。真該死，她嘀咕著。

    球場最近才剛翻新，所以幾乎所有東西都是新的。大概是因為之前學校又籌到了一筆經費，再加上呈亦宇轉來這里，多了棵搖錢樹，才決定翻新球場。

    而且呈亦宇是個籃球隊隊長，給他們社團的待遇不能太差。這讓籃球隊所有人都嚐到了一點甜頭，似乎因此更鞏固了呈亦宇在這里的人際關係。

    邵莞歆搖著頭。讀了那么多書有什么用？課本里永遠也不教學生們如何處理感情問題。

    她打開球場的門，走進了球場。呈亦宇沒抬起頭，還是維持著一貫的姿勢一動也不動。但他清楚誰來了，所以也用不著抬起頭確認。

    邵莞歆在走近他之前，又深深吸了一口氣。這真是會完蛋－－怎么處理最好？

    她才不想勉強自己呢。朋友就朋友，她才不搞曖昧。至少她自己清楚哪個是愛情哪個是友情。

    而現在在她面前的這一個，是友情。這不會有錯，以前是，現在是，未來也都會是。

    她邁開大步走向他。呈亦宇依舊沒抬起頭。

    「什么事？」邵莞歆停在距離他兩步左右的地方，雙手交叉放在胸前。這是防備的姿勢。

    「呵?！钩室嘤钶p聲笑了，但是卻隱隱約約看出苦澀。

    搞什么？一開口就問有什么事。呈亦宇想起剛剛從校門口進來的時候，齊洛恩就站在校門口，擺出和邵莞歆現在一樣的姿勢－－雙手交叉放在胸前。

    什么時候兩人這么有默契了？他又苦澀地乾笑一聲。

    「怎么？你大小姐太忙了嗎？」他嘲弄地說著，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把整個氣氛弄僵。

    這才不能怪他呢。她擺出的姿勢就讓他不舒服－－只因為和齊洛恩一樣。

    「沒有啊，只是很難得你約我出來球場。你從來不讓我在你面前秀幾手的?！股圯胳Э嘈?，試著把氣氛弄得好一點。降到冰點的氣氛對他們兩人一點幫助都沒有。

    「也是?！顾痤^，迎上邵莞歆微笑的臉，擠出笑容?！改阒牢倚哪恐械呐⑹钦l了嗎？」

    邵莞歆倒是被這個問題震懾住，她該怎么回答？他明明清楚她的答案是什么，干嘛還要這樣問。

    擺明讓她難堪啊。

    「知道?！顾l覺自己的臉有點燙，知道他心目中的女孩就是她自己，她就覺得尷尬。

    搞什么。

    他站直身子，靠近她，但邵莞歆一動也不動。她做好準備了，需要的話她隨時都能給他一個拳頭，管他去死咧。上次那個吻真是夠糟了。

    他低下頭，氣息拂上她的臉，她忿忿地開口：「你最好不要動什么歪腦筋，我不會像上次那樣動也不動。你敢亂來，我這次一定揍扁你?！?/br>
    「呵?！钩室嘤钚Τ雎?，很輕。他慢慢拉開和邵莞歆之間的距離，但還是離她很近，是只要跨一步就能吻到她的距離。

    「你不喜歡我嗎？」他帶著一點苦澀的笑。

    「呈亦宇，友情和愛情要分得清楚。我不想搞曖昧，更不想傷害你?！股圯胳е钡芍?。只能這樣做了。

    「所以我們現在這樣是朋友的距離？」呈亦宇抬起一邊的眉毛，「我們以前不會有這種距離的?！?/br>
    「這是你的問題，」邵莞歆有點惱怒，「如果你不踰矩，我也不會刻意保持像這樣的距離?！顾噶酥杆麄儌z之間的空隙。

    呈亦宇別過頭去，往校門口的方向看去－－即使在這里看不到校門口。

    他依舊笑著，但看起來卻煞是諷刺。邵莞歆的笑容早就被怒火給取代了。

    她交叉在胸前的雙手放下，握緊了拳。

    「你聽好，我不想要這樣，我們一直都是朋友，我一直沒多想是否要跟你發展更特別的關係，」邵莞歆的聲音有點壓抑，「以前是這樣，現在是這樣，以后－－」

    「以后你還是想這樣，是嗎？」呈亦宇沒轉過頭看他。他還是凝視著同樣的方向。

    「沒錯。如果我說的話讓你不舒服，那么我很抱歉。但只能這樣?！?/br>
    「別傻了，我還是會這樣守護你。有一天你也會愛上我的?！钩室嘤钷D過頭去，看著她。

    邵莞歆的怒火因為他這樣一句話全涌了上來，掄起拳頭揮出右拳－－

    碰！正中左臉頰。

    呈亦宇因為衝擊的力道而不穩，向后退了幾步，嘴角流出了一點血。

    但還是笑著的，他伸手抹掉了嘴角的血。仍舊笑著。

    「永遠也不會！我和你，只是朋友，就只有這樣，懂了嗎！」邵莞歆大吼，憤怒地轉過身子，快步走向籃球場門口，將門大力地甩開，跑出了他的視線范圍。

    呈亦宇的笑容收起，索性倒在地面上，躺著仰望天空。

    說清楚了，都說清楚了……

    他有點絕望，失落感很重，這就是她的拒絕方式……他再度抹去嘴角的血。

    真像邵莞歆的作風。他苦笑，上頭的天空一片灰暗。

    不應該這么快暗下來的，當他疑惑地皺起眉頭時，一滴水打上他額頭。接著，兩滴，三滴……

    下雨了。

    ※

    邵莞歆奔跑著離開球場，跑到了教學大樓前面，慢慢停下腳步。

    怒氣消退之后，接著來的是眼淚。她想哭，她想回過頭跟呈亦宇道歉，但是不可以。

    話說開了就好了……接下來的她不能掌握。友情對她而言很重要，但是如果不說清楚，只為了留住他，也是一種傷害。

    雨滴落在她的發上，雨勢慢慢變大。這樣比較好……哭了也沒有關係，是雨是淚沒人能分得清楚的。

    何胤雪離開了，然后她又親手推開了呈亦宇。她是笨蛋，超級大笨蛋……

    她蹲下身子哭泣，不在乎豆大的雨滴猛烈強勢地打在她身上的疼痛，也不在乎淋雨所帶來的寒冷。

    這樣哭泣還能哭多久？這樣逃避還能躲多久？

    她不曉得?，F在她只想全然釋放自己，好好大哭一場。反正不會有人在這里的……早就已經放學很久了，不會有人刻意留下來等她的。

    她的四肢已經開始冰冷，在這接近冬天的季節里淋雨，很容易受寒感冒。但她顯然沒想那么多，只顧著釋放自己的情緒。

    「對不起……」她口里哽咽地喃喃道，但是音量幾乎被雨聲蓋住了。

    突然地，雨不再打在她身上，但可以聽見雨滴落在上頭某個遮蔽物的聲音。

    她覺得疑惑，但是不在乎。她不想抬起頭，不管旁邊多了個人還是怪物，最好都不要煩她，因為她現在還沒哭夠。

    「你是該說對不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我等你等了那么久，結果你竟然在這里淋雨，還弄得全身都濕了?！?/br>
    她聽見了聲音才抬起頭，一支透明的傘頂在她上方，而那傘的主人正是齊洛恩。

    他的聲音帶著一點玩笑卻也有些責備，笑容里充斥著溫暖，白皙的臉在灰濛濛的雨天依舊純凈。

    他朝邵莞歆伸出空著的那隻手，「走吧?！?/br>
    他的笑在這沒有太陽的雨天里取代了陽光，燦爛得美麗同時也讓人安心。

    「我還沒哭夠。你可以不用等我，你可以先走?！股圯胳дZ氣和緩地說著，又低下頭。

    「還沒哭夠不會回車上再哭喔？你感冒才剛好又想再感冒一次嗎？就算你無所謂我也不準?！过R洛恩霸氣地說著，直接拉住她的手，試圖把她拉起來。

    但是邵莞歆依舊固執，任憑齊洛恩再怎么拉再怎么扯，她也不肯起身離開。

    齊洛恩皺起眉頭，手似乎放棄地松開。

    邵莞歆正因為他放手而心中暗喜，以為齊洛恩終于要放棄了。

    但是齊洛恩卻把手中那把透明的傘丟到一旁，兩隻手直接抱起邵莞歆。

    他輕輕松松就把她給抱起來了，他給了她一個微笑，接著開始奔跑。

    「喂，放我下來啦，笨蛋，你這樣會淋濕耶！」邵莞歆在他懷里大叫，但在他的懷中比剛剛獨自淋著雨要溫暖多了。好舒服。

    「我沒差。誰叫剛剛有個難搞的女生蹲在地上不肯起來，我只好這么做?！顾B皮地笑了笑，「要感冒就一起感冒?！?/br>
    「你這個白癡！」邵莞歆故意罵著，心里頭卻暖暖的。

    齊洛恩只是淡淡笑著沒有回話，一路衝到黑色bmw旁，讓司機為他開門。

    他輕輕將邵莞歆放入車內，接著自己才上車。雖然司機有點困惑，為什么少爺要這么做，還把那把傘給丟了？但他還是坐回駕駛座，繼續他的工作。

    「開暖氣?！过R洛恩說著，他看見邵莞歆正在發抖，連牙齒都在打架。

    「是?！顾緳C遵照主子命令地打開暖氣。

    齊洛恩將邵莞歆摟進懷里，雖然他的衣服也全溼了，但至少可以用他的體溫暖和她。她的雙手根本冷得不像話。

    他搓揉著她的雙手，想讓她暖一點。這傢伙今天都不大正常，早上的時候眼神空洞，下午的時候一個人蹲在教學大樓前面淋雨，到底是怎么回事？

    齊洛恩思考著，想問，卻問不出口。邵莞歆現在太虛弱了，還是別在這個時候問比較好。

    他摟著她的肩的手往上移動，撫弄她潮濕的頭發。

    「好溫暖?！股圯胳г谒膽牙镟?，心滿意足地笑了。

    齊洛恩也跟著她笑了?！改汔?。以后再敢這樣，看我怎么處罰你?！?/br>
    「你要處罰我？」邵莞歆噗嗤地笑了一聲，「我倒是想知道你都怎么修理女生的?！?/br>
    「我可以告訴你啊。你想先試試看嗎？」齊洛恩邪惡地笑著，慢慢低下頭。

    邵莞歆不想反抗，雖然她本來就沒有力氣反抗。她好像又發燒了。

    但齊洛恩并沒有吻她，只是用他自己的額頭輕輕碰觸邵莞歆的額頭。他皺起眉，笑容不見了。

    「感冒還沒完全好，就跑去淋雨。你現在又發燒了?！?/br>
    「送我回我家……我回家吃藥休息就可以了?！顾p聲說著，從齊洛恩懷里抽出一隻小手，拉著他的手腕?！赴萦??！?/br>
    齊洛恩一臉被她打敗的樣子，搖搖頭，抬起頭向司機說：「載我們到她家去吧?！?/br>
    「是?！顾緳C點點頭，從后照鏡得知齊洛恩是在和他說話。

    「嗯?！股圯胳＞氲啬剜?，接著昏昏沉沉地睡在齊洛恩懷里。

    齊洛恩的手依舊替她梳理著她的發絲，心滿意足地笑了笑，看著邵莞歆熟睡的臉，毫無防備。

    他伸手摘下她的粗框黑邊眼鏡，甜美的長相完整地呈現在他眼前：白皙卻因為發燒而帶著一點粉紅的臉、閉著的大眼睛、翹起的長睫毛，還有小巧可愛的鼻子，以及有點泛白的唇。

    他皺了一下眉頭，平常她的唇是很紅潤很豐滿的，但是因為發燒的關係，反而讓她的嘴唇失去原本自然的血色。這女的根本不懂得愛惜自己，難道都不曉得別人會擔心她的嗎？

    他稍微閉起眼，然后又睜開。他想起了今天韓兆俊來找他的事－－正確來說，應該是來找她而非他。

    那傢伙不過就是想代替他那些哥兒們確認一些事情而已。想起這個就讓齊洛恩心煩意亂。

    他的確向阿偉說過邵莞歆和夏孟晴長得有些神似，但也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吧？

    嘴巴上說是關心他這個朋友，其實他們是更擔心邵莞歆吧。齊洛恩皺緊的眉頭更加深鎖，他不確定自己的心意……和邵莞歆在一起的確很快樂，但是那是因為她是邵莞歆的關係嗎？還是因為她像夏孟晴，所以和她在一起就像是和夏孟晴在一起一樣，使他感到快樂？

    他不明白。韓兆俊正是為了這件事情而來的，他要搞清楚齊洛恩現在到底在干嘛，然后再好好勸慰他一番－－喔，真是夠了。齊洛恩閉上眼，想把這些惱人的事情全拋開。

    也許等到契約結束那天他就會想通了吧。但到了那個時候的話會不會太晚了呢？會不會他其實真的愛上邵莞歆，到了結束后才頓時了解呢？

    齊洛恩不愿意想這些。像現在這樣就夠了，邵莞歆安心地躺在他懷里，這樣，就夠了。

    車子停在邵莞歆家的門口。齊洛恩將她抱下車，從她身上找出房子的鑰匙，開門抱她進去。

    將她抱進她的房間以后，他從柜子上頭拿了一包藥，又走下樓到廚房倒了一杯溫開水。

    他根本不用害怕會有誰看見－－這屋子里頭只剩他和邵莞歆兩人。她的父母出差至今尚未回來，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去了哪里，又會去多久，邵莞歆也似乎習慣了。除了第一次那不愉快的登門拜訪之外，剩下的每一次，他到這里來往往只看見邵莞歆一個人待在家。

    他私底下來過好幾次了。雖然邵莞歆并不知情，但他確實常常到這里－－這有點病態，他也知道，但他就是克制不住自己到這里來的念頭。難道真的只是因為夏孟晴的關係嗎……

    他拿著那杯溫開水緩緩走上樓。是該叫邵莞歆起來吃藥，但他實在不忍心叫醒她。她睡得好沉。

    他走進她房間，輕輕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

    書桌旁邊的書柜放滿了書，幾乎什么書都有，不管是文學名著、科學研究、數學推理，還是歷史探索、地理大觀，上頭通通都有。他第一次看見的時候的確有點嚇到，他想不到這丫頭除了打架功夫一流，連讀書這項活動也很熱愛。

    他皺起眉頭，已經晚上六點了?？傇摻兴鸫蚕瘸渣c東西然后服藥，再繼續睡吧？

    他拿起手機，打電話到某知名飯店，告訴他們他需要哪些菜，請他們快點送來之后便掛了電話。

    應該沒關係吧，這傢伙需要吃好一點的東西。她可是非常非常虛弱的病人，感冒才剛好今天又馬上發燒。真是夠虛弱的了。

    他靠向椅背，這附近一片安靜。他突然聽見邵莞歆發出了聲音，直覺性地稍微靠近一些，才聽見她在喃喃低語著。她在說夢話。

    他好奇地仔細傾聽，本想在她醒過來之后嘲笑她一番，可是他只聽見邵莞歆的聲音很輕、帶著很深很深的愧疚，一直喃喃說著對不起這三個字，讓他的胃一陣翻攪。

    她今天到底遭遇到了什么事情？為什么他一點都不知道？這真是該死的糟透了！

    突然，邵莞歆翻過身，一隻手攬住他的脖子，嘴里仍舊說著三個字，卻不是對不起。

    齊洛恩睜大雙眼，心中一陣狂喜，因為她嘴里正喃喃道：

    「齊洛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