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翻墻的人
最后還是坐上了飛鶴。 他們修為參差不齊,昆侖夜間勁風凜冽,再加上有人并沒有可以作載具的劍或其他法器,舒厲很好心地讓大家體驗昆侖特色雪中飛鶴…… 怎么說呢,雙腳踏上夢都峰的那一刻,燕裁冰只覺得天旋地轉。 下次絕對不坐這個勞什子飛鶴! 一到夢都峰,手上的鑰匙就發著暗淡的光,自然引導起眾人找到自己的院子。 燕裁冰、葉四禧和兩個女修在同一個方向,過去的路上互通了姓名。院子和燕裁冰挨著的那個劍修叫夢枝,被三人打趣名字很配夢都峰。另一個住的比較遠的體修叫若慈,人看著瘦瘦小小,體術練得十分扎實,燕裁冰一路捏了三次她胳膊上的肌rou,好不喜歡。她羨慕二人名字簡潔有力,打趣道以后到合體期也不用重新起尊號了。 不過燕燕尊者,聽上去也還行吧! 到了自己的院子,她來回逛了兩三圈,心中已經想好如何填滿這里。抬頭望見細雪間的圓月,心中有點悵然,如此托著腮安安靜靜發了好久的呆,才突然笑出聲來。 “來都來了,陪我說說話吧?!?/br> 黑衣男子翻墻進來,猶豫了一下,站在她面前。 “喻漣影,”她指了指旁邊的石凳,“坐?!?/br> 男子依言坐下。 “你知道怎么陪人說話嗎?” 喻漣影盯著她,細細將她的面龐看了又看,似乎要把月光下的燕裁冰快點記住。 “你說,我聽?!?/br> 燕裁冰趴到桌上:“那可不行?!?/br> “要我問你答?!?/br> 喻漣影微微低頭:“我想問,你答?!?/br> 燕裁冰立刻起身,雙眼放光:“快問快問,我聽聽你能問什么呢?!?/br> 他頭越來越低:“……你為何,躲著我?” “天大的冤枉,我躲你干什么?” 他極快地瞥了眼燕裁冰,又盯回自己的膝蓋:“你不看我?!?/br> 燕裁冰笑出了聲:“沒事誰看你?!?/br> 喻漣影又抿嘴不說話了。燕裁冰從芥子袋里翻出一壺酒,灌了一口:“我還沒問你幻陣里怎么回事呢?!?/br> 他猶豫了一會兒,說:“你有,山河斬?!?/br>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燕裁冰又咽下一口酒,搖了搖手中的芥子袋,“你找給我看?!?/br> 喻漣影聞言立刻起身,捏了捏自己的虎口。 然后走到她身后,右手扣住她的后頸。 這樣的姿勢立刻讓她有了身體反應,右手迅速翻轉,撥動搭扣,一把匕首從袖口滑出。同時靈力在筋脈加速流轉,隨時可以暴起殺死背后的男人。 他似乎沒有感受到手下少女身體的變化,反而自己打了個冷顫,一股莫名的興奮從尾椎骨升起,讓他呼吸粗重,幾乎呻吟出聲。 那只大手離開少女后頸的肌膚,緩緩向下,隔著粗糙的道士服勾勒出她脊骨的線條,直到隱沒腰間。 他立刻收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燕裁冰也放松下來,抖了抖右手,將匕首扣了回去。 她覺得些許怪異,瞪了喻漣影一眼:“你的意思是,我就是你那個山河斬?” “我的,山河斬,你?”喻漣影歪了歪頭,不知道將她這句話在自己腦內組合成什么樣子了。她見狀覺得有點好笑——這人莫不是從沒跟人講過話吧! “算了,”她又喝了一口,“你從哪來的?” “沙洲?!?/br> 這回說的話終于讓人能聽懂了。燕裁冰鼓了鼓掌,夸了一下:“孺子可教也?!辈贿^那人連這句話都好像沒聽懂…… “等等,”她終于意識到什么,“你不是中原人?” 喻漣影點頭:“沙洲的人?!?/br> 難怪,難怪!燕裁冰這下酒也不喝了,湊近過去仔仔細細瞧著他的臉:“你摸了我,我摸摸你行吧?!?/br> “摸?”他困惑地皺起眉,卻被燕裁冰的手指輕輕撫平了。 他眉弓與鼻梁都很高,眼睛極深邃,下唇有點厚——她不自覺輕輕按了兩下。 有點好摸。 燕裁冰滿意地收回了手。 “我呢,這里有點毛病,”她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心,“只能知道人大概長什么樣,好不好看,別的就記不住了?!?/br> 喻漣影“嗯”了一聲,也不知聽沒聽懂,只在點頭。 “不過摸過你的臉,倒是覺得能多記住點了?!?/br> “摸我的臉……”他向上看了看,好像在思考,“那以后,我幫你看?!?/br> 燕裁冰聳了聳肩,搖了搖半空的酒罐子:“你不喝一口?” 他喉結動了動,猶豫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該走了?!?/br> 燕裁冰還沒反應過來這人說走就走,眼前墻頭又騎上一個人。 “文兆星,”她這次是真的笑得很開心,“你下得來嗎?” 文小公子本來都要跳下來了,聽她這么說,氣得臉通紅:“本公子三歲就引氣入體了,別小瞧我!” “哦,”她撐著頭笑,打了個響指,催動剛剛布下的陣法,“現在你下不來了?!?/br> 文兆星察覺自己動都動不了,舌頭都打結了:“你你你你你要對本公子干什么!快把我放下來!” 燕裁冰鼓了幾下掌,也不為難他,走到墻下伸出雙臂,立刻將陣法解除。 文兆星本來就一直運轉靈力要跳下來,周身禁錮突然消失,力道收不住,立刻掉下來砸到她懷里。 “呼……真沉啊?!毖嗖帽乖诘厣?,還有閑心掂了掂懷里的小孩,“喂,你多大了?” “本少爺十一了!你個流氓快松手啊啊啊??!” “誰翻墻誰是流氓!”燕裁冰酒勁上來,還真跟孩子叫起勁。文兆星看上去又矮又扁,但不愧是世家大族精細養起來的rou團子,還是蠻好抱的。不過這樣揉來揉去,沒勁得也快,她彈了下舌,將文兆星放開,隨手掠來一枚細葉,貼著嘴唇笑道:“天色不早啦,小孩子快睡覺。我大發慈悲哄哄你?!?/br> 文兆星剛想罵兩句女瘋子,卻見她抿起葉子,吹出一支竹枝曲。 還真是哄小孩的搖籃曲。 葉片吹出的曲調并沒有那么好聽,但卻足夠飄到遠方。 文兆星半是羞惱,一半又真切懷念起自己的娘親,嘴唇蠕動幾下,終是聽完了一曲,跺了下腳翻墻回去了。 燕裁冰做了個鬼臉,一翻身,又躺到了地上。 她已累極,想都不想,直接沉沉睡去了。 前三日并無事務,只第二日去領了一些書簡。平日白天,她就與三個女修一起聊天閑逛,倒是蠻開心的。有的時候也會見到喻漣影等人,大家一起喝茶,重新認識了一下。 硬要說有什么大事,應該就是聽聞文兆星處處碰壁,還去正殿大鬧了一次。 起因是他到處問“大弟子為什么不是首座”,甚至有師兄當面呵斥“不要把凡間的等級制度帶到昆侖”。文小少爺自然越挫越勇,大有整頓學宮之氣勢。傳言自然傳播得也飛快,也就兩天,幾個人就搞清楚昆侖到底是什么情況。 昆侖以一甲子之期為一代,每年都會選拔十數個弟子,但內門弟子恒定只有二百個,所以每次入門大比,都意味著從師兄師姐那里爭席位,沒能入內門的人,只有很少一部分名次較高 比較有進內門希望的人呆在夢都峰,其余大多都在外面處理昆侖事務,就像飛舟渡的昆侖弟子一樣。 其中最為特殊的,同樣也是不用參與比試的,就是大弟子乜懷柳和首席舒厲。一般來說,昆侖只有首席大弟子,但這一代非常特殊,乜懷柳作為這一甲子第一個入門的弟子排名一直在前三,且被記入掌門之下,如今大有昆侖下一屆掌門人之勢;而舒厲則是實打實的年輕一代最強劍修,正是魏眠座下弟子。 不過這也確實不是她該關心的了。 她該關心的事如何能在聽課時不走神。 這一次進學宮的修者,總共就七個,舒厲學姐還十分盡心盡力,務必每個地方都找出七個問題輪流提問。等到第三次上課時,燕裁冰已經開始搖著葉四禧肩膀求她幫幫忙。 好在昆侖不比其他門派嚴苛,需要背的東西并不多,心法的課程很快被換成基礎術法。這下燕裁冰更有了偷雞摸狗的理由——都學過了。不過比起對她格外網開一面的舒厲,乜懷柳顯得不近人情得多,不光總是叫她出來演示,還命令她監督文兆星好好練習。 多么歹毒的人! 本來他們倆各自都想偷懶,但比偷懶更重要的事不能讓看不慣的人偷懶,于是二人竟突然一個賽一個地勤奮了起來。過了幾天,連路過的葉四禧都忍不住感嘆乜懷柳確實有點掌門的實力。 僅僅用基礎術法,二人就在折磨對方上玩出了花來,尤其燕裁冰一手幻化術總是能出其不意變出蟲子嚇到文兆星,而文兆星也從世家公子變成梁上君子移行換物出神入化,把燕裁冰兜里那點話本全薅沒了…… 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話說回來,燕裁冰天天在夢都峰醉生夢死,心里卻總有塊地方惦記著阿卻。尤其是每晚打坐閉上雙眼時,感覺總能看到那雙冰藍色的眼正愣愣瞧著她,就像幻境里一樣。 她猶豫片刻,還是捻起一張符,在指尖燒了。 眼前卻不是阿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