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番外(小薔視角)
小薔以為,大白小白是會在一起的。 嗯,雖然這些年他們也是一直在一起,但,不是她認為的那種在一起。是她和阿景這樣,互相喜歡,畢了業就談戀愛,長大了就結婚、生子的這種在一起。 不過,白路和小白好像從來沒有這方面的意思。 他們日復一日的經營著海景民宿,從來沒有分開過,就像當年一樣,但這正是不合理的地方——沒人能一直保持一段關系一輩子不變。 小白那邊,小薔不敢多說什么,但這些年她偷偷問過白路幾次。 “哥,你難道不喜歡小白嗎?” 第一次,是小薔和阿景剛剛在一起之后。 他們一起長大,曖曖昧昧這么多年,真正開始談戀愛,還是小薔大三那年被男同學追求,才被阿景非常正式的表了白。表白之后,兩個人別扭了兩天,當然是順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所以看著白路和小白,這兩人的相處模式還是和之前一樣,好幾年都沒什么進展,小薔才偷偷拉著白路拷問。 “瞎說什么呢,我怎么會不喜歡她?!?/br> 白路啼笑皆非的敲了敲小薔的頭,打算出門招呼客人,卻又被小薔拉住不放。 “什么呀,我說的不是這樣,就是……你對她的喜歡難道和對我的一樣嗎?哎呀哎呀,就是……你對她的喜歡,是我對阿景的喜歡嗎?” 在小薔的認知里,白路一直是一個溫暖有力量的人。 在她還那么小的時候,白路哥哥有如一座大山,拉著阿景擋在她身前,幫她抵擋了那些來自原生家庭射來的一箭又一箭。 但是,在她問完之后,白路自然而然的笑了笑。 小薔覺得,那是白路這二十多年里,她從未見過的溫柔樣子。 “喜歡,我很喜歡?!?/br> 小薔驚喜道:“我覺得小白也是喜歡你的,那你們倆抓緊啊,趕緊捅破窗戶紙,我們四個就是兩對了!” 白路依舊敲了敲小薔的腦袋,這次沒被她拉著,推門出去為客人錄入信息。 “不用為我們cao心,一切順其自然!” 第二次,是小薔工作的第二年。 她大學學的設計,在市區一家廣告公司任職,平時工作很忙,只有周末才有時間回海景民宿。 但今天不一樣,今天是白路的生日,雖然是周二,大家也湊在海景民宿吃吃喝喝。 酒過三巡,阿景去給爐子添火,小白喝的多了點,靠在躺椅上睡著了。 小薔抬頭的時候,正看到白路走過去,將毯子輕輕地蓋在小白身上,看著他溫柔的眼神,小薔恍然間好像回到了幾年前,嘴里的話鬼使神差的就說出口。 “你和小白還不在一起嗎?” 時過境遷,她也成熟了許多,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一拍腦門就能決定,兩個人也不是只要有感情有緣分就能夠在一起。 可她還是不理解。 “哥,我真的不懂,你和小白都是這么好的人,對彼此也都有感情,可是為什么蹉跎這么多年,就是不在一起呢?” 白路走到小薔身邊坐下,輕聲回道:“我不認為這是蹉跎,我們每天都過的很開心啊,我最愛的人都在身邊,這已經非常幸福了不是嗎?” “可是……” “小薔”,白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你喜歡一朵花,看見她開著,正好正好,就開在你的窗邊,這已經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了。如果你貪心了,只想要這朵花開在你自己家里,把她摘下來,抱回家重新種植,如果她開的沒有原來那樣好呢?如果她開的沒有以前開心呢?” “可是,她也未必會不開心???” “所以”,白路輕輕地嘆了口氣,“不能賭啊,我要這朵花開開心心的開著,我不想冒險,也根本沒必要冒險,因為對我來說,她開心,已經是最重要的事情了?!?/br> 當時的小薔似懂非懂,可那之后很多很多年,小薔再也沒有問過白路類似的話,直到那一天。 自那一天起,除了白路和小白,已經沒有人會叫她小薔了。 她在二十六歲那年和阿景結婚,三十歲生下了別垚,在她三十四歲的時候,阿景查出患有亨廷頓舞蹈癥——一種罕見的常染色體顯性遺傳病。 在確診之后,大家覺得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曾經,阿景的爸爸好像就是殘疾加上癡呆,然后就那樣死了,阿景才變成了孤兒。只是,這街上苦命的瘋子太多,大家從來都沒有深想。 在病房外,阿景拿著診斷單抱著她痛哭不已,曾經任性又嬌氣小薔反而沒有哭,只是摸著阿景的頭發告訴他:“沒關系,不用怕,我會一直陪著你,一直一直陪著你?!?/br> 那些年,多虧了白路和小白,哦,還有小白的財產。 醫院是一座巨大的吞金獸,罕見病更是吞金獸的開胃菜,讓她倆這些年的存款在短短一個月就見了底。不幸中的萬幸,在小白從前那位“前夫”的主動提議后,阿景一直都吃著最好的藥,受著最好的治療。 她最初很過意不去,試圖通過瘋狂打工來還錢。但,還是白路制止了她,主要是給她看了小白這些年的“生活費”余額,那真是一段長到她不太會認為這是錢的數字。不過總之,小薔松了一口氣。 這口氣一松,她就病了。只是發燒而已,應該是累的。 醒來的時候,小白紅著眼眶坐在她的床前,握著她的手哭哭啼啼。 “你不要嚇我,你要好起來呀,哪怕不為了我們,不為了垚垚,也要為了阿景。阿景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了,亨廷頓舞蹈癥又不是急病,就算有不好的消息,也要15甚至是20年之后呢,你不能現在就倒下呀!” “小白jiejie”,小薔很久沒有這樣叫她了,“我知道的,我只是……有點害怕?!?/br> 小薔突然就繃不住了,阿景發病以來都沒有脆弱過的她撲進了小白的懷里,狠狠地痛哭一場。醒來,又是那個任性嬌氣又厲害的小薔! 因為有足夠的金錢,足夠的時間,阿景的病情控制的一直都很好。 他們搬離了婚后在市區的房子,給垚垚轉學到淮南渡,搬到了海景民宿。白路和小白不再張羅海景民宿的生意,偶爾有幾個游客找上門也不會拒絕,空出來的時間都用來照顧阿景。 小薔前幾年跳槽去了另一家公司,薪資漲了不少,每天下班開車回海景民宿,和大家一起吃晚飯,看小白給垚垚輔導作業,自己推著阿景去海邊散步。 可能是因為白路和小白每天都要硬拉著阿景做鍛煉的原因,阿景的病癥比其他人輕很多,分別的時刻也比預計時間來得晚。 那是阿景確診的第二十二年。 最近兩年里,阿景的病惡化的很快。 這些年最開始,他只是會突然裝鬼臉、點頭,或是手指不自覺的跳動,后來他越發控制不住身體,大小便失禁是常態,最重要的是經常莫名其妙的抽搐,還會出現吞咽困難和發聲障礙。饒是如此,這些年,他在三人的照顧下過的很好。 有了對比,越發顯得一直癱瘓在床的最近兩年實在是沒什么生活質量可言。 對于病人來說,死亡何嘗不是一種解脫,但對于活著的人來說,并不是這樣。 小薔開始失眠,她整晚整晚睡不著覺,生怕醒來之后,身邊躺著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體??墒?,當那一天真的來臨時,卻沒那么難以接受了。 阿景是在一個清晨突然死去的,他最后一年已經不太認得人了,別說小白,連自己兒子都不認得,只是偶爾的偶爾,他依然能認出白路和小薔。 雖然不認得人,但阿景還是很黏小薔,每晚,都會緊緊牽著小薔的手入睡。 那天早晨,小薔還在睡夢中,只覺得手被人緊緊握了兩下,等她驚醒睜開眼睛時,那股力道就卸了。 “阿景”,在確認了他的死亡后,小薔在他的眼皮上親了親,“謝謝你,和我道別?!?/br> 小薔cao辦起了阿景的喪事,把他葬在了淮山,一個能夠看見海的位置。 小白和垚垚去送遺照了,只剩小薔和白路站在阿景的墓碑前。 “哥,你和小白真的不在一起嗎?” 非常不合時宜的,小薔忽然想到當年問白路的問題,第三次問出口。 白路明白她的意思,在經歷過與愛人的死別后,人生無常,她怕自己與小白會留下遺憾。 “你說想讓花開心的開著,可是,就算你不去摘,花也是會謝的?!?/br> 白路拍了拍小薔的肩膀,道:“沒關系的?!?/br> “每個人都知道,花本來就是要謝的,那就是花的命運,惜花人做的,就是不去擾亂她本來的命運罷了?!?/br>